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少年

少年

我今天有些精神亢奮，大概是因為今天就是運動會，我只想我是因為運動會而緊張，卻不知道為什麽因為運動會而如此，按理來說我沒有理由擔心江雁，他的體力和我是相反的，體力好得應該驚人，也不知道我在亢奮什麽。

“別擔心了親愛的，我說了會拿個第一回來，就一定會拿個第一回來，我食言過嗎？”江雁這個當事人看起來比我輕松太多了。

“……”我無奈的看着他，反正說了他也不會改，就任他說去吧。

“好緊張啊……”我還是把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在替我緊張嗎？”江雁低頭問我。

我眼皮一跳，“我是代替我自己緊張，你也是我自己。”

“可是你也是我，那不就是在替我緊張嗎～？”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親愛的，不要擺出這樣一副表情啊。”

“什麽表情？”

“一副讓人臉紅心跳的樣子，一副害羞的樣子。”

“江雁！！”

下午操場擠滿了人，倒是有一股夏天的意味了，春季運動會就是這樣，春風拂面，冬雪初融，讓人心裏舒服得很。

“江延，你準備好了沒有啊，準備好了就去拿號吧。”體委小跑過來。

“嗯。”我點點頭，轉頭去拿號。

拿完號之後我就跟個小孩子一樣，一直掐秒表，一直數時間，算着什麽時候到自己，還有多久，要不是有這種緊張的氣氛，可能我自己都會笑出來吧，不對，要不是有這種緊張的氣氛，我根本就不會做這種蠢事啊！

要不是有江雁！

“請三千米的同學準備一下，比賽馬上開始。”

我的心跳得超級快，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別擔心，我去去就來。”江雁摸摸我的頭，轉身就走了。

同時我感覺到我自己的身體在剝離，我的意識又一次被抽了出來，我愣了愣，我剛剛是被摸頭了嗎？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被人摸過頭！江雁一定知道！當我發現自己的嘴角是彎着的之後瞬間冷下臉去，咳嗽兩聲就去看‘我’。

‘我’擡起眼，正在做着熱身動作，表情放蕩不羁，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我笑了出來，搖了搖頭。

那雙幽藍色的眼睛，那片無垠的大海凝視着前方，好像要吞噬所有，我突然就平靜下來了，我相信他。

“預備——”裁判舉起槍，“跑！”

槍聲震耳欲聾，我捂住耳朵，再睜眼的時候江雁早已經如離弦的箭一樣飛奔出去了，我發現他一開始跑在最前面，後來慢慢跑在了中間，我眯着眼觀察了一下就發現他是故意的，江雁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是為了節省體力嗎？還是單純放水犯賤……

“看起來七班的江延同學一直在落後啊，雖然開頭跑在了第一，可是現在快要落到最後了！”

我聽見了周圍同學的嘆氣聲。

江雁擡起那雙幽藍色的眼睛，沖我笑了一下，然後目視前方，速度猛地加快，我微微瞪大眼，瞳孔微縮。

周圍也沒有聲音了。好安靜。

他是春天初融的雪。是夏天最熱烈的太陽。

江雁的靈魂太過沉重，這個短暫的春天都要承載不住。

如果你問我什麽是青春，我會說，青春是窗外的梧桐樹，是驕陽，是滿懷希望。如果身邊否定的聲音一直圍繞着，那就捂起耳朵盡情的奔跑，做自己想做的，一定要做的，不用在意別人的想法，青春就是用來不斷試錯，然後改正錯誤的。

江雁啊，你到底是怎樣一個耀眼的人？你又怎麽會成為我呢？我們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同。如此執着，如此堅定。

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那一瞬間好像活着又有了意義，先活着吧，其他的再慢慢想辦法。

江雁超過第五個、第四個……第三個……第二個……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得輕松，但其實不難看出來他在小口地喘氣。

是不想讓我擔心嗎？讓人心疼……

他拿到了第一。他沒有食言。江雁從來就沒有食言過，他從來不會騙我。

他因為緩沖向前跑了幾十米，我跑過去迎接他，他笑着說:“是來迎接冠軍的嗎？”

我愣了愣，少年的肆意妄為令人着迷，少年時期是林中夏蟬，熱烈吵鬧而又短暫。我紅了臉，我很确定，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低頭笑，“嗯。”

我感受到江雁在低頭看我，剛想擡頭，他就用手将我的臉擡起來，大海要将我吞噬了……他緩緩閉上眼，我的意識又回歸了我的身體。

我睜開眼，看到班裏的同學都非常高興地跑過來歡呼，哪怕這些人我都不熟。

“江延，牛逼啊！”

“連超十二人，你他媽太屌了！”

“江延，以後你就是我親爹！！爹，想喝點什麽？”

我扭頭去找江雁，發現江雁就坐在不遠處的樹幹上，柔軟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這邊的熱鬧，好像功成身退。

我知道這榮譽并不是屬于我的，是江雁想要将我帶回這熱鬧。

江雁。

你以為我這樣會感激你嗎？……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哎哎哎，怎麽哭了？”

“是不是太激動了？哎呦，我懂我懂，放心吧，沒人嘲笑你。”

“江延你沒事吧？是不是受傷了？……也沒發現啊。”

我餘光瞥到江雁皺眉了，他從樹上跳了下來，朝我走了過來。

他穿過那些人，捧着我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怎麽了親愛的？”

看着他焦急的神色我無端地想到他好像只會為了關于我的事情着急。

“你離不開我的吧？”他問我。

我擡起眼，看見他近乎瘋狂般的眼神，我笑了笑，這才是他。

“……這些人這麽吵，也讓你不舒服了嗎？……我到底是不是為你好，我到底做得對不對……”他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很糾結，很疑惑，他也掀起眼皮看向我，“需要我殺了他們嗎？”我沒有說話。

“……不、不可以。我不應該這樣。”他又低下頭，捂住額頭。

我抱住他，他的身子一僵，我溫和地說:“謝謝你，江雁。”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江雁，謝謝你呀。謝謝你想将熱鬧歸還給我，”我摸了摸他翹起來的頭發，“可是我更希望以後的生活有你一起陪我，你對我很好，我習慣了。”

江雁愣愣地看着我，眼神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看起來更複雜了。

他低下頭，眼間一片紅，好像也哭了。笨蛋，哭什麽啊？

他是我的雪花。

江雁，是我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