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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老大娘一句話,沉默了整個車廂。

顧承安唇角上揚,懶得解釋什麽,蘇茵想起自己和顧承安曾經的娃娃親關系,又想到他那些令人心慌意亂的話語,一時無從辯解,紅唇張了張不知道如何解釋。

顧承慧則是悄悄打量堂哥和蘇茵姐的神色,獨自在內心崩潰。真是的,好離譜的局面,這複雜的關系還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最終,她只能樂呵呵笑兩聲,“大娘,我不是小孩兒了!哪還需要躲我哥啊。”

老大娘皺巴巴的臉上揚起笑容,一副看破一切般了然,“總之你有事兒找你嫂子就對了!她肯定能做主!”

顧承慧:“…”

=

綠皮火車一路向北,漸漸駛離京市地界,進入東三省領域。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格外早,下午四點多,火車車窗外已然黑沉沉一片。

火車上的售賣員正推着推車一路吆喝,“小雞炖蘑菇,豬肉炖粉條,螞蟻上樹,炖白菜…不要票啊,肉菜八毛,素菜兩毛,白米飯一毛一份~”

車廂過道中,飄着陣陣誘人的飯菜香味,不少乘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顧承安掏錢打了四份菜,全是葷菜,另外再買了三份白米飯,攏共花了三塊五毛錢。

“大娘,吃點菜吧。”顧承慧熱情招呼對座正抱着大餅子啃的老大娘吃晚飯。

“不了不了,我這都快吃飽了。”老大娘節省慣了,又是個沒臉打秋風的,咽下最後一口餅子,擺擺手爬到上鋪去了。

火車上的飯菜味道不錯,主要勝在那股熱乎勁,出門在外能吃上熱飯熱菜就足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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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将飯菜一掃而光,最後顧承安拿着鋁皮飯盒還給售票員,又打了兩壺軍用水壺的熱水回來,往搪瓷盅裏一倒,一口下去,暖到心坎裏。

夜裏閑着無事,幾人說會兒話的功夫,蘇茵從包袱裏拿出個油紙袋子放桌上,和顧承慧一人一塊桃酥,又起身給上鋪的老大娘一塊,這回老大娘推辭不過,收下桃酥,也塞給蘇茵幾塊玉米餅子。

顧承安則是安穩坐着,沒動手。

顧承慧吃了桃酥便去隔壁卧鋪車廂溜達,早上上車時,她見到隔壁車廂有個國棉廠的財務科幹事,兩人交流起經驗來倒是話不少。

蘇茵默默吃着桃酥,察覺到對座灼熱的視線,擡頭看去,便見到顧承安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看得她別開臉,拿起油紙袋子給他選,“你看看想吃什麽?”

油紙袋子裏還有兩塊桃酥,三塊雞蛋糕和兩塊綠豆糕,是今早錢靜芳特意給他們裝好的,出遠門的路上打發時間也有個零嘴。

顧承安沖她擡擡下巴,薄唇輕啓,“你給我拿塊綠豆糕吧。”

蘇茵盯一眼他不動如山的身子,只在心裏悄悄腹诽一句,動作倒是實誠,蔥白纖細的手指往袋子裏一伸,拿起一塊圓潤的綠豆糕遞給他。

“給。”

顧承安嘴角一翹,欣然接過,咬下一口只覺得綿軟甜蜜,“我記得你上回還給梁志新綠豆糕…”

“有嗎?”她毫無印象。

“上回他來咱們家給你送什麽練習冊,你可熱情給他送綠豆糕,這就忘了?”

蘇茵驚訝地盯着他瞧,試圖從他一本正經的臉上察覺什麽端倪,這是什麽老黃歷?

顧承安兩口解決了一塊綠豆糕,眼裏都是些控訴意味,流露出遲到的醋味,“我原本還以為你只給我綠豆糕。”

蘇茵:“…”

“不想搭理你。”昏黃的燈光下,蘇茵小臉隐隐發燙,只是出門在外讓她自在許多,倒能直接埋汰他一句,“你怎麽是這樣的…”

這樣的顧承安哪像原書中那個桀骜不馴,處處無情的顧承安?!

“我哪樣?”顧承安閑适地靠在下鋪的床頭,懶懶散散沖蘇茵挑挑眉,“我喜歡你,看着你給別人的男人送東西,肯定不得勁啊,蘇茵同志,我這才是正常男人的反應。”

蘇茵聽到他前頭那句我喜歡,倏地眼皮一跳,猛地擡頭望了望上鋪,想起老大娘耳朵有些背,這才放下心來。

“你瞎說什麽?!這有人呢!”

“行,沒人的時候說。”顧承安歪了歪唇。

=

兩天一夜的火車伴着一陣鳴笛聲到站,三人終于到了大姑顧康蓮服役的126部隊所在的J省。

J省位于東北中部地區,氣溫多在零下十多度,冬季嚴寒,雖說早有準備,可踏上這片土地時,驟降的溫度與呼嘯的寒風還是讓蘇茵忍不住一哆嗦。

“軍大衣扣扣上。”顧承安掃一眼兩個姑娘,又叮囑她們檢查了帽子手套,這才四處尋找大姑的身影。

大姑顧康蓮和丈夫謝天強正在站臺在等着侄子侄女的到來。

等幾人彙合,顧康蓮忙招呼小輩上車,今天軍區正好要外出采購物資,謝天強頂了采購員的班,出來幫着買了物資,順便接上顧家小輩回去。

“承英在家呢,原本她要出來接你們的,結果洪波家裏剛來了信,給絆住腳了。”顧康蓮坐在副駕駛座,回頭沖小輩寒暄。

“大姑,沒事兒,我們過去看看表姐。”顧承慧初來乍到,十分興奮,不住地四處張望,看着明顯和京市不一樣的街道,“大姑,大姑父,你們今兒休息嗎?”

大姑夫謝天強正把着方向盤,減速慢行穩穩地轉彎,天氣冷,路上的積雪每天都要被掃開,繞是這樣,路面依舊滑溜,開車必須小心注意。

等吉普車轉過彎,他才回上一句,“最近過年,軍區事情少,就是過去也是值班閑着,我跟團裏的戰友說一聲就出來了。”

顧承安正了正身子,看着大姑夫開車的勁兒,“大姑夫,這個天兒開車不好開吧?”

謝天強知道愛人的侄子喜歡開車,男人嘛,看着車就手癢,更遑論是高大氣派的軍用吉普車。

“承安,這個天兒真不敢好開,在你們京市興許還行,我們這兒地更滑,車胎沒吃住力更容易打滑。”

“也是,大姑父您這車技好啊。”顧承安沖他豎個大拇指。

蘇茵坐在靠窗位置,上車時和顧康蓮兩口子打過招呼後,只偶爾回回話,其餘時間多是看着窗外匆匆略過的皚皚白雪,眼睛亮晶晶的。

路上,謝天強在供銷社門口停車,讓初來乍到的小輩們采購了需要的物資,畢竟,等到了軍區買東西沒那麽方便。

再次出發後,又開了三十多分鐘,吉普車終于停在126部隊側門門口。

哨兵在風雪中敬禮,吉普車緩緩駛入,漸漸變成漫天風雪中的一個小黑點,直至消失在視野中。

“先回屋歇着。”顧康蓮帶着三人回去,謝天強去采購部交差,“你們倒會挑日子,今天是最近一個月最冷的時候,屋裏炕已經燒着了,也烤着火,你們先回去暖和暖和。”

蘇茵裹着寬大的軍大衣,将全身都覆蓋住,帽子加圍巾再把小臉遮了個嚴實,只餘一雙水靈靈的杏眼露着,跟着顧家人往軍區家屬院去。

126部隊建制早,屬于是早期的軍區部隊,參與過大大小小的戰役,軍功卓著。

家屬院占地面積大,早期修建的多是平房,屋裏燒的炕,這兩年時興起紅磚多層小樓,倒是備受年輕軍官的推崇。

顧康蓮和謝天強分配的是早年的平房,面積寬敞,三間屋子帶一個廚房,屋裏全燒着炕,一進屋,與外面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

蘇茵猛地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暖流,打了個激靈,一時有些不适應。

“軍大衣脫了,快烤烤火,往炕上坐啊。”顧康蓮招呼幾人。

“承安,承慧,小蘇,快坐着歇歇。”

謝承英聽到動靜從裏屋出來,面帶笑容,熱情迎接。

“承英姐。”

蘇茵叫了人,脫下軍大衣抖抖雪,被謝承英接過挂上衣架,跟着坐到炕上。

北方的炕着實暖和,暖融融的,加上屋裏烤着火,就穿着毛衣竟然也不覺得冷,整個身子都暖和起來。

幾人在屋裏參觀一陣,顧承安見到表姐夫洪波,給人散根煙,洪波勉強扯個笑接過香煙夾到耳後。

“姐,軍軍呢?”顧承安環顧四周,小外甥不在。

“他去何政委家玩兒了,等會兒吃飯接他回來。”

洪波同幾人寒暄一陣,又匆匆出門,謝承英往炕桌上擺上瓜子花生糕點的果盤,脫鞋上炕,和幾人話家常。

“你們坐火車過來累不累?”

“不累!”顧承慧語帶興奮,“姐,就是你們這邊是真冷啊!”

“那可不,不過待久了也習慣了,至少屋裏暖和啊。”謝承英擺弄着糕點讓看起來最安靜的蘇茵多嘗嘗,轉頭又和表弟表妹聊起家裏事。

“姐,姐夫是有急事嗎?我看他急匆匆出門了。”顧承慧說得委婉,其實洪波是皺着眉頭離開的。

謝承英嘆口氣,“還不是他那倒黴弟弟,又不消停。”

顧承安坐直身體,在果盤裏挑了兩塊綠豆糕,一塊扔自己嘴裏,一塊兒随手擱到蘇茵手邊,問道,“洪濤嗎?”

“就是!”謝承英想起這事兒仍舊看着表妹,“慧慧,就是那個倒黴催的,他剛還寫信想來我們這邊,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他過來!”

想起這人當初差點釀成大錯,就算是醉酒走錯屋,謝承英都忍受不了。

謝承英兩口子本來要和父母一塊兒出門去接他們。誰知道,臨出門前,郵遞員突然送來一封信,信是洪波老家寄來的,兩個月前結婚了的洪濤嚷嚷着日子過不下去了,想來東北投靠親哥。

洪波這陣子幡然醒悟,對自己這個不成器的親弟不再似過去那般無條件包容,可也為難怎麽向父母交代,還是得再勸勸。

父母過于溺愛小弟,着實讓他這個大哥頭疼。

“結婚?”

顧承安挑挑眉,想起上回爺爺提過,洪濤和一個寡婦偷摸搞破鞋被人撞見,因為傷風敗俗引得革委會上門,寡婦為了自保直接在大庭廣衆之下點出了洪濤是個銀樣臘槍頭的假男人,害得洪濤的名聲迅速傳遍全鎮。

“他還能娶上媳婦兒?”

謝承英估摸表弟已經聽說了,只簡單提了一嘴,“洪波他爸媽不忍心看着他沒後啊,加上名聲壞了也讨不到媳婦兒,誰家會願意讓閨女嫁給個銀樣臘槍頭的男人嘛。幹脆就出了兩百塊錢彩禮讓那寡婦帶着兒子進門了。這樣滿打滿算,也算是洪濤有個後,說是不至于以後老了沒人摔盆。”

顧承英對此嗤之以鼻,不過洪家自家的事兒,她懶得過問。

顧承安冷哼一聲,滿臉不屑,“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

顧承慧卻是單純,自小沒接觸過什麽,“什麽是銀樣臘槍頭?”

一句話,屋裏另外三人瞬間沉默了。

謝承英一拍腦門,失悔得很,“哎喲,瞧我!光顧着說話,忘了這兒還有兩個沒結婚沒對象的小姑娘呢,不該說這個!”

蘇茵默默紅了臉,她以前在村裏聽人吵架的時候倒是聽過不少亂七八糟的說辭,基本意思還是懂,謝承英這麽一說,自然只能垂着頭。

顧承安察覺蘇茵有些不自在,只簡單對謝承英道,“姐,你讓姐夫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我來了,你看他還敢來不?”

謝承英半信半疑,可看着堂弟自信滿滿的樣子,到底還是動了心思,轉頭在晚飯前出門找上自己丈夫,一個電話打過去洪家…

顧康蓮兩口子忙活着晚飯,今天是接風宴,自然豐盛。

謝天強殺了只雞,又洗了兩把菌子,炖上小雞炖蘑菇,另一個鍋裏,顧康蓮正張羅着豬肉炖粉條,俱是大盆菜。

等屋裏炕桌上擺上飯菜時,顧康蓮手往圍裙上擦了擦,“不知道承英和洪波啥時候能回來,我先去接軍軍,就轉角的事兒,你們餓了先吃着。”

顧承慧連忙搖頭,“大姑,我們不餓,吃糕點都飽肚子了,等他們回來一塊兒吃。”

顧康蓮出發沒多久,謝承英和洪波卻是紅光滿面掀起門簾進屋,邊脫下軍大衣抖了抖雪,将衣裳挂上衣架的功夫便誇起顧承安,

“承安,你這是什麽威名遠揚了?”

一句話惹得蘇茵和顧承慧都朝顧承安看去。

謝承英接着道,“洪濤原本一門心思要過來,洪波說了半天不方便他都死皮賴臉,仿佛聽不懂人話似的,結果我想起承安說的話就提了一嘴,說你在這兒,你們猜這麽着!他立馬說不過來了!”

洪波走到桌邊,取下一瓶白酒,坐到炕桌邊倒滿三杯白酒,“沒想到啊,你比我還好使了,倒是替我們解決了個大難題。”

洪濤自己改口說不來了,洪波自然更好在父母那頭交差。不然孝道壓在頭上,洪波不照顧親弟,能被父母念叨許久。

顧承安得意,“他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以後他還敢嚷嚷要來,你們就說我在。”

蘇茵聽着顧承安嘚瑟的話語,又想起他那回說的打擊,看來,他的打擊真是狠,讓洪濤那麽個無賴至今心有餘悸。

“來來來,吃飯了!”顧康蓮大嗓門一嚷,人未至聲先到,見到屋門口衣架上的衣裳,心知閨女和女婿已經回了,“軍軍,看看你舅舅和小姨還有蘇茵阿姨都來了。”

屋裏幾人瞬間朝門口看去,就見到穿着小小軍大衣的帥氣小男娃軍軍牽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走進屋裏。

“承安舅舅,小姨,舅ma…茵茵阿姨。”軍軍樂呵呵叫人,眼裏冒着精光般興奮。

“軍軍,幾個月沒見,是不是長個了?”顧承安揉一把軍軍的小腦袋,當真是個俊小夥兒。

蘇茵也笑盈盈看着他,“軍軍,你還記得我呀?”

“當然記得!舅…茵茵阿姨,我可喜歡你的!”

蘇茵被嘴甜的軍軍哄得笑容燦爛,目光落到他緊緊相握的小手,再由下到上,對視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軍軍看出衆人的好奇,挺了挺胸脯道,“這是苗苗!苗苗,這是我承安舅舅,小姨和茵茵阿姨。”

名叫苗苗的小姑娘點點頭,白嫩的臉蛋,濃眉大眼,櫻桃小嘴,漂亮極了,聽到軍軍的話卻是歪了歪腦袋,奶聲奶氣道,“承安舅舅和小姨我知道啦,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還有一個人是你舅媽嘛?”

軍軍:“…!”

呀!

軍軍着急的小手輕輕捏了捏苗苗的小手,瘋狂朝她使眼色,見苗苗和自己毫無默契,幹脆湊過去,用自以為兩人說悄悄話,實則整個屋子裏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解釋。

“那是因為我舅舅不争氣,我的舅媽飛走啦,現在只有茵茵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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