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消失

消失

早晨我一如既往地吃完藥，卻不見江雁出現了，江雁平時在這個時候都會靠在牆上叫我去洗漱，今天怎麽反而失蹤了？

我揉揉眼，站起身，房子裏顯得異常安靜，我有些恐慌，到處找了個遍，也不見他的蹤影，他好像在和我捉迷藏，他的技術非常好，我找不到他了。我喘着氣:“江雁？”

“江雁。”

“江雁！”

“江雁！！你出來！這不好玩！”

我給自己請了個晚點到的假，我立刻去了醫院，挂的還是那個醫生的號，我知道因為我妄想的東西突然不見就去挂號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可是我真的莫名的慌張，我一定要去問個清楚。

“你啊，我還記得你，你有什麽問題？”醫生推了推眼鏡。

“我找不到他了。這是怎麽回事？到處都沒有……”我看着他。

“……這不是好事嗎？”

我愣住。

對啊，這不是好事嗎？

你買藥，不就是為了治好這個病嗎？

……

“……你只需要告訴我，為什麽他不見了。”

“藥你都在吃嗎？”醫生問我。

“…在。”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是藥物起碼會起一定的作用，他不見了，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的意思是說，他被藥物影響了？”

醫生點點頭。

江雁被影響了，江雁被藥物影響了。

我怎麽這麽蠢，我竟然忘了這件事情。

醫生看着我，“你開始在乎他了。”

“我沒有！我怎麽會……”我怎麽會習慣……是啊，我怎麽會在乎……

我粗喘着氣，搖着頭，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我早已經習慣這樣一個真心對我好的朋友了。

多麽可悲啊，我自嘲地笑了。

“如果你繼續吃藥的話，并且心裏希望自己好的話，我相信他不久就會徹底消失的。”

我心情複雜，沒說話。

醫生皺着眉和我說:“你千萬不能對他産生任何感情，如果你對他産生感情了，這個病治不治的好另說，起碼對你跟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擡起眼，沒有說話，轉身開門走了。

一整天，整整一天，我都沒有見到江雁，同學看我的眼神又變成了那種鄙夷的态度，眼神中沒有了敬畏和害怕，我說不清楚哪一個我更喜歡。

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熬到放學的，只知道這期間好像有萬年長，我一個人走在路上，我家的小樓很偏僻，這條路上沒什麽人，我看見了幾個抽煙的少年，灰毛的那個看了眼我，點了點煙，沒說話。

我有些害怕，低着頭要從他身邊過去，結果真的被他伸手攔住了去路。我并不記得他，也不知道他是誰，或許他是看我這副懦弱的樣子就攔住了我吧。

他沖我吐了口煙，“小弟弟，給哥哥們點錢花花？”

我平靜道:“沒有錢，對不起。”

他笑起來，笑容卻沒有溫度:“找抽嗎。”

我平靜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後的人拿着棍子圍上來，我終究還是回到了這種生活啊。

他們要打我，我心裏想的卻是江雁，有你在的話，你一定不會讓我受一點委屈的，對吧？你昨天才說了，怎麽今天就食言了？

我也是會生氣的。

可是說到底，我有什麽資格生氣呢？是我親手讓他消失了。他還沒有向我生氣呢。

我伸手熟練地抱住自己的頭，我聽見棍子揮來的聲音，一滴溫熱在掌心漫開。

我居然哭了，太沒出息了。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我擡眼，熟悉的背影映在我眼前。

那群人被他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聽見了咔嚓咔嚓的聲音，感覺最起碼骨折了。

我把手緩緩放下來，聲音顫抖地道:“……江雁。”

江雁轉過身，我看見了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沖我笑，“嗯。”

“江雁。”

“在呢。”

“江雁。”

“怎麽了，親愛的？”

我沒有繼續說話，猛地抱住他，哭得說不出話。

我不能沒有他，如果沒有這樣好的朋友，我大概會抑郁死亡。

江雁嘆了口氣，釋然地笑了，用有些無奈的聲音跟我說:“你說要是以後我不在了，你自己這樣該怎麽辦呢？怎麽能讓人放得下心？”

“……你別走，陪我。”

江雁看着我，眼神痛苦糾結，他閉了閉眼，最後說了一句:“我尊重你的選擇。”

回到家之後，我拿出醫藥箱慢慢給他上藥，他穿的短袖，手臂稍微有一些擦傷，因為皮膚很白，這一抹紅格外得顯眼。

“疼不疼？”我邊塗抹邊觀察他的神色。

他戲谑地看着我，然後‘啊’了一聲，“不行不行不行！我要死了，疼死我了！好痛！”

我吓了一跳，随後反應過來之後打了他一下，“欠的吧你！”

他哈哈一笑。

“你把那些人打成什麽樣子了？”我問他。

“打輕了，比上次打張沭才重那麽一點點兒，他們的腿估計都骨折了，下半輩子動不了了。”

“……”

我吓了一跳，這哪能叫輕啊，那些社會少年一看就不好惹，這警察不得找上門來啊。就算警察不來，他們就不會讓人找上門來嗎？

“你就不害怕他們報複我們嗎？報警怎麽辦？無論怎麽說，先打人一定就是不對的。”我抿唇。

“別慌啊，親愛的，你是不是害怕了？”他嘻嘻地笑着。

“你惡不惡心，天天往我喊親愛的……不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啊！”

“你放心啦，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他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也沒有任何麻煩會找上你。我說到做到，你忘了嗎？”他沖我眨了眨眼。

我才想起來他昨天說過的話，一陣膽寒。

“我還有話要問你，”我沒有忘記正事，“今天你消失了一整天，那個時候你有意識嗎？”

江雁垂眸，“沒有啊，那個時候我的狀态……嗯，就像人死了一樣吧？沒有任何意識了。”就像徹底蒸發了一樣。

我低頭看他，眼睛微微顫抖着，“對不起。”

“什麽？”

“對不起。”

對不起江雁。

江雁笑了起來，笑得特別爽朗，“值了。”

“什麽值了？”

“我也有話要問你，”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你今天有沒有舍不得我？有沒有很想我呀？”

我突然就感覺臉很熱，耳朵也很熱……我咳嗽一聲，“……”

“不說話就是有啊。”

“……”

“江延，我特別高興，真的。”江雁和我說，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往日的吊兒郎當，語氣聽起來真摯堅定。

我的心髒又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再跳我就感覺要地震了……暈暈的。

江雁啊江雁，這個名字是一個魔咒。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活，有人陪的感覺真好。

現在想想，我真的想治好這個病嗎？起碼現在應該是不想了吧。我真的想好嗎？好了之後我就真的幸福嗎？也并不是吧。

如果這個病僅僅只是生活中多出來一個江雁，和一些我沒辦法用常理來解釋的一些事情，那麽我無所謂。

我不吃藥了。

我希望江雁陪着我。

我笑着，也看向江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