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動情

動情

第十章動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詩經·周南·桃夭》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時間就像流水一樣過去了，很快鬼谷就迎來了秋天的到來。

秋風肅殺，鬼谷山間的樹木也開始凋零了。

蓋聶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衛莊的行為卻一如當初，對蓋聶鄭重其事，事事關心。

立秋一過，一到日落，天氣就會涼上許多。

日落時分，衛莊将新做的衣服拿給蓋聶。

夕陽下，蓋聶正在那裏削一柄木劍，而子衿正趴在地板上玩的不亦樂乎。

“師哥。”衛莊将衣服放下，走到了蓋聶的身後，“你又在削劍？”

“小莊，你來了。”蓋聶沒有回頭，只是繼續削木劍。

“我不是已經找人重鑄淵虹了，你就不必削木劍了。”衛莊将木劍抽出，放到自己的手中。

衛莊不喜歡木劍，哪怕這柄木劍看上去多麽的小，多麽的無害。

“別鬧了，這是給子衿的。”蓋聶将木劍抽回，卻一時不察，被衛莊握住了右手。

“難道師哥想把兒子培養成下一代劍聖？”衛莊握着蓋聶的手，這是一只劍客的手，掌心的薄繭和骨節分明的手指都說明了這一切。

這手不似女子的手那樣柔弱無骨，卻讓衛莊覺得十分契合。

這手就像專門為他而長的，專門讓他來握的，冰涼的手心，握在他的手中，顯得如此的合适。

“當然不是，只是子衿最近老是爬到你的劍邊，鯊齒畢竟是兵刃，我想削柄木劍給他玩玩。”蓋聶用力将手一抽，将手抽了回來。

衛莊見手中的微涼一下子消失了，覺得一時難以忍住。

衛莊情不自禁地靠近了蓋聶，将蓋聶逼到了牆邊。

衛莊的氣息就萦繞在蓋聶的身邊，讓蓋聶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

“師哥，你說我該怎麽辦？”衛莊的聲音是這樣低沉，仿佛在誘惑着什麽。

“小莊，你做什麽？”蓋聶看着衛莊，隐隐有種不好的感覺。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衛莊靠近蓋聶的耳朵，輕輕地念出了這句詩。

這是詩經關雎中的一句，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蓋聶如雷轟頂。

如果此時蓋聶還不明白衛莊的心思，那他也就太過愚笨了。

蓋聶反手推開衛莊，準備轉身離開，卻被衛莊從後面抱住。

“師哥，為何不願？”

“小莊！”

“師哥，如果你無心，為何肯讓我站在你的身後？”

每個習武之人的身後，是最大的空門，能把身後交給對方的是生死之交。

但是小莊不是，他不是荊軻那樣的生死之交。

荊軻站在身後時，蓋聶的直覺依舊會戒備，只是他信任荊軻，所以放心。

但是每次小莊站在身後時，他卻不會有任何的戒備，只覺得安心。

他從未去想過這一點，但是今天被衛莊這樣一問，他不得不去想，到底是為什麽？

小莊對于他來說，不僅僅是師弟，也不僅僅是對手，而是……

衛莊感覺到懷中的人的氣息的紊亂，也感覺到他慢慢地平靜下來。

“小莊，我……”蓋聶的話還沒說出口，遠處玩耍的子衿忽然發出一陣奇異的光芒，随即變成了無數的水花飛濺而出。

蓋聶立刻沖到子衿身邊，子衿卻已經化水而去了。

蓋聶呆呆地望着這一切，緩緩地彎下身去看那些被水打濕的衣物。

這件衣服是自己親手所制，是前天才縫制好，剛給子衿穿上的，可是現在衣服還在，子衿卻消失了……他化水而去了……是自己沒有及時給子衿喂血嗎？但是三個月明明還沒有到？

還是這一切都不過自己的幻想？本來就沒有子衿？可是如果沒有子衿，為什麽會有這件衣服？

蓋聶已然被這樣的情景擊倒，一下子愣在那裏，不再有任何的言語。

衛莊雖然也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但是畢竟更關心蓋聶，很快就反應過來，來到蓋聶身邊。

“風飒飒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一陣清澈的女聲忽然響起在房間裏，衛莊發現房間裏不知道何時多了個女子。

那是一位身披薜荔、腰束女蘿的女子，她旁邊站着一只類似豹子的動物，火焰一般的色彩，優雅高貴，而又深具野性。蓋聶認出，她正是帶來孩子的山鬼。

一個女子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蓋聶的房間裏，怎麽能不讓衛莊心驚？

衛莊拿起鯊齒，劍氣直指對方，“你是誰？”|

“蓋公子，久見了。”山鬼看着蓋聶，微微颔首。

“我明明有及時喂血，為何子衿還是化水而去了？”蓋聶看到山鬼，清醒過來，開口地問道。

見蓋聶認識對方，衛莊也就收起了鯊齒。看着蓋聶的神情，衛莊輕輕地握住了蓋聶的手。

衛莊知道這個孩子雖然到蓋聶身邊半年不到，但是蓋聶卻很喜歡他。眼下這個孩子莫名其妙的化水而去，對蓋聶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

衛莊的手心透出的溫暖讓蓋聶的心境慢慢平穩下來。

“原諒我最初對你撒了謊，其實子衿并非你所生。”

山鬼看着眼前雙手緊握的兩人，淡淡地開口。

“子衿是執念所化。那日你和眼前這人誤入昆侖山，誤吸了我們山鬼一族布下的惠草香，所以有了那一段好事。但是你們求之不得的執念太過深刻，以至于山中的草靈被你們執念所繞，變成了你們的孩子。”

提到那段往事，就算蓋聶平時再怎麽淡然，此時也忍不住有一絲的臉紅。而此時兩人的手還緊握在一起，使得蓋聶的耳朵更紅了。

衛莊則不然，聽兩人對話，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山鬼。雖然不知道為何山鬼會知道那件事情，但是子衿并非眼前的山鬼和蓋聶所生這個事實已經讓他心情大好，更何況，聽起來，子衿更像是自己和師哥的弄出來的。

山鬼輕輕地走到蓋聶身邊，拍了拍子衿的衣物。

“還不出來，不想回昆侖了？”

子衿的衣物之中，忽然有一個細細的小草鑽了出來。那小草飛快地繞到了山鬼的腰間，成為山鬼的裝飾之一。

“我帶他出谷，原本是想告訴你們雙方，讓你們相處，你們自然就會将執念消除。但是你執意不肯，我就只好作罷。這事本來就是我們山鬼一族的失誤，再加上當時為了恢複草靈，我們将你留在了山鬼之地一年，本就虧欠你良多。我本想如果你執意如此，就讓草靈陪伴你一生，所以讓你取血為他定魂。”

“子衿不是我的孩子？”

山鬼點了點頭，“就算我們山鬼一族接近于神族，也斷做不到讓男子生子的事情。不過若算起來，子衿也可以算是你所孕育的。”

蓋聶聽了之後，只覺得臉色更紅了。

這件事情原本準本瞞着小莊一輩子，現在卻全部大白于小莊面前。

蓋聶只覺得握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緊了，轉眼一看小莊，卻只見他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衛莊靠到蓋聶的耳邊，輕聲問道：“師哥，子衿如果真是你我之子，你難道準備瞞我一輩子？”

蓋聶轉頭，不做任何回答，只是那微紅的耳朵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蓋聶，看着我的眼睛。”山鬼直視蓋聶的眼睛，解開了蓋聶那一年記憶的封印。

那是一處幽深的山谷，迷霧散開，在山谷的深處還生長着許多桂樹，香飄九裏。

山中長滿了祝餘，開着青色的花朵，還有那像構樹，卻呈現黑色的紋理，散發着光華，照耀四方，蓋聶知道，那是迷谷。

那就是山鬼的居住之地，青要之山。

“青蘿。”蓋聶終于想起眼前這位山鬼的名字。

“我許你任何想要的東西，只要你能心底放下一個人。”青蘿是這樣和自己說的，但是那時的自己不知道為何就拒絕了。

在青要之山的一年，青蘿用盡了各種辦法，卻都不能解開那一份執念。

……

“誰曾想兜兜轉轉，你們的心意居然變了。看來情之一字，哪怕是我，也是捉摸不透的。”青蘿嫣然一笑，滿室春光。

衛莊這才發現，這個山鬼的确長得不錯。

青蘿伸出手來，攤開手掌，掌心是一枚翠綠的果子。

“為了彌補我們山鬼一族的虧欠，這顆青果送給你，食之可解憂。”

蓋聶看着青蘿，搖了搖頭，這件事情說到底，并不是對方的過錯。何況子衿本非塵世之物，回歸昆侖也是應當。

“收下吧，我記得在青要之山時，你總是憂愁，所以我才為你取了此果。”

青蘿将果子放到蓋聶手中，轉身騎上了赤豹，消失在空中了。

蓋聶聽完，只得接過那顆果子。

蓋聶還沒來得及看，就被衛莊奪了過去，扔到了窗外。

“小莊？”

“師哥和我在一起，終生不會憂愁，何必需要這個果子？”

窗外餘晖，林間的樹葉開始枯黃，随着秋風而飄落。落葉在半空中打個轉，悠悠然然地飄到了庭院之中。覆蓋在了那一顆青果之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