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侯建國捧着一束從路邊摘來的月季花,叫住準備回廠裏的顧承慧。

月季花嬌豔欲滴,還帶着剛被采摘下來的鮮嫩氣,被遞到顧承慧面前,侯建國咧着嘴,“承慧妹子,我...”

“你來幹嘛?”原來臉上挂着笑的顧承慧收斂起笑容,瞪侯建國一眼,“我可不想看到你。”

想起上回聽到這人說自己的話,真是下流!

“哎哎哎!”侯建國見顧承慧轉身想走,忙伸手拽上他胳膊,“上回是我不對,你別跟我置氣,我那是喜歡你才說的...”

“下流!”顧承慧忙逃開他對自己拉扯,伸腿往他膝蓋一踢,“你再來我找保安了啊!不然我找四哥揍你去!哼!”

侯建國沒敢再造次,只癡癡望着顧承慧離去的身影嘆氣。

=

隔日,蘇茵和下班的顧承慧碰面,一塊上百貨大樓給即将七十一歲壽辰的顧爺爺買禮物。

顧承慧手裏餘錢豐厚,家裏就兄妹倆,哥哥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父母對她極盡寵愛,哪怕她現在上班有工資了,還時不時給零花錢。

老爺子愛喝茶,每天早起就愛泡上一盅濃茶,慢悠悠喝着,嘴裏砸吧出味兒。顧承慧投其所好,買了一罐最好的鐵觀音,包裝比一般的茶餅精細太多,花了八塊。

“再要一盒寶芝林西洋參。”百貨大樓裏新上了來自港城的的西洋參,據說賣得可火爆,價格自然不便宜,十塊錢一盒,這就是不少普通工人小半個月的工資。

買好自己的,顧承慧關心起昨天宋媛的相親進展,“宋媛定下了嗎?”

蘇茵也在看東西,百貨店大樓裏商品齊全,可價格昂貴,還真不是能随便買的,目光飄到時,聽到這話才擡頭,“是,兩邊都挺滿意的,已經約好周日男方去她家拜訪了。”

“那感情好。”顧承慧甜甜一笑,“咱們是不是還算她的紅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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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茵沒看上滿意的,聞言一琢磨,“好像還真算是。”

和顧承慧分開後,蘇茵一個人往軍區大院走,路上還在琢磨能送顧爺爺什麽禮物賀壽,能買的估摸顧家人都買了,自己這點錢還不夠看的,倒不如想想別的東西。

毛衣是一個,另外可以再準備...

前方,家屬院裏黑板板宣傳欄前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寫寫畫畫。

“松玲,你還在忙呢?”

何松玲手裏攥着粉筆,驚喜回頭,“茵茵姐,你出去啦?吃晚飯沒?”

“吃過了。”蘇茵看着忙碌的何松玲,想起之前李念君的話,得知何松玲又被辛夢琪拉着出來幫忙辦黑板報,也替她不值。

“你怎麽這麽聽話?她叫你辦你就辦?到時候好處全是她得的。”

“哎呀,她都說了我哪好意思拒絕。”何松玲怯生生應一句,“而且吧,我覺得夢琪姐不會那樣的,你們估摸對她有誤會。”

蘇茵倒真沒誤會,昨晚她就在顧家聽到錢阿姨和上門來的辛夢琪母親說話,錢阿姨是好好誇了一番辛夢琪任勞任怨把黑板板辦得好。

“松玲,你這性子太軟了,可別天天吃虧,這事兒我确實親耳聽到了,錢阿姨真以為黑板板是辛夢琪辦的...”

“看吧看吧。”李念君大踏步走近,聽到蘇茵一席話仿佛找到了同盟軍,“我說什麽,何松玲你還不信!”

何松玲攥着粉筆,腦子裏天人交戰,總是沒個定性。

“算了,你就是個榆木腦袋!”李念君按一下她額角,長嘆一口氣,“我還說你呢,哎,算了,咱們大姐不說二姐。”

“怎麽了?念君姐,你怎麽唉聲嘆氣的。”

“咱們一個被辛夢琪坑,一個被孫若依坑,半斤八兩呗。”

何松玲:“...”

何松玲大概知道什麽事兒,聽說李團長家的工農兵推薦上大學的名額給了繼女孫若依,大院裏茶餘飯後還讨論過,有人嚷嚷李團長大公無私,都沒給自己親生閨女,有人說他缺心眼,什麽說法都有。

“你別難過...”何松玲只能硬着頭皮安慰人,這可是上大學的機會,着實難得啊,想想确實不好受的,“興許以後還有更好的。”

李念君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更好的?下回工農兵推薦上大學的名額什麽時候能落到我們家?呵...”

蘇茵聽了半晌,冷不丁開口,“肯定會有更好的,念君,興許以後你會慶幸現在沒去。”

畢竟馬上高考恢複,工農兵推薦上大學的含金量會急劇降低。

“行吧,借你們吉言!”

李念君看着安慰自己的兩人,只能強顏歡笑應下,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安慰誰了。

李念君是個愛憎分明的姑娘,知道蘇茵和自己一樣看穿了辛夢琪便對她親近了幾分,隔天便拉着她籌劃着讓何松玲看清辛夢琪的為人。

二人帶着何松玲去家屬工廠廠辦辦公室,準備想法子和錢靜芳說說看。

廠辦辦公室今天熱鬧,一行人剛忙完最新一年的随軍家屬報名登記工作,準備在九月完成篩選和工作分配的名額。

随軍家屬多,工作機會少,就連現在以制作軍裝軍被等軍用服飾為主的工廠也是領導們體恤軍屬拍板建造的,既緩解了軍屬的工作問題也為軍人家庭多提供了一份進項。

錢靜芳抱着茶盅抿口茶,上隔壁辦公室串門商量名額問題,商量間隙就聽到三團指導員媳婦兒開口。

“靜芳,你們家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啊?不會過陣子我們就要喝承安的喜酒了吧?”

聞言,鄰桌的四旅旅長媳婦兒邱雅琴放下手中報紙,推了推黑邊鏡架,“真的假的?靜芳,你不會同意吧?這都什麽老封建!”

自家也成了院裏的八卦中心,錢靜芳在心裏嘆口氣,可想到蘇茵的懂事和知進退又笑開來,只暗示一句,“孩子們都還小,不着急。不過到時候我會好好把關的,蘇家那孩子也不容易,以後結婚我肯定是當半個閨女嫁出去。”

辦公室裏幾個同事聞言眼睛亮了亮,左右對視上,讀出相同的信息,那就是娃娃親要黃!

邱雅琴想起幾回碰見蘇茵的模樣,登時來了興趣,“那感情好,這樣對你們家承安也好,他那性子我們都知道的,怎麽可能同意娃娃親。不過那蘇家丫頭我碰見過幾回,當真是長得漂亮。”

不光漂亮,瞧着也斯斯文文,不說是鄉下來的,看着也體面得很,怪不得自己兒子還偷摸打量人好幾眼,當媽的哪能不懂兒子,今天一聽錢靜芳暗示的話,便動了心思,等顧承安和蘇茵的娃娃親婚約一解除,還真有機會。

“是,是個好孩子,也能耐。”

幾人在工作間隙說會兒話,又各自忙碌起來,沒過多久,蹬蹬蹬的小皮鞋聲兒響起,伴着辛夢琪活潑的話語出現。

“錢阿姨,各位阿姨好。”辛夢琪帶着個油紙袋子給衆人送糕點,“這是我做的棗泥酥,我剛給我媽送了些,想着給阿姨們也送點嘗嘗。”

“哎呀,夢琪真是心靈手巧。”

“要不是閨女好呢,多貼心啊。”

錢靜芳嘗一口棗泥酥,味道不錯,也誇上幾句,聽得辛夢琪心花怒放。

吃的送了,她準備乘勝追擊,彙報起工作進展來,“錢阿姨,您喜歡吃就好,我改天再做些別的給您送來。這個棗泥酥我還沒發揮好,昨天辦了一天黑板宣傳欄,手有些酸,再搗棗泥沒使上勁兒...”

“你這孩子,真是辛苦了。”錢靜芳看着辛夢琪的眼裏添了幾分贊許與憐愛,“為集體做事出力是好事,也不用太着急,還是得注意自己的身體。”

“不礙事的,錢阿姨,我這也是向您學習嘛,為集體服務,很光榮!”

“夢琪這覺悟好,不愧是辛旅和尹主任的閨女。”邱雅琴看着手裏京市晨報的征稿欄,津津有味閱讀着,擡頭感慨一句。

一牆之隔,辦公室門外三個姑娘也聽了一耳朵,李念君歪頭看向何松玲,“聽到沒?人家怎麽說的?自己辦黑板報忙了一天手都酸了,真是不要臉!”

越說越激動,李念君白眼一翻,“她就偶爾出來晃蕩一下,事情全是你幹的,就只有你那麽傻!等着,我現在就進去揭穿...”

“哎!”何松玲忙拉着李念君,再伸手拉上蘇茵往樓下去。

“何松玲,你攔着我幹嘛啊?”李念君走到廠辦樓下,生起氣來,總覺得這妹子不争氣。

“算了。”何松玲蔫蔫的,有些氣餒,“我...”

“你這都要忍着?”李念君心氣不順,真想搖醒何松玲,“辛夢琪當面一套背面一套,你就回回被她當使喚丫鬟吧!”

“李念君!”樓梯口傳來小皮鞋的踩在地面的聲音,辛夢琪剛下樓就聽到有人說自己壞話,走近一看,估摸剛剛自己在廠辦說的話被聽着了,“我說的有問題嗎?大家都是為集體服務,做宣傳欄用于思想建設和宣傳,何必分那麽清楚?”

走到何松玲身邊,辛夢琪親熱地挽上她手臂,“對吧,松玲。我們是一塊兒使勁的,錢阿姨表揚了我就等于表揚了你呀,這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

“你!辛夢琪,你可真是不要臉!”李念君說話直,半分不給辛夢琪臉面。

辛夢琪冷冷一笑,“怎麽?你想上樓去找錢阿姨說黑板報不是我辦的?你覺得像她們那麽忙的認,在乎到底是誰往黑板上寫字畫畫嗎?只要東西辦好了就行,你再去說,只會讓人覺得小題大做罷了。再說了,我每天也去了的,院裏阿姨可見到了~”

“你這心思還挺深,每天就怼着大夥兒上下班的時候出現在黑板前裝樣子呗。”李念君冷哼。

“李念君,你有功夫管別人閑事,不如操心自己,依依馬上就要報名上大學了,我要是你,自己親爸把上大學的名額給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女都不給親閨女,不得活活嘔死。”

“你!”

李念君看着辛夢琪帶着勝利者的姿态離開,氣得無法辯駁,聽着那句寧願給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女都不給親閨女,平日裏再大大咧咧的人也差點紅了眼眶。

蘇茵覺察出李念君眼裏一閃而過的落寞,僅僅是認識幾天,也能看出這姑娘是個要強性子,自己親爸這麽做,她反而不會去大吵大鬧,只會嘴硬說無所謂。

“念君,有機會不如跟你爸談談,他是你爸,你得讓他知道你在乎的東西,不能讓他拿去做人情,你有權利去争取你想要的。”蘇茵這話是真心的,可別白白便宜了其他人,就是不知道李念君能不能聽進去。

李念君

恍然看着她,張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麽。

回去的路上,蘇茵問起何松玲的想法,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只覺得何松玲像個面團,性子太好,好到誰都能欺負似的。

“茵茵姐,我知道你和念君姐覺得我傻嘛,其實我剛剛在廠辦門口聽到那些話,也有些難過的,我性子悶,跟着我媽來随軍在院裏朋友不多的,還是夢琪姐和依依姐主動跟我說話,我那時候好開心。現在想想,興許确實是為了找我跑腿辦事才和我主動說話吧。不過為了這事兒,我又覺得沒必要撕破臉,好像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再說了...”

“那你不覺得憋屈?”蘇茵發覺這人确實有些天真性子在,換做旁人早生氣了,何松玲只是有些蔫,轉瞬又自己安慰上自己了。

“是有點。”何松玲沖她吐吐舌頭,露出個苦笑,“我以後注意些,不過沒事兒,興許睡一覺就忘了。”

“你還真是傻乎乎的。”蘇茵心裏更心疼這個妹子,挽着她手臂,“要是願意呢,你一會兒吃了晚飯來顧家,這事兒特意說确實容易顯得小題大做,興許錢阿姨根本不在意,能有別的法子。”

......

晚飯後,顧老爺子和老伴相攜去外頭散步唠嗑,蘇茵在客廳擺弄上一張白紙,備好鉛筆,給顧爺爺準備賀壽禮物。

她以前跟姨奶奶學過書法和畫畫,寫得一手好字,同樣也畫得不錯。

吳嬸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嘆,“你會得還真多啊!真是藏什麽卧什麽來着?”

錢靜芳發笑,“藏龍卧虎。”

“對對對!”

蘇茵準備畫一幅顧爺爺和王奶奶的肖像畫當禮物,心意滿滿,是用錢買不到的,加上顧爺爺對王奶奶的喜愛,肯定會喜歡。

顧承安湊過去,看着蘇茵下筆像是有如神,勾勒幾下便畫出淺淺輪廓,當真是有兩把刷子。

“你這禮物是不是要把我的比下去了?”

蘇茵頭也沒回,“怎麽會,你是顧爺爺最疼的孫子,你就站那兒什麽都不送,老爺子也喜歡。”

顧承安嘴角噙上笑,嚯,真甜。

就這小嘴,說出來的話任誰聽了都覺得悅耳。

錢靜芳展顏,對自己兒子自然是偏寵的,“聽聽茵茵說的,你這孫子到時候還是得表示啊,用點心!”

“媽,那我肯定用心啊。”顧承安伸手攔住蘇茵作畫的手,對視上她疑惑的眼神,“借我畫一筆。”

從蘇茵手裏奪過鉛筆,顧承安輕輕往爺爺臉部輪廓處勾描,轉瞬又将筆塞到蘇茵手裏,“行了,這畫也有我一份兒吧?”

蘇茵:“...”

“你這皮小子,還想等着摘桃兒啊?”錢靜芳笑開,拍拍他結實的胳膊,“茵茵,你別管他,到時候我和吳嬸給你作證,這畫和這小子沒一點關系!”

顧承安手攬上母親肩膀,笑得開懷,“錢靜芳女士,怎麽還帶坑兒子的啊?”

“去你的,沒大沒小!”錢靜芳嘴角含笑,看着兒子,眼裏滿是寵愛。

不過片刻,何松玲上門來,錢靜芳招呼她吃了片桃酥,小姑娘膽子小,倒是也禮貌道謝。

“松玲,來來來,你的字寫得漂亮,适合幫我題字。”蘇茵一招手,讓她在白紙的右下角寫字。

“就寫——顧宏凱與王采雲于1976年10月16日,蘇茵敬上。”

何松玲握筆書寫,錢靜芳閑來無事上前看看,她是知道蘇茵一手字寫得不錯,怎麽還要請人來幫忙,難不成何松玲寫得更好?

這一看不打緊,字确實不錯,就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寫得真好看,謝謝你。”蘇茵欣賞一番,轉頭對錢靜芳道,“錢阿姨,您書法好,幫忙看看不錯吧?”

“嗯,确實不錯。”錢靜芳看着娟秀字跡真是覺着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跟外頭黑板宣傳欄上的字兒差不多啊。”顧承安在旁邊随口一句,倒是點醒了錢靜芳,可不就是一樣嘛!

再開口便有些驚訝,“松玲,那外頭黑板宣傳欄上的字都是你寫的?”

何松玲點頭,“是。”

“這樣啊...”錢靜芳嘀咕一句,眉心微微蹙起。

“哎,我看看,何松玲,你在上面給我添個名兒啊,就在蘇茵旁邊寫個顧承安,我和她一塊兒送禮。老爺子肯定喜歡。”

蘇茵懷疑這男人要搗亂,忙把畫紙護住,“別,別聽他的!”

顧承安看着蘇茵護東西的勁兒,真把自己防上了,湊到她身邊,扯了扯她的麻花辮,見她微惱的神色,低聲一句,“嘿,你還真沒良心啊,虧我剛幫你說話。”

蘇茵愣了一秒,立馬反應過來,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顧承安勾了勾唇,沖她挑眉,“你就說寫不寫我的名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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