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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荀雅！”

“宗主！”

傳信而來的弟子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下，低着頭，身體微微震顫。

“咔嚓”一聲，木制桌面直接被觀擎捏碎一角，掉落在那弟子面前，碎末橫飛間，弟子頹然軟了身子。

“荀雅意欲脫離初陽宗，當真忘恩負義！“

“宗主，興許師姐只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難言之隐？不過是辦事不利想逃脫責任罷了，”觀擎額上青筋鼓出，打斷孟序堯的話，眯起眼睛：“她以為背靠拂露城葉家就沒事了？”

“孟序堯，傳信五大宗門。”

“荀雅被逐出初陽宗，不再是初陽宗大師姐。如果誰能帶回觀梳，将會得到初陽宗一個承諾。”

孟序堯下颌緊縮，嘴唇緊抿。幾息之後還是低下頭，聲音沉沉道：“是，宗主。”

*

大陸極西，姑妄山。

圍繞山體的淺藍色結界顏色暗淡，雷電之勢虛弱乏力，連轉動的“卍”字淺淺一層，不複清晰。

“卍”字四角，空求手中菩提珠快速轉動，口中念念有詞：“固！”

此言一出，空求同看護結界其他三處的各宗高手皆面色一白，眼神混沌一瞬，而那淺藍色結界也只是亮起了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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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片的血霧依舊輔天蓋地同姑妄山結界接壤，分庭抗禮，意圖打碎結界放出鶴枭。玉纏佛和煦眉眼染上金光，寶相莊嚴淨化着那黑霧，速度越來越慢。

“山下聚集的堕妖越來越多，”清音教掌習開口，一月之前她還形同二十八九，如今看起來竟年約四十，眼下多了深深的紋路：“結界之力越來越弱，鶴枭竟能分出神魂控制替身降臨拂露城。”

“四方不寧，堕氣四起，一旦同修真氣靈力失衡，那便可供鶴枭替身再度降臨。”空求閉目，手上法咒不停，幾人眉頭緊皺，在不好的預感下皆沉默。

“這幾日鶴枭竟沒有嚣張挑釁，實在不對勁。”斷樂涯道人神情一變：“難道？！“

“老祖宗！不好了！”法相寺長老匆忙落地，神情驚慌：“別星城遭堕妖圍城，修士有去無回，已經三天了，恐怕……”

恐怕已被堕妖得手了。

空求法目睜大，菩提珠一頓，臉色青黑：“別星城居然……”

“怪不得鶴枭近日如此老實！”

別星城三面環山，城內景色清幽寂靜，且同法相寺所交好，寺內弟子入世多數首選此地，毗鄰重熔。此前龍趙青便是從別星城論法參悟，再到重融城體會風土人情的。空求心神大恸，不知有多少法相寺弟子隕落于此。

鳳鳴宗老祖輕嘆一聲，分出道靈力安撫空求：“定神！”

“如今別星城已成定局，還是想想毗鄰它的其他地方應該如何，現在最危險的是……”

“重融城。”

*

“救命！救命！”

深黑的巷子裏，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起，少女的哭喊聲逐漸被淹沒。

不止這一處，四處如霧攢動的黑影，隐約被塵土掩藏的血跡在修真界各處上演，生命消散後浮出一縷黑氣，慢慢滲入地下，空氣在一點一點變得壓抑卻無人發覺。

少女最後一絲掙紮如同跳動的白魚，拼命揮舞最後的生機。

“嗖！”

火燒雲琉璃鏡面帶着光照亮這一方天地，銀色的鏈條對着那堕妖繞頸而過，紅色靈光一閃，堕妖頭顱落地，少女尖聲一叫就被攏進一個柔軟溫暖的懷抱：“沒事了，沒事了，別害怕。”

莫娘不斷輕拍着抽泣的少女，聲音溫柔：“你住哪裏，我們送你回去。”

周小習腰間別着一柄輕盈似羽扇的藍色鏡子，臉色沉重：“重融城竟然多了這麽多堕妖，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莫娘搖搖頭，同周小習将少女送回家，婉謝了那家人的謝禮，往回走，便見到“榜一大哥明鏡鋪”圍了一圈人，拈枝掐腰，清冷倔強的眉眼活力滿滿：“排隊啊，排隊，數量有限！”

“拈枝姑娘，我都等了三天了。如今重融城內到處都是堕妖，只有你們的法鏡普通人沒有修為也可以用，我還等着買回去好自保呢。”

拈枝正苦惱，那人便看到了周小一和莫娘：“周老板！莫老板！”一圈人圍了上來：“周老板，賣我一個吧！”

“莫老板！門外黑影重重，我娘子已經好幾天睡不好覺了！“

周一小和莫娘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鏡修心法”讓周小一和莫娘能夠使用鏡子作為法器來修煉，同時要提升修為也很簡單，便是同心法上記載的方式，制作簪花鏡。剛開始周小一和莫娘只能做出普通的鏡子，随着修為上漲，二人經手的鏡子變成了法器，竟能變換大小，為普通人防身，“榜一大哥明鏡鋪”便越來越受歡迎，供不應求。

因修習“鏡修心法”的緣故，也只有她二人能做出這樣的鏡子，拈枝根本沒辦法幫忙，她二人夜以繼日，數量仍是不夠。

“雖然不想麻煩東家，但是，”周小一垂眸，下定決心：“恐怕不止重融城有此異狀，也要告知東家讓她留心。”

莫娘點頭，看着重融城黑沉沉的天空，點了點頭：“的确如此。”

一月後。

斷樂涯，美人畔。

流水潺潺而過，落葉旋轉漂浮打轉而下，游魚口唇翕張，細小的水泡咕嚕嚕冒出，陳最阖目，清寒的空氣掠過鼻尖，人在此，心神卻涵蓋這景色。

“咕嚕嚕嚕。”

陳最不動。

“咕嚕嚕嚕嚕嚕嚕。”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咳咳咳，咳咳。”

水中的游魚躍出水面，變作一嬌憨少女，咳出嗓中水漬，柳眉倒豎指着陳最：“你怎麽不動！”

“無情道，流水無情，怎貪餘歡。”陳最睜開一只眼：“師父教的。”

“我還教過你凡事抱有好奇之心呢！”

“古人有雲，好奇心害死貓。”

藺不究大眼一轉：“我怎麽沒聽過。”

“此時便聽過了。”

“哼！”

藺不究外貌不過豆蔻，粉嫩絲綢繞成兩朵大大的花苞頂在頭的左右兩邊，活像菡萏成了精。南瓜子大小的臉蛋上眼睛占了二分之一，手腳各套四個黃龍玉镯。若不知其身份，還覺是哪家少不更事，古靈精怪的姑娘出來撒歡。

她抱胸踮腳：“快走，今日便出發去鳳鳴宗了。”

陳最起身，粉裙垂落，身姿窈窕。她伸了個懶腰，手腕上多了一個同藺不究一樣的黃龍玉镯，眉間少了幾分憂慮，多了幾分輕快：“不急。”

藺不究踮腳的動作一頓：“哈？”

化神修士的氣勢陡然覆蓋，藺不究飛起一腳就把陳最踹出了宗：“我是掌門，我說了算！”

陳最坐在飛舟之上，望着飛逝而去的白雲發呆。

自到了斷樂涯，時間酒過的飛快，藺不究除了修為高深的底蘊，平日更像與他插科打诨的師妹，兩眼放光輕易的就接受了翟長老的自作主張。那所謂的“無情道”更像是“不操心道”，所以藺不究才能越活越年輕。

其他弟子估計是受這樣的掌門影響，各個慵懶自在，躺滿了斷樂涯每個山頭。

估計就是這樣，百年榜前十斷樂涯才只有一個人吧。

而每根發絲都透露着嚣張的思及狂，是個喜歡養花的嘴賤大漢：“你那個盆多羅花帶了沒？那是拂露城僅有三只成株的救命之花，關鍵時刻能替換一道致命傷！”

陳最擺手：“知道了知道了！”

思及狂咬牙：“暴殄天物！”

此次大比輪到鳳鳴宗舉辦。飛舟所行方向正是鳳鳴宗所在的梧木山，據說那裏藏着真正的鳳凰。陳最手指繞着腰間的飄帶。

這次大比，大家修為應該都進步了，不知道宴賒月……

拂露城與宴賒月一別，二人再無聯系。自重融城相遇以來，陳最竟習慣了逐塵君相伴左右，在斷樂涯總會下意識看向身邊，修為耗盡之時眼前總有一道月白身影，半側過頭，又長又密的睫毛垂下陰影，輕瞥一眼。

又或是夢中一遍遍回到墳牛村，染血的背影立在身前。

拂露城臨行前一晚，陳最本以為宴賒月不打算再跟她有交集——畢竟一開始求人家庇護，後來“見風使舵”，跑到斷樂涯的人也是她。

但宴賒月神情不耐，言語卻奇異地安撫了她內心的不安。

逐塵君站在拂露城高低錯落的房屋前，有種看盡世态的開闊。

“陳最，你應該多些牽挂。”

多些牽挂做什麽呢？

這是陳最這一月想得最多的問題。

如果說分開這一月陳最無數次回想起宴賒月，那再見面，宴賒月對她的祈求又是什麽呢？

不再孤勇的一身熱血，灑在舉目無親的修真界？

還是只是萍水相逢的點撥，相處不久的疑惑？

陳最拄着臉，天山的雲，像極了宴賒月。

如果大比相見，她也肯定能在他手上走過一遭了。

“……已經升至元嬰，不再參加大大比了。”

陳最突然回頭看着思及狂：“你說什麽？！”

“嘶！”思及狂掏了掏耳朵：“你鬼叫什麽？”

他沒好氣地道：“我說宴賒月那小子，已經突破元嬰，不參加大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