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楔子

《遲日逢冬》

文/若筱

半夏小說獨家發表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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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2日

喜歡你的第十年，希望今年我不再是膽小鬼。

——《Miss cy》

江城，2020年冬。

岑攸挂掉電話，回想起岑母的一系列催婚話術，岑攸略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屬實是沒想到，為了阻止她出國，岑母居然開始熱衷于給她相親。

岑攸很無奈，明明她今年也才25歲……也不用這麽急吧。

恰巧領導發來消息，問她去國外當駐地記者的申請表什麽時候交。

按道理來說，申請表在半月前她就該遞上去，原計劃她現在就已經在X國。

但是後面意外被岑母知道這事，她當初就不贊成岑攸學新聞，聽說她要去當戰地記者後更是态度強硬，就差來一句“出國和你媽選一個”，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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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攸嘆了口氣。

她打開電視，習慣性地調到國際新聞頻道。

電視裏國內戰地記者語氣嚴肅地播報着X國某地昨日發生的轟炸事件。

岑攸看着新聞裏從當地現場傳來的畫面，那是隔着屏幕都無法掩蓋的絕望氣息。

她的心沒由來揪了下。

岑攸眨了眨眼睫，低下頭，手機屏幕暗了又亮，手指輕敲在上面一下又一下，不斷重複。

岑攸擡頭望向窗外。

是夜寂寥寧靜，華燈初下，車水馬龍的絢麗迷人眼。

安靜的房間裏，記者的聲音铿锵響亮，循環播放，隐隐約約能聽見絲絲顫抖聲線，如同幻覺的孩童哭鳴聲。

有白晝如同地獄，有黑夜恍若天堂。

光影明滅，世界形成割裂。

新聞結束的同一刻。

岑攸:[周一給您，麻煩了。]

看見對方回複“好”後，只簡單一個字，岑攸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似心裏壓了許久的束縛終于卸下。

“嘀嘀嘀——”

沒等放下，手機嗡嗡振動幾瞬，驟然亮起的屏幕，岑攸瞥見界面跳出未讀消息提醒。

——是岑攸高中班級群。

畢業多年，大家要麽漂泊四方，要麽忙于生計，或許都是怕打擾彼此的生活，班級群建了許久，卻鮮少活躍。

可今日，99+消息，岑攸着實震驚。

聊天信息太多，調整姿勢，岑攸懶懶靠在軟而舒适的沙發上，快速翻了翻聊天信息，最後提取出關鍵信息。

岑攸輕擰了擰眉，看見群裏的聊天仍然有些不可置信，最後打開不知是誰發的江城一中的學校論壇鏈接。

貼子被頂上“Hot”——“還記得你學生時代喜歡的那個人嗎？”。

岑攸下意識将論壇貼子轉發給好友趙歡，但很反常的是，她并沒有像以往那樣迫不及待地積極吃瓜。

隔了很久，岑攸收到趙歡的信息。

一條語音，她周圍環境有些吵鬧，饒如此，她聲音卻很平靜。

歡:[暗戀就是一場盛大無聲的失戀，聽不見回響，窺不見天光。]

岑攸沉默了。

說不清是心疼還是無奈多一些，岑攸組織的安慰話語還沒發出去，趙歡就又發出一連串問號。

歡:[等等，遲揚？？？暗戀？？！是我們高中那個遲揚嗎？他居然也會暗戀別人？！]

岑攸:……

搞半天，她光看見貼子的标題，都沒點進去看。

不過……看這樣子，這事好像是真的。

岑攸也好奇地點進貼子看。

——學生時代喜歡的那個人。

時過境遷，這些詞眼不經意勾起人們心中柔軟之處，回憶幾乎是撲湧而來。

[還記得那個時候，和朋友繞大半個教學樓去打水就是為了看他一眼。]

[其實，我并不喜歡看籃球賽……]

[說實話，真記不住她到底長什麽樣了，當時只敢偷看，不敢看她正臉。]

[他不經意看過來的眼神，我都能偷偷臉紅激動好久。]

……

留言有女孩也有男孩的暗戀故事，時隔多年，在這條貼子下說出那些藏于心底多年的暗戀心事，那些曾經青春裏沒說出口的喜歡，在這一刻釋然，又或放手一搏。

讨論熱度居久不下，圍觀留言的多是他們2013屆的學生。

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貼子的高贊第一回貼。

論壇是匿名的，但管理員實名。

這條回答的ID主頁赫然顯示——2013屆遲揚。

——遲揚。

他們那一屆江城一中的理科第一，她雖然在文科班也有所耳聞。

還記得兩個班是同一個語文老師，遲揚是理科生，但卻寫得一手好字，卷面分堪稱無敵，作文也出類拔萃，經常被拿來當範文。

他的名字，在這條貼子下面出現過不只一次。

可——

cy:[記得，她很好。這麽多年我還是只喜歡她，即使她并不喜歡我。]

看似平靜的敘述，落寞分明。

誰能想到，被別人暗戀一整個青春的遲揚，竟然也有暗戀的人。

并且對方還不喜歡他？！

吃瓜群衆很震驚。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遲揚的另一條回複——

cy:[喜歡她的第十年，希望今年我不再是膽小鬼。]

點贊早已破千。

[不是吧，這真是遲揚？]

[這小子，搞暗戀就算了，還暗戀了十年……牛批。]

[有沒有知情人啊，他暗戀對象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得多優秀，才能讓遲揚喜歡十年。]

……

實名認證就在那裏，是遲揚不假，貼子讨論熱度很高，但愣是沒一個人知道遲揚暗戀了十年的那個女孩是誰。

而遲揚在發完那條留言後就沒再說話。

緊随其後的另一條高贊回複。

[兄弟別當膽小鬼了，給我去表白，明年就是你兩在一起的第一年！]

評論底下大家紛紛附和，岑攸一個萬年潛水人員，都沒忍住評論了句。

岑攸:[別暗戀了，去表白！]

十年……

這是得有多喜歡才能暗戀十年。

岑攸看完貼子下的所有評論時已經是半小時後，退出後，她沒忍住給趙歡發了條信息。

岑攸:[真心希望他能表白成功。]

趙歡這次回得很快。

歡:[祝99。不過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個女孩也在看這條貼子，并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故事的主人公？]

岑攸:[不會吧？這得藏的多好才會一點都沒發現他喜歡自己，要真這樣，那個女孩也挺遲鈍……]

歡:[誰知道呢，暗戀不就是這樣嘛，既想對方知道，又害怕她知道。]

岑攸抿唇未語。

十年……

學生時代的校草暗戀一個女孩十年的故事，恍恍惚惚也亂了岑攸的心。

畢業多年，很多東西能忘記，有些回憶卻又只是藏在心裏，不時又被觸動。

猝不及防，岑攸晃了晃神，腳踢到先前從雜物室搬出來的箱子。

這是岑攸搬家的時候從老家帶過來的，都是她以前上學時用過的一些東西。

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

小學六年級的周記，初一時藏起來的不及格數學卷，用了一半的橡皮，和同桌上課時偷傳的小紙條，高中攢零花錢偷買的專輯，還有高中用過的……手機。

古早的按鍵老年機，被塞在箱子底下七年，外圍的漆掉了些，屏幕角還有當年不小心摔碎的痕跡。

瞥見箱子裏還有當時配套的充電線，鬼使神差，岑攸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給它充上，給手機插上電源，過了一會，岑攸都要放棄時，漆黑的屏幕忽地亮起。

手機開機的瞬間，岑攸莫名有一種青春重啓的錯覺。

手機成功開機，沒由得岑攸仔細探索一番，就跳出一條未讀短信，吸引她全部的注意。

未讀短信？

岑攸猜測可能是通訊公司給她發的話費賬單，或是陌生垃圾短信。

卻偏偏沒想到，按鍵按下的那一刻，打開的卻是穿梭時空，來自七年前的短信。

——親愛的柚子小姐，你好。

——今天下雪了。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發送時間2013年2月4日，發送人“椰子”】

淅淅瀝瀝的風雪聲愈發響亮，拍打在玻璃窗上，悄無聲息地戳着她的心髒。

岑攸低頭望着手機裏的短信，七年前的短信以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映入眼簾，不知為何，岑攸的腳就那樣被釘在原地，愣怔無法動彈。

她清亮亮的眸子霎時蒙上迷茫的霧色，有點不知所措。

江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早，這場雪好似也意外的大，雪如花，天地覆滿銀白，一如她記憶裏那個相識的冬天。

柚子小姐……

椰子先生……

——

次日。

當岑攸站在短信末提到的那家咖啡館時，她有些恍如隔世的懵懵然。

時間都已經過去七年了，沒想到這個咖啡館居然還在，岑攸感慨之餘，有種不真切感。

室外的寒氣逼人，岑攸扯了扯脖頸系着的紅色圍巾，包住嘴和下巴，鼻子呼出的熱氣噴在圍巾上，有黏黏的水滴覆在雙頰，她不适地眨了眨眼。

躊躇半天，岑攸還是推開了咖啡館的門。

咖啡豆的苦澀醇厚混着似有若無的柚子花清香，清清脆脆的風鈴聲響起，四周的書架上還擺放着很多外文書，寧靜又美好。

岑攸從昨日就一直慌着的心忽地靜了下來，她随意找了個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卻發現桌上插花瓶內放着一束清爽的柚子花。

咖啡館放柚子花，很罕見的搭配，而且這個季節也不是柚子花盛開的時候。

又費人力又費物力養着，看來主人是真挺喜歡。

岑攸往四處掃了幾眼，發覺咖啡館內幾乎每一處目光所能及之處都放着盛開的柚子花，綻放着不屬于冬日的生機。

咖啡館有花并不稀奇，但多是玫瑰這類熱烈又四時的鮮花，少有人這麽精養呵護着夏季的柚子花。

就像是——

凜冬的夏日，沉默無聲中的熱烈虔誠。

岑攸突然對這間咖啡館的老板有些好奇。

目光一轉，岑攸又看見桌上還有一份今日江城日報。

岑攸看着這家時隔七年幾乎還是記憶裏一般模樣的咖啡館，從兜裏掏出昨日找到的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那條短信，抿唇深思，心驀地有些堵。

既然他約她在這家咖啡館見面，那這家咖啡館的老板會不會認識他，她是不是可以和他打聽一下……

可，到底已經過去七年了。

或許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那個人或許早已忘記那條短信。

只是……

岑攸捏着報紙一角，陷入糾結，忽然一道夾雜着不确定的冷咧男聲喚了她的名字。

“岑攸？”

岑攸驚了瞬，擡起頭，有些懵圈，打量男人好幾眼後，只覺男人五官似曾相識，思考瞬，試探着問道:“你是……江措？”

岑攸本以為是時隔多年，自己的記憶有些錯亂，認錯了人，如果對方真的是她記憶裏的那個江措，又怎麽會記得她。

但下一秒，裹着黑色大衣的俊郎男人點了點頭，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複雜，卻獨獨沒有陌生和驚訝，反而充滿了熟悉的平靜，像是一直就在等着她的到來。

這下，岑攸更詫異了。

她記得，她和這位同校不同班的高中風雲人物并不相熟，雖說因為好友的原因她對江措這個名字并不陌生，但三年間打過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頂多算是同屆校友。

岑攸斟酌了下，老同學見面，想着好歹要寒暄兩句場面話。

可奈何她現在整個人狀态也不太對，說出來的話幹巴巴的，“那個……江措同學，好久不見。”

江措沒說話。

岑攸摸不準江措的意思，“沒想到，我們江城一中當年的大名人江措同學居然會知道我？”

後半句純粹是岑攸敏銳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太對，想着開個玩笑調解一下氣氛，卻沒料到，男人意外深長地看着她，黑眸中透着奇異的深色，欲言又止。

岑攸忽地抿唇不語，喉嚨微微幹澀，五指緊緊握住那只小小的老式手機，心髒不受控地加快，雙眸無措地避開江措投過來的視線。

兩人相視無言地沉默了會兒，誰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十年的暗戀。

七年前的短信。

對她并不陌生的江措。

無聲中，有什麽塵封的秘密似要在這場冬日呼之欲出。

一個大膽的猜測不受控地要從岑攸心底鑽出，可話臨到嘴邊，又吞吞吐吐難以置信。

怎麽可能呢。

她都不認識……

可身體卻詭異地僵硬繃直，全身血液好似被凝固般無法動彈。

咖啡館外的雪愈演愈烈，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仿佛要叫嚣至冬日的盡頭。

驀地。

她聽見江措用一種平淡又冷涼的語氣道:“我當然知道你。岑攸——”

江措頓了頓，注視着她，聲音很輕，似有恍惚。

“遲揚喜歡了十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