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煙花易冷

回到出租房之後，葉苓也沒什麽胃口再吃東西，就切了一個檸檬，坐在桌旁，一片片地啃着。

又苦又酸，多麽像前半生的味道。

吃完一只檸檬之後，她打開手機，點開微信。

一只小歐陽：寶貝兒，我吃完午飯來找你玩好不好

一顆小菜：我下午有事，晚上再約吧

一只小歐陽：唉，晚上被老媽拉着去幹活

一顆小菜：那就等你空了吧

一只小歐陽：好吧

葉苓反扣好手機，開始換衣服，梳頭發，還有化妝。

她下午應邀去大學裏同一個漢服社的學姐組織的一個愛好者交流會。

據說規模還蠻大的。

穿什麽好呢，葉苓把自己珍藏的漢服都找了出來。

鬥篷肯定要的，外面那麽冷，裏面還是穿對襟棉袍，再搭個坎肩，就差不多了。

可惜是在冬天，不然廣袖襦裙多好看。

穿好衣服，葉苓又坐在全身鏡前，認認真真地編着頭發，她的頭發特地留到了腰那裏，就是因為喜歡漢服，所以一直舍不得剪，她又一貫不愛繁複的發飾，都是自己手編，簡簡單單也很好，因為今天選的棉袍是以黑紅色為主的，所以她就稍微加深了妝容，看起來有莊重感，至于連帽鬥篷倒是米黃的，再搭配一雙簡單的黑色麂皮雪地靴，看起來還可以，外面陰沉沉地天氣可能會下雪，所以還要帶把傘。

葉苓又斜挎了一個棉麻手繪小包放手機還有一些零碎，就好出門了。

走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有細碎的雪花飄了下來，葉苓撐開油紙傘，無視了所有驚豔的目光，然後打了網約車。

“美女，你是演員吧？”網約車司機是個大叔，他好奇地問。

“不是。”葉苓淡淡回答。

“哦。”看到葉苓不想多說話樣子，司機也就安靜地開車了。

傅沁雪學姐一早就把位置發了過來，葉苓到的時候，會場已經很熱鬧了。

雪已經大了起來，葉苓撐着傘緩緩走進會場，所到之處一片寂靜。

無他，這就是美貌的震懾力了。

葉苓收好傘進入會場，傅沁雪老遠就看到葉苓來了，就提着裙子過來招呼，“葉苓，你來啦，随便坐，我們今天主要是走秀和表演一些節目，這次是慈善義演，很多大神都來了，我要安排流程，待會還要表演，你自己玩哈，一會再來找你。”然後又風風火火地走了，葉苓只來得及點個頭，她挑了個隐蔽的座位，解了鬥篷，坐了下來，然後發呆。

今天心情實在太差了，所以還是一個人靜靜待會吧。

就算是坐的隐蔽，還是打發了不少前來搭讪的人，葉苓只好站起來，趁着還沒開場，拍了不少穿着精致的俊男美女的照片，還是挺養眼的哈。

義演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場從古到今漢服文化變遷的服裝走秀，音樂燈光都很走心。

傅沁雪等節目開始後，就放松了，她悄悄走出來，拉着葉苓，“小苓子，我帶你去看看，超多超漂亮的衣服啊，大神們都超級慷慨，都帶着壓箱底的存貨來了。”

“你很厲害啊，搞這麽大的義演。”葉苓真心地誇贊了她。

“哪裏啊，是我老公面子大，你也知道的，他也是個大神級別的嘛，哈哈。”傅沁雪甜蜜又自豪地小炫耀。

“還沒恭喜你們呢。”葉苓看了看她手上的戒指，“領證了？什麽時候辦酒？我一定給你大紅包啊。”

“沒領證呢，就是他前幾天跟我求婚，我答應了，再找個好日子去領證，然後再商量辦酒的事情吧。”傅沁雪嘆了口氣，“其實結婚還蠻麻煩的，我本來想再多玩幾年的，可是他又那麽受歡迎，我還是早點把美人抱回家吧，安心。”她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幸福感。

“行了，你就別刺激我們這些單身狗了。”旁邊正在整理衣服的小姐姐不爽地飛了個眼神過來，“也不知你走了什麽狗屎運才泡到了華風大神。”

“怎樣啊，我就是得瑟，你不爽你來咬我啊。”傅沁雪對着好姐妹比了個豬鼻子，然後和葉苓笑成了一團。

“啊——”一聲高亢的尖叫從化妝室傳了過來。

“怎麽了。”這裏的人連忙都趕了過去。

只見一個女孩子倒在地上抽搐，嘴裏還吐着白沫。

“我去，羊癫瘋啊！”一個男生叫了起來。

其他人瞬間吓得退了好幾步。

葉苓卻急忙走上前，把衣袖墊在手上，塞到那個女孩子嘴裏，然後急急道：“拿塊毛巾來，千萬不能讓她咬到舌頭！”

傅沁雪這時候到哪裏去找毛巾，只好把自己的絲巾解下來，“這個行麽？”

葉苓接過，“行。”然後用力掰開那個女孩子的牙關，把絲巾團團塞了進去，這才又擡頭，問道：“120打了嗎？”

“打了打了。”一旁的男生連忙點頭，然後贊嘆，“小姐姐你好厲害，我們都不知道怎麽辦。”

“癫痫沒什麽可怕的，只要處理好，好好休養，不會随意發病的。”葉苓看着有些人掩飾不住的厭惡，還是解釋着，“最近這個女孩子是不是太累了？”

“是啊，蕭潇為了排練那個舞蹈，經常很晚才睡的。”一個女孩子連忙接話。

“還是把她扶到別的地方躺一躺吧。”葉苓皺着眉，地上那麽冷。

“我來我來吧。”幾個熱心的男生過來幫忙扶着蕭潇躺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護士誇獎了一下他們及時給患者嘴裏塞毛巾的做法，的确是很到位的處理方法。

其他人都佩服地看着葉苓，畢竟在那個狀态下，只有這個女孩子敢站出來幫忙啊。

葉苓捋起衣袖，手上還有很深的牙印，慶幸沒有破皮，更慶幸今□□服的袖子夠長夠厚，不然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把自己的手塞進去。

“哎呀，小葉子，你手沒事吧。”傅沁雪拉過葉苓的手，“今天多虧有你，要是蕭潇出了什麽事，我恐怕就慘了。多虧你這個小福星啦。”

“沒事，又沒破皮，不要緊的。”葉苓揉了揉手，一點點痛而已，不算什麽。

“那個，葉苓。”傅沁雪的小姐妹舉着手機過來，“你不介意我把你剛剛救人的視頻發網上吧。”

“……”你們那時候居然還心情拍視頻……葉苓也是有點無語，“沒關系，你放吧，順便解釋一下遇到有人癫痫發作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讓患者咬到舌頭哦。”

“好啦好啦，你放心吧。”小姐妹開心地傳起了視頻。

“唉，蕭潇不能演了，怎麽辦呢。”傅沁雪翻着節目單子，又發愁起來。

“讓你家華風大神頂上，或者直接咔嚓這個節目不就好了。”葉苓湊着看節目單子，“那麽多舞蹈節目呢，少一個也無所謂了。”

“唉，少掉其他任何一個都無所謂啊，可是，這個蕭潇跳的是煙花易冷啊。”傅沁雪還是唉聲嘆氣，“贊助商點名必須要這個節目，因為是周董的忠粉啊。”

“額，煙花易冷不是一首歌嘛，讓哪個大神上去唱一首不就好了。”葉苓繼續合理建議。

“不行啊，那個贊助商特別較真的，而且他影響力很大，如果因為這個對我們印象不好的話，我們以後很難做的。”傅沁雪咬着指甲，“我去找我老公問問。”

沒過多久，傅沁雪紅着眼回來，沙着嗓子道：“風華罵了我一頓，讓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他怎麽這樣，又不是你的錯。”葉苓覺得這個風華大神的形象有點崩塌。

“怎麽辦，小葉子你幫我想想辦法。”傅沁雪拉着葉苓的手，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哎呀，這個可就難辦了。”傅沁雪的小姐妹過來看着她，“你看，要不找個能跳舞的頂上去。”

“十幾二十分鐘的舞呢，誰能像蕭潇那麽專業。”其他人也急了。

“是啊，要不洛洛桑你試試？”“不行，不行，我擺幾個姿勢還行，跳舞真不行。”

“那幾何你呢？”“我二把刀啊，這麽專業的我不行啊。”

“那邊不是有好幾個大神舞蹈很厲害的嗎？”“你覺得她們會睬你嗎？一個個眼睛都長在額頭上的。”

“那可怎麽辦呢？”大家都急了，“萬一搞砸了可怎麽辦。”“是啊，為了這次義演我都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

傅沁雪哭得更傷心了，“我也不知道，嗚嗚嗚~”

“學姐，你不要哭了，我們再一起想想有沒有其他的辦法。”葉苓安慰地道。

“對了，我想起來你是不是會舞蹈？”傅沁雪眼淚頓時止住了。

“我會的是武術，不是舞蹈。”葉苓無奈地道。

“那不是差不多嘛，要不你上？”傅沁雪拉住葉苓，眼神放光。

“差很多好嗎，我拳打腳踢還可以。”葉苓黑線。

“可以現學啊，我找幾個視頻你看看，你本來就有基礎，做幾個動作應該不難吧。”傅沁雪幾乎把葉苓當成救命稻草了。

“……”葉苓也是真的無奈了，“我沒那麽厲害的啊，哪能這麽快就學會。”

“那，這個劍舞呢你看。”一個人把ipad遞了過來，“舞劍嘛，也是武術啊。”

“……”你們的腦洞真是可以的可以的，葉苓拿着ipad，然後擡着頭看着那麽多殷切期待的目光，還有學姐那副快跪了的表情，嘆氣，“給我找把劍來吧。”

“好耶~”其他人就差擊掌歡慶了。

“煙花易冷就排後面一點吧。”傅沁雪看着正照着視頻在比劃劍招的葉苓，突然信心爆棚了，“給小葉子多留點時間，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然後她又恢複了滿血狀态，“你們快去準備自己的節目，我去準備衣服。”

“啊，要換衣服嗎？”葉苓看着傅沁雪拿來的那薄薄的廣袖黑紅色漢服，傻眼。

“難道你要穿着你的大鬥篷和大棉襖跳舞嗎，沒有美感的好嗎！”傅沁雪霸氣地喝道。

“可是，可是好冷啊。”葉苓乖乖脫下了坎肩，感覺有點涼涼的。

傅沁雪舉起手裏的暖寶寶發熱貼，“有這個啦，委屈一下你啦，小葉子，感恩你，麽麽噠。”

“真是的，撒什麽嬌嘛，我又沒說不換。”葉苓乖乖接過衣服，就去更衣室換了，還好這套衣服有裙子也有搭配的褲子，但是走得輕盈薄款路線，暖寶寶還是多貼幾個吧。

葉苓換好衣服出來，傅沁雪睜大了眼，然後拍手笑道：“太好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身漢服以黑紅二色為主，為了舞蹈起來好看，除了打底的是紅裙紅褲之外，外面就是三層黑紅黑的輕紗，斜襟設計，腰帶也是黑色的，垂着不少黑紗質地的絲縧。

“你今天的妝就很好看，我來給你貼個花，再稍微畫的英氣點就好啦。”傅沁雪的小姐妹把葉苓按在椅子上，“啊，小學妹你真是太漂亮啦，給你化妝好有成就感的啊。”

畫完妝，葉苓抓着劍耍了幾下，有點緊張地問：“還好吧，我先打好預防針啊，我只能盡力了。”

“行了行了，有你這張臉，你就是随便在上面蛙跳，也沒人會說的，哈哈。”傅沁雪看着葉苓的打扮，心情好地開起來玩笑。

“頭發呢，要不要紮起來。”葉苓解散了自己編的辮子。

“不用不用，披着就好。”傅沁雪伸手過來梳了梳葉苓的頭發，發質真好啊，“我擦點水，幫你梳梳直。”

弄好頭發之後，葉苓拎着劍自己去找了空一點的場地練練，包包和衣服就一起鎖在更衣室的櫃子裏了，所以随便手機再怎麽響，她也聽不見了。

在家裏飽受自家老母親唠叨摧殘的歐陽打了葉苓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只好癱在沙發上無聊地和金善約好了開黑。

“小雪，處理好了嗎？”風華理了理自己的假發，他馬上也要上臺了，是一出經典的仙俠舞臺劇，所以他打扮得仙氣飄飄的。

“好了好了。”傅沁雪看着眼前的大美男，心裏大大地滿足着，“我找了我學妹幫忙跳劍舞。”

“行，別出岔子。”風華又不放心地吩咐，“我跟你說過，那個贊助商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傅沁雪點頭如搗蒜，“你放心吧。”

風華颔首，然後他看到拎着劍走過來的葉苓，眼中閃過驚豔，他笑道：“這位就是學妹了吧，這次多謝你了啊，有空請你吃飯。”然後沖着她別有意味地笑了笑，才走了。

葉苓皺着眉，看着正陷入粉紅泡泡的學姐，還是好心地跟她說：“學姐，你這位風華大神，是不是有點花啊。”

“他長得好看，又是COS界的大神，當然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的啦。”傅沁雪笑嘻嘻地道，“不過他答應過我不會再和其他妹子由牽扯了，以後就和我好。”

“哦。”葉苓沒有再多說，陷入愛情的女人都是傻子，智商負數不多說，說了也白說，吃到苦頭就好了，反正這個學姐一向心大。

葉苓坐在那裏調整了下心情，第一次上臺表演，又緊張又羞恥，她理了理衣服，又理了理頭發，心一橫，就當臺下那幫人是木頭樁子吧。

“葉苓，準備了啊。”傅沁雪也上臺去彈過一次古筝了，然後就盯着葉苓。

“好的，我準備好了。”葉苓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準備的地方。

“加油加油。”傅沁雪努力地給葉苓加油打氣。

“下一個節目，煙花易冷，獨舞，表演者，無名。”主持人念完臺詞，就下去了。

“哎呀，忘記告訴主持人你的名字了。”傅沁雪突然緊張起來了，“我好緊張。”

“不要緊，我上臺了。”臨到表演，葉苓反而冷靜了，她執着劍就上臺了，然後對着臺下的木頭樁子們行了個執劍禮。

燈光、音樂、舞美、鼓風機都齊齊來了。

這一支劍舞，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随着煙花易冷前奏的響起，葉苓甩掉劍鞘，左手執劍于面前，然後右手骈指劃過劍身，随之露出來的是一張帶着鋒銳又清冷的極其美麗的臉，臺下“哇”的一聲叫了起來了，太美啦，她把劍換到右手挽了一個漂亮的起手式。

然後，随着那略帶着感傷的歌聲，她輕盈而靈動地跳躍、轉身，遞劍、收劍。

到了歌曲高潮的時候，她則幹脆地後背下腰，然後劍尖點地，她借着那點彈力一個飛躍，執着劍旋轉起來。

“嘩——”臺下已經沸騰起來了。

随着音樂再趨于舒緩，葉苓也沒在去硬拗什麽規範動作，就是随着心情，随着這首歌帶來的感覺，舞了起來，有随意、有潇灑、有傷感、有無奈、有嘆息……

她不禁想起了歐陽，又想起了楚人傑，還有過往那些種種……

其他人也都看癡了，如斯美人，如斯劍舞。

臺下那個極其重要的贊助商也不由嘆息起來，“昔聞公孫大娘舞劍器而動天下，今有無名姑娘舞劍動人心啊。”

是的，雖然這首曲子是含着淡淡的悲傷的，但是就是被葉苓的舞帶着變成了一股凄傷。

如你默認，生死苦等。

苦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容我在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首古筝。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

如你在跟，前世過門。

跟着紅塵跟随我，浪跡一生。

這首被改編過的煙花易冷，是好幾位古風歌曲界大神合唱的，非常的動聽。

連着前奏、間奏、唱詞、純音樂二胡，一共十幾分鐘。

随着舞蹈，她飛舞着的黑長發，飄舞着的黑紅紗，更加曼妙動人，殷紅的唇角微微翹着，斜飛的長眉帶着鋒銳，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水墨色的眼眸開阖之間，映着那盈盈的劍光，仿佛是晶瑩的淚，又仿佛是朦胧的星，這張少了柔弱多了凄絕的容顏，讓人無端心中生痛。

随着那句：伽藍寺聽雨聲盼 永恒，葉苓收了劍勢，然後拖着劍尖，回首望向萬丈紅塵。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葉苓嘆了一句，一滴淚劃過鬓角，隐沒至青絲深處。

然後她轉身，鞠了個躬，下臺了。

臺下是瘋狂的鼓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