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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路陽眼裏的光很快黯淡下去:“你現在有男朋友?”
方見青:“嗯。”
路陽心裏一梗, 藏在桌面下的拳頭默默握緊。
感覺胃有點疼。
可不管怎麽樣也不想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面上還是裝出純良的模樣:“我知道了。但是,當朋友是可以的吧?”
料到方見青不會這麽快松口, 路陽忙說:“我只是想要你的聯系方式而已, 不會主動聯系你。”
這聽起來自相矛盾, 如果不會主動聯系, 那要聯系方式做什麽。
“我只是想做個紀念。”路陽表情落寞。
方見青看着他蒼白到不正常的臉色以及帶着乞求的眼神, 拒絕的話還是心軟地沒有說出口。
“我忘記了很多事,時常感覺自己像是沒有錨點的人,所以至少……”
方見青有點不自在地打斷他:“好了好了,你存一下我的號碼。”
路陽快樂地拿出手機, 滿眼希冀地看着她。
“這個時候倒是有點以前的樣子了。”方見青想。
*
方見青又回了醫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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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回去看穆宜珍,而是回去開走忘在醫院停車場的車。
本來心情都有好轉的跡象了,沒想到會在醫院門口碰到正要回家的周珂。
她的臉上沒有佯裝出來的燦爛笑容,也沒有親熱地喊她姐姐,只是皺着眉道:“你剛剛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會多陪陪媽媽。”
方見青把她當透明人, 沒有回複,徑直走過。
周珂愣了幾秒之後,漲紅臉道:“喂, 我問你話呢!”
方見青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周珂追上去, 不依不饒道:“你在鬧什麽脾氣?幹嘛裝聾作啞的?”
“鬧脾氣?”方見青停下,“這不是你小時候對我的态度嗎?”
周珂毫無愧疚之意,只道:“我小時候不懂事而已, 你怎麽能記這麽久?”
方見青凝視着她的臉,有種難以言喻的惡心感從食道裏反上來。
“你這是什麽眼神?”周珂被她駭人的神色震懾得後退半步。
看垃圾的眼神。
方見青想這麽說。
但這句話其實沒有太大的殺傷力。
她略作思索, 語氣和緩道:“只有你來看媽媽嗎?你爸沒來?”
這句話大抵是戳了周珂的痛處,她的臉色變了下, 支支吾吾道:“他生意忙。”
“再忙也不至于沒時間照顧自己重病在身的妻子吧?”方見青臉上帶笑,她逼近周珂,居高臨下道:“那個男的現在這麽掙錢,說不定等媽媽一走就會帶新的阿姨住進你們的家。哦,對了,應該還會有新的小孩,大概率是個兒子。”
周珂的身體僵在原地。
方見青伸出食指,重重地戳了下她的肩膀:“恭喜你,即将體驗小時候的我的生活了。”
有種人,能理直氣壯地要求別人原諒自己曾經施加在對方身上的痛苦。
但一旦自己要接受這種痛苦,就會變得歇斯底裏。
周珂就是這種人。
聽了方見青的話,周珂受驚般地瞪圓了眼睛。
雖然身形沒有變化,但方見青總覺得蝸居在這副軀體中的靈魂縮小了幾分。
“我爸不是這種人,你不要在這裏诋毀他。”這話說得連周珂都沒什麽底氣。
方見青看到了預料中的反應,滿意地拉開距離:“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
“好累。”方見青癱倒在座椅上。
她把車裏的音響打開,把座椅放倒,躺下。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煩死了。”
“煩死了。”
“煩死了!”
她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後,用上衣把腦袋蓋住,靜默下來。
結果小時候的回憶像潮水般一陣陣襲來。
冰冷得刺骨。
方見青忙坐起身穿好衣服,開車回家。
迫切地想要甩開那些對她而言并不算愉快的往事。
幾乎是一路飙車回到住的小區。
停車的時候,方見青突然想起家裏現在冷冰冰的也沒什麽回去的意思。
方見青到了小區裏的停車場後還是在車裏磋磨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回坐上電梯。
想象中冷冰冰的家并不存在,她還沒來得及輸進門密碼,門就開了。
繁舟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門口,眉頭蹙起:“怎麽去了這麽久?我都有點擔心了。”
放在平時,他早就打電話了。今天是考慮到情況比較特殊,猜測方見青可能會和媽媽聊比較久才沒有通電話。
方見青猛地撲到他懷裏。
“怎麽了?”繁舟抱住她,反手關上門,“遇到不高興的事了?”
方見青抱着他不說話。
繁舟摸着她的頭發,陪着一同沉默。
方見青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左右蹭了蹭,緩了一會兒後道:“你不是應該在拍戲嗎?怎麽會在這裏?”
“我怕她們會欺負你,所以專程請了一天假過來。”
方見青聽到他的措辭,忍不住笑:“她們能怎麽欺負我?”
“道德綁架,要你出錢之類的。”
“那倒沒有。”方見青擡頭,“她現在晚期了,花再多的錢治療也沒有意義。”
“那她特地要見你是為什麽?”
“要給我錢,說是彌補我。”
“那……”
“我沒收,還把卡給扔了。”
繁舟意味深長道:“啊——”
“現在有點後悔了。”方見青捏了捏內眼角,“當時火上心頭,一時沒控制住脾氣。”
繁舟反複摩挲着她的胳膊,帶着點安撫的意味。
“應該收下那張卡的,本來就是我該得的,現在想想覺得有點虧,也不知道她舍得給我多少錢。”方見青思索着說。
“應該也沒多少。”繁舟說。
當初連方見青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摳摳搜搜地不想出,所謂的補償肯定高不到哪裏去。
“說的也是。”方見青嘆了口氣,“應付自己讨厭的人真是心累。”
繁舟對着她展開手臂:“要再抱一會兒嗎?”
“要!”方見青如願地再次把他抱了個滿懷。
手感真像大型的毛絨玩具。
“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回劇組嗎?”繁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不合時宜,但實在是忍不住問,“不過你心情不好,想在這邊緩個幾天也可以。”
“還是不回去了吧,我幹脆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讀研的事情。”方見青說。
繁舟:“……哦,那我……那我明天自己走。”
聽了方見青的話,他的精神變得皺巴巴的。
方見青看自己再次惡作劇成功,不由得感嘆這種惡作劇對于繁舟簡直是百試百靈,憋住笑道:“你想要我回去嗎?”
“這是你的自由。”
“唉喲,我問你想不想讓我回去嘛。”
繁舟其實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心緒還是被她的回答所牽動。
這個時候說實話會讓她很高興。
“想。”繁舟的眼睛亮亮的,碎發柔順而黑亮,看起來十分溫順。
真難得。
盡管繁舟的內心溫柔又敏感,但外殼卻又冷又硬,坦誠對他而言一直是很難的事情。
如果是放在往常,絕對沒有這麽容易就說出“好”這個字。
方見青倒是不介意,反正看他別扭的樣子也是她的愛好之一。
可今天怎麽……啊,是因為去醫院看望穆宜珍的事情嗎?
想讓她高興才這麽坦誠的。
思及此,方見青得寸進尺道:“因為覺得很寂寞嗎?我不在,是不是特別想我?”
繁舟努力不讓自己回避視線:“嗯,會很想你。”
“不行,不能這麽回答,要具體一點,有多想?”方見青都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無理取鬧了。
繁舟倒是很認真地思索起來:“晚上會偷偷看你的照片或者視頻。”
這點在意料之外,方見青訝然:“真的假的?”
“真的。”其實更過分的還沒有說。
那些照片和視頻明明都再正經不過了,要麽是旅游照,要麽是方見青的自拍照。視頻也是平時記錄生活随手拍的。
但看入迷後還是能會起不該的反應。
第二天早上起來,繁舟會深刻地檢讨自己,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點,但第二天晚上又重蹈覆轍。
這種事情還是別讓她知道比較好。
“阿舟,你很愛我嗎?”
“毋庸置疑。”
“那你說,”方見青措了會兒辭,厚臉皮道:“我真的好愛見青。”
特意這樣說就像宣誓一下,總覺得有點肉麻。
繁舟臉上出現掙紮之色,但還是咽了咽口水道:“我真的好愛見青。”
方見青小聲尖叫道:“我要親死你!”
*
路陽到地方的時候,演出已經開始了有一會兒。
現場極為熱鬧,伴随着嘈雜的音樂,尖叫的有,跟唱的有,蹦迪的有。
路陽站在人群裏,平靜得格格不入。
他的眼神落在舞臺上,心卻不知飄到了哪兒去。
恍惚間,他的眼前浮現出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回憶。
遠遠的,有人走了過來。
是穿着校服的方見青。
她裹挾在人潮中,路陽卻一眼看到了她。
方見青背着黑色的雙肩包,神色平淡地從對面走來。
兩人錯肩而過,雙雙短暫地看了對方一眼。
路陽不知道這是不是和方見青初次見面的場景,但心底那絲微妙的悸動卻不能騙人。
或許他在那個時候就對方見青有種特殊的感情,雖說不上喜歡,但也絕對不是讨厭。
“你好。”旁邊的聲音讓路陽回過神來,他歪過頭,發現旁邊是個臉上貼了卡通貼紙的女生。
“啊!”女生捂住嘴巴,驚喜地看着他:“Louis!真的是你!我……我是你的粉絲!”
路陽以前在加拿大留學的時候組過樂隊,本來是玩票的性質,奈何他長相出挑,氣質獨特,還是樂隊的主唱,所以在圈子裏小紅了一段時間。
結婚後,胡芸不喜歡他搞這些,還因為演出的事情和他吵過幾次架,再加上父母給他施加的壓力,慢慢地,他就從這個圈子裏淡了出去。
路陽朝她笑了笑,對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前面的舞臺。
女生會意地點點頭,沒有再繼續喋喋不休,但還是忍不住頻頻朝他看去。
等到演出結束時,還特意找路陽要了簽名和合照。
“Louis,你還會回到樂隊嗎?”女生捧着簽了名的T恤,見他要走,忍不住問道。
“再說吧,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路陽淡淡地說。
“真是好可惜,你都已經好久沒出新歌了。”女生嘆息道。
那幾首路陽唱的歌,她都翻來覆去地快聽爛了。
*
演出結束後,路陽和朋友打了個招呼便要離開。
“不是,你這麽忙着走幹嘛呢?”朋友納悶道,“有別的安排?”
路陽:“算是。”
朋友對這個含糊不清的回答不滿:“差不多得了啊,以前你結婚的時候就難約,現在好不容易離婚了怎麽還這麽難約?”
“我最近有點神經衰弱了,想清淨一會兒。”路陽說。
朋友聽他這麽說,表情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你還沒恢複過來?”
他問完後,又不住在心裏罵:胡芸這個颠婆!
“那件事也過去有段時間了,我還沒那麽脆弱。”路陽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的腕表。
“說真的,我看你這精神狀态有點不對勁啊,要不然我給你介紹個心理醫生?”朋友試探性地問。
“有這麽誇張嗎?”路陽無奈道,“別操心了,我不是在為胡芸的事煩躁。”
“那為什麽?”朋友追問。
“我——”路陽的腦海裏閃過方見青的臉。
朋友看見他逐漸呆滞的表情,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回神了!喂!”
路陽的眼神這才慢慢有了焦點。
“你等着,我還是把那個心理醫生的聯系方式發給你吧,你這個狀态真的堪憂啊!”朋友低頭開始查找自己先前保存的號碼。
路陽突然認真地喊了聲他的名字:“蘇雷。”
“啊?”蘇雷應道。
“你認不認識方見青這個人?”路陽問。
蘇雷是他少有的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路陽想着能不能從他這裏問到些關鍵性的東西。
路陽的設想沒錯。
只見聽了這個名
字的蘇雷條件反射般地擡頭,臉上竟是帶了不加掩飾的厭惡:“你提她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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