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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繁舟在十三歲那年升入初中。

那時的他是個漂亮啞巴, 性格孤僻,被同學當成奇怪的人。

實際上,他也确實是個奇怪的人。

每天放學回家, 走在路上的時候, 他一邊想着今天的晚霞真美, 一邊想着, 好想去死。

繁子榮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只是體現在他沒法發聲的嗓子上, 還摧殘着他本就脆弱的精神狀态。

繁有廷對他的好,像是一根線,維持着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但這根線并不是那麽的牢固,不經意時會松動, 讓心緒敏感的繁舟愈發孤僻。

就是在這段繁舟極其痛苦的日子裏,他知道了方見青的存在。

他們兩個并不同班,連班級都是在兩棟相隔甚遠的教學樓裏。

繁舟會注意到她純粹是因為意外。

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是從同班男生的口中。

“你要追2班的方見青?”男生A笑着問。

男生B意外道:“靠,你聽誰說的?”

“眼光不錯啊,那個女生長得挺好看的, 腿長得跟妖精似的……”

類似這樣讨論女生的對話繁舟已經聽了太多次,已經能夠預料到對話會朝着什麽方向進行下去,于是繁舟自動屏蔽掉之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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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方見青”這個略顯獨特的名字還是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了印象。

和方見青正式打照面是在一個午後。

那天剛下體育課, 繁舟在水槽前洗手擦汗, 目光突然被不遠處的一群人吸引。

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地從田徑場的方向過來。

繁舟一眼就看到了方見青。

那時的方見青也是漂亮的,可是眉眼間總是有股怯生生的勁,低眉順眼的氣性總讓人想欺負兩下。

不同于另外幾人興高采烈的氛圍, 方見青在裏面有點格格不入的慘淡。

她走在一群人的最後面,腿大概是受傷了, 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旁邊沒有一個人扶她,甚至沒有放慢速度等她。

幾人沒走一會兒, 方見青的鞋帶松了,但那個結還沒有松到解開。方見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動作遲疑了一下,沒有停下來,繼續跟着其他人走。

繁舟的視線悄悄跟着她移動。

鞋帶終究是解開了。

方見青不得不停下來系鞋帶,她緩慢地蹲下身子,邊系鞋帶邊不時地往前看。

繁舟看見她的動作急促,很是害怕被其他人落下,于是攥緊了拳頭,不自覺地跟着緊張起來,仿佛害怕被落下的人是他一樣。

方見青系好鞋帶,小跑着追上前方根本沒有等她的幾人。因為腿疼,又想要跑快,所以動作古怪又滑稽。

“方見青,你搞什麽啊,在後面磨蹭些什麽?”有女生不高興地問。

“我剛剛在系鞋帶。”方見青回答。

她的表情甚至是笑着的,帶着幾分她都不自知的讨好。

等人都走完後,繁舟看着她的背影,覺得有點難過。

那一刻他在方見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為了不被抛下而不斷忽視自己的心理需求,顯得有些卑微的自己。

她為什麽要跟着這麽一群明顯就不歡迎她的“朋友”呢?因為家裏人不愛她所以才需要這樣一群“朋友”嗎?

繁舟知道這些可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猜想,但他控制不住。并且往後也不由自主地去關注她。

有一次開家長會,學生可以提早回家,繁舟因為要等繁有廷所以一直在學校裏逗留着沒走。

他刻意跑到方見青的教室附近,沒花多少功夫便在不遠處的涼亭裏發現了方見青,這天破天荒的只有她一個人。

涼亭正中間有根巨大的圓柱,方見青戴着耳機,靠着柱子,正在看一本封皮是黃色的書。

好像是歷史向的小說。

繁舟悄悄地從涼亭側邊的入口進去,背靠柱子,正正坐在方見青的另一邊。

大概是耳機裏的音量過大,方見青完全沒有注意到涼亭裏多出一個人,甚至因為聽歌入迷,小聲地跟着哼唱起來。

她哼歌的聲音很好聽。

繁舟屏住呼吸,靜靜地聽着。她的音色柔和,融入此刻并不灼熱的日光裏對聽的人是種享受。

繁舟的英語不好,只能零星聽出“Romeo”“Juliet”這樣的詞,在手機上一頓搜索後終于找到了這首歌,歌名叫做《Love Story》。

因為有了這麽一段回憶,所以繁舟對這首歌的印象格外的好。

迄今為止,這首歌在自己的歌曲列表裏都是播放頻率最高的一首。

前奏一響,他仿佛真的能看見還很青澀的方見青。

她穿着藍白色的校服,嘴角帶笑的模樣。

還能想起這個午後,自己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好像是一直走在一條很黑很冷的路上,突然看到了一個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人,他悄悄靠近,汲取了一點能夠繼續往前走的勇氣。

繁舟不是沒有想過鼓起勇氣和方見青認識,可那個時候的他不但性格懦弱,還是個性格懦弱的啞巴,所以從來沒有主動和她打過招呼。

*

還記得那是個雨天。

那雨是突然下起來的,有很多同學都沒有帶傘。

放學後的繁舟沒有即刻就走,而是拿着雨傘鬼使神差地走到方見青在的那棟教學樓。

他不敢上樓等在她的教室門口,怕這種舉動太過顯眼。只能站在教學樓前假意四處張望,實際是在找是否帶着雨傘的方見青。

沒等一會兒,舉着青色雨傘的方見青便和她錯身而過。

繁舟在暗中觀察了她太多次,所以即使是在喧鬧的雨幕中,在不同花色的雨傘的簇擁下,他還是能立馬看到方見青。

那一瞬間,他有點失落。

本來想着如果她沒有帶傘,也許可以趁機認識。

雖然結局可能是自己沒用地把傘扔給她,自己倉皇而逃。

但至少方見青是知道學校裏是有自己這麽個人的。

方見青走得不快,繁舟小心地跟在她身後。

出了學校,沿着街道,同學們流向不同的小路。

即将和方見青分開的時候,有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放慢速度在方見青的旁邊停住。

繁舟和方見青兩人都提高警惕,戒備地望着這輛車。

窗玻璃搖下來,方見青繃緊的身體松弛下來,明顯是認識車上的人,和她說了幾句話後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很高興。

繁舟離得有點遠,聽不清說話的內容,只看到方見青上了車,車子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大概是認識的姐姐或者親戚吧。”繁舟當時這麽想過,雖然有點失落,但難得看方見青這麽高興,便孤零零地回了家。

第二天,方見青沒來學校。

第三天,方見青還是沒來。

繁舟透過走廊的窗玻璃,看見方見青的座位空空蕩蕩。

他當時以為方見青是生病了,畢竟下雨那天的天氣有點冷,方見青穿得單薄,說不定是着涼了。

周六周日一過,新的周一開始了,繁舟還是沒有看到方見青的身影。

他這下開始擔心起來。

可繁舟對方見青的了解太少,就算他想要擔心,也沒什麽門路。思來想去,只能攔住方見青班裏看起來比較面善的同學詢問。

被攔住的男生看起來頗有幾分詫異,他盯着繁舟的臉看了一會兒,拍了下手道:“哦!你該不會就是那個!那個他們說的漂亮啞巴是吧?”

真失禮。

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只能晃晃手裏的筆記本重複問題:【你們班的方見青這幾天為什麽沒來上學?】

“聽說是請病假了。”男同學說。

繁舟想了想,提筆在本子上寫:“病得很嚴重嗎?”

男同學:“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是都這麽幾天了還沒來學校,應該病得有點嚴重吧。“

繁舟肉眼可見的蔫巴下來。

男同學看他這個模樣,猜測道:“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繁舟的臉噌一下的紅了,猛搖頭。

“嘿嘿,你真喜歡她啊。”男同學露出了然的微笑。

繁舟見解釋不清,扭頭要走。

男同學攔住他的去路:“好了好了,我不開玩笑,你要是想見她,我可以幫你的忙。”

繁舟遲疑地看着他。

“我們班有家校聯系簿,我可以幫你看看方見青的家在哪兒,你可以直接去她家裏看她。”男同學機靈地說。

繁舟心動了。

“我叫李銳,你叫什麽名字?”男同學問。

繁舟寫下自己的名字給他看。

*

考慮到繁舟不能說話,到時候和方見青的家裏人不好交談,最後還是李銳帶着繁舟一起去她家。

方見青家住的小區很漂亮,李銳自進了小區後就不停地驚嘆:“沒看出來,方見青家裏竟然挺有錢的。”

大概是因為方見青身上缺乏那種被寵愛的底氣,李銳總是覺得她像是一顆慘兮兮的小白菜。

按照門牌號鎖定了位置,敲門後來應門的是方見青的媽媽。

“你們兩個是?”方見青媽媽看着門口的兩個小孩,疑惑道。

“阿姨好,我們是方見青的同學,她好久都沒來學校了,我們來看看她。”李銳大大方方地說。

“哦,原來是見青的同學啊。”方見青媽媽先是愣了一下,卻沒有要讓他們進來的意思:“不好意思,見青她現在不太方便見你們。”

繁舟聽了她的話,急得喉嚨裏發出模糊的音色。

方見青媽媽有些納悶地多看了他幾眼:“你——”

看到繁舟露出略局促的目光,李銳連忙接話道:“她是病得很嚴重嗎?生了什麽病啊?”

“她要死了!”方見青媽媽的身後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站在門口的三人齊齊頓住。

方見青媽媽的臉色沉下來,轉過頭去訓斥一聲:“小珂,趕緊回房間去寫作業!”

訓斥過後,方見青媽媽的臉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抱歉,見青她是重感冒了,這幾天反反複複地發燒,現在還在卧室裏休息,不方便見你們,你們快回家吧。”

說完後便關上了門。

吃了閉門羹,兩人只好老老實實回家。

回憶着先前方見青媽媽古怪的言行舉止,李銳分析道:“她媽媽在撒謊吧?我總感覺不太對勁。”

繁舟也有同樣的感覺,可再感覺不對,也不可能強硬地沖進房間裏只為證實自己的猜測。

“要是真的只是感冒就好了。”繁舟擔憂地想,“難道是下雨那天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那個瘦高的女人會是好人嗎?車裏還有沒有別的人?

女生和男生不一樣。

女生總是面臨着比男生更多的誘惑和危險。

繁舟不敢深想,焦躁得想咬自己的手指。

“诶诶,繁舟,快看!快看!”本來還在喃喃自語的李銳突然激動起來,推了幾下繁舟,“有輛警車停小區門口了!”

聽到“警車”二字,繁舟猛地一個激靈,往李銳指的方向看過去。

警車上下來三個警察,徑直進了小區。

“啧啧,這是哪家的人犯事了,警察都跑到小區裏來抓人了,你說是吧,繁舟……嗯?繁舟,你跑哪兒去?!“等李銳反應過來,就看見繁舟又折回小區,跟在那幾個警察的後面。

他嘆了口氣,随即追了上去。

繁舟看到警察進了電梯,又從顯示面板處觀察到電梯在十一樓停下。

“11樓不就是方見

青家在的樓層嗎?”李銳嘀咕着,他腦子轉得快,略加思索後看向繁舟:“難不成……他們是來找方見青的?”

繁舟蒼白着臉,抿住唇,從書包裏掏出本子開始窸窸窣窣地寫着什麽。

李銳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他的字跡,本以為他是要寫給自己看的,結果看着看着發現不大對勁,便問:“你要在這裏一直等着警察?”

繁舟點頭。

“你等他們做什麽?”

繁舟:【我想問問見青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人家的工作是有保密性的,憑什麽告訴你啊?”李銳反問道。

繁舟表情失落:【可是,沒有其他辦法了。我要試試。】

“欸,行吧行吧。”

繁舟:【你先回家吧,我在這裏等着。可能會很晚。】

李銳別扭道:“算了吧,我在這裏還能幫你說兩句話,要不然你到時候太着急了連字都寫不清楚。”

繁舟心裏一暖,在本子上寫:【謝謝。】

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幾個警察從另一個電梯口出來。

繁舟卯足了勁,飛快沖到幾人身邊。

為首的女警看到突然竄出來的繁舟,先是一怔,接着問:“你有什麽事嗎?”

此時的繁舟才上初一,個子還沒來得及竄高,又長了張俏臉,格外招人喜歡。只見他舉起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寫着:【叔叔阿姨,請問我的同學受傷嚴重嗎?】

繁舟怕這些人不願意告訴他真相,試探性地在問句裏加上了“受傷”的字眼,表露出自己已經知道了方見青的部分情況。

随後趕來的李銳補充道:“我們是方見青的同班同學,看她好幾天都沒來上課了,有點擔心。”

幾個警察給互相遞了眼神,接着女警笑眯眯地說:“她沒有受什麽傷,只是被吓到了,在醫院靜養一段時間後就能回到學校上課,你們不用太擔心。”

“沒有受什麽傷”這幾個字暫時讓繁舟安了心,他低頭窸窸窣窣地寫。

李銳大概能猜到他要問什麽,忙道:“叔叔阿姨,我的同學現在在哪個醫院?”

女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出了答案:“第三人民醫院。”

她說完話,又不放心地補充:“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們趕緊回家吧,不然家長會擔心的。你們如果要去看她的話還是明天再去。”

李銳撓撓頭:“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就走了。”

他們走後,有個年輕的男警低聲說:“小姑娘的兩個同學比她媽媽有情有義多了。”

“小聲點兒,別被其他人聽見了。”另外一個年長的男警說。

“我已經夠小聲了。”剛才說話的人不滿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了缺德事還不讓人議論一下嗎?就算是和前夫的孩子那也是親骨——”

走在最前面的女警清了下嗓子:“行了,閑的你,趕緊回局裏寫你的報告。”

這下總算是掐滅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

那天下午,繁舟沒來得及去醫院看方見青。

因為繁有廷催着他回去吃飯,為了不讓他擔心,繁舟只好另尋時間去醫院。

吃過晚飯,繁舟回到卧室裏做作業。書本攤開,他卻一直心神不寧。

正心事重重地看着練習冊,門突然被人推開。

繁舟被驚得抖了一下。

“吓到你了嗎?”繁有廷也沒料到會把他吓成這樣。

繁舟歪着頭看他。

“等會兒我要出門一趟,你一個人好好呆在家裏,不要亂跑,也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知道嗎?”繁有廷像以往出門那樣,不厭其煩地交代。

繁舟眨了眨眼睛,在本子上寫了個大大的“好”字朝他舉起來。

“真乖。”繁有廷摸了摸他的頭,笑着誇贊道。

繁舟默默地在卧室裏等着,聽到繁有廷打電話,穿鞋,最後是關門的聲音。

從關門的那一刻起,他看着自己的手機,默默記時間。

過了十五分鐘,繁舟連忙背上已經準備好的背包,穿好鞋就出發。

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鐘。

之後,他打車到第三人民醫院,順利地在護士的引導下找到了方見青的病房。

這間病房有點冷清,裏面只有三個病人。

方見青在最裏側靠窗戶的床位。

她睡着了。

繁舟輕手輕腳地走近,走到床邊。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方見青。

她只在醫院裏呆了四天,臉卻小了一圈。

繁舟在醫院附近買了一支百合花,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床頭,心裏有些忐忑。

目光所及之處,方見青的額頭高高地腫起,雖然已經用藥處理過,但還是有點恐怖。可以想象,幾天前的嚴重程度肯定十分驚人。

手指甲有劈裂的痕跡,像是狠狠地抓撓過什麽東西,手腕處用繃帶包紮着,看來也是受了傷。

繁舟本來就是心軟的人,看到這一幕,差點就落下淚來。但顧及病房裏還有其他人,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吸了吸鼻子,把目光移向挂着的吊瓶。

恰好吊瓶裏的藥水快要沒了,繁舟慌忙地摁了下床頭的鈴把護士叫來。

護士拿着藥水進屋,看了他一眼:“你是她的同學?還是親戚?“

繁舟說不出話來,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擺擺手。

“啊。”護士露出略帶歉意的表情,她把藥水換上後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多陪陪她吧,她已經連着昏迷幾天了。她家裏人都不怎麽來看她,怪可憐的。”

繁舟詫異:昏迷了好幾天?

怪不得看起來瘦了好多。

都這樣了,她媽媽也不來多看看她嗎?

繁舟回憶起方見青媽媽在門口撒的那個拙劣的謊言,以及那個叫“小珂”的口無遮攔,似乎能明白方見青随時随地都在散發的不安感是從哪裏來的了。

等護士離開後,他在病房裏找了個凳子,坐在方見青的床邊。

她好安靜,安靜得讓繁舟有些心慌了,甚至還傻傻地探出手指試了下她的鼻息。

一旁病床的老太太看了繁舟的舉動,樂呵呵地笑他:“小朋友,人家還活得好好的呢。”

繁舟被笑得不好意思,将目光四處游移,最後落在方見青的手背上。

輸液的那只手,手背好像要腫一點。

繁舟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摸了下她的手背,發現一片冰涼。

是不是輸液輸太多了?

繁舟不太确定地想。

他小心地避開手背上的針管,捂熱方見青冰涼的手背。

百合花斜斜地放在床頭,像個小孩子歪着頭在靜靜地打量這一幕。

就這樣,此次之後,悄悄在傍晚溜到醫院來看方見青成為了繁舟的小秘密。

護士說多陪陪方見青,和她多說話說不定能讓她盡快醒來。

可繁舟沒法說話。

也可以讓李銳來陪着方見青說話,但繁舟不願意那樣。他有點自私,想一個人陪着方見青,想親眼見到方見青醒來。

這個小小的病房裏,裝載了他太多的心事和秘密。

床頭的百合花,見證了他和方見青獨處的無數個瞬間。

不能說話,但繁舟還是想向她傳達信息。

所以有時會在方見青的手心上寫字。

他第一次寫的是自己的名字:宋憶。

是的,他最初的名字不是“繁舟”,而是宋憶。

唐宋的“宋”,回憶的“憶”。

後來被有點信玄學的繁有廷收養,覺得這個憶字不好,不想讓繁舟陷入過往傷心的回憶,便給他把名字給改了。

“憶”字剛寫完,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驚雷。

繁舟被吓了一跳。

病床上的方見青突然握住他的手。

繁舟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咚咚作響,有那麽一瞬間,繁舟不敢擡眼看她。

緩了一會兒,擡起頭才發現方見青并沒有醒來。

“媽……媽……”方見青發出悲傷的夢呓,眼淚從臉頰上滑落下來。

她模模糊糊地說着什麽,但聲音太小,繁舟根本聽不清楚,只能湊得更近了些。

只聽見她在說:“為什麽……不……不救我……”

繁舟根本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麽,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久都不願意醒來。

可單是聽了這句話,他的淚腺卻像是被針猛紮了一下,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繁舟緊緊握住她的手,抵住自己的額頭。

希望能讓陷入噩夢中,感到孤立無援的方見青感受到,還有人陪在她的身邊。

*

這樣過了五天,到了第六天,繁舟再次去到醫院時,發現病房裏那個熟悉的人已經不在了。

只剩下床頭那個被他洗幹淨的牛奶瓶,還有裏面那支已經幹枯的百合。

繁舟找到以前給方見青換藥水的護士詢問情況,得知對方在今早轉去了其他醫院。

至于轉去了哪個醫院,護士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就這麽坐立難安地又過了幾天。

方見青重新回到了學校。

第一時間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人是李銳。

“不過,她變得和原來有點不一樣了。”李銳撓着後腦勺,納悶地說。

等繁舟親眼看到方見青時,他才知道李銳說的“不一樣”究竟是什麽意思。

方見青身上那種讨好感完全消失不見,整個人變得格外冷淡,變化最明顯的是她的眼神,原本總是帶着笑意的眼睛現在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現在都不和另外那群女生在一起玩了。”李銳小聲嘀咕,“不過也好,我看那些人老是使喚方見青做這做那,也不是真的把她當朋友。”

繁舟呆呆地看着方見青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李銳在一旁小聲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和她說自己的心意啊?”

繁舟愣了一下,搖頭。

這下傻眼的變成李銳了。

“你不打算說了?你這麽喜歡她,你真不打算去告白?你天天去醫院看她,照顧她,這些事情你都不打算說了?”李銳說到後面,情緒都變得有些激動。

繁舟點頭,又搖頭。

李銳茫然地:“什麽意思啊?”

繁舟掏出小本子寫: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不是時候,那要什麽時候才是時候啊?”李銳搞不懂暗戀別人的心情,如果是他喜歡一個人,肯定沒法兒像繁舟憋這麽久。

“她現在狀态不好,我不想增加她的困擾。等過一段時間,再說。”繁舟一字一句地認真寫,用力到紙張都被劃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怕增加方見青的困擾,還是單純地怕被拒絕。

繁舟一直等待着合适的時機表露自己的心意。

可還沒等他找到合适的時機,方見青和別人打架的傳聞就先一步傳進了耳朵裏。

要知道,以前的方見青,性格是溫和折中的,“打架”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就算發生了,她也一定是被挑唆的或者是當替罪羊的一方。

但這次的情況顯然不同以往。

“……當時是大課間,我正趴在桌子上補覺來着,就聽到咚的一聲,回頭就看見方見青和廖靜扭打在一起了。”李銳和繁舟描述當時的場景,“方見青的眼神真的好兇,一點都不手軟,要是老師再晚來幾步,我都擔心她把廖靜給薅禿了。”

繁舟:真的是她先動手的嗎?

“我沒看到,”李銳老實說,“但我聽了當時在場的好幾個人說,确實是方見青先動的手。”

繁舟的心緊了緊,提筆憤憤地寫:肯定是那個叫什麽靜的先說了不好的話!

“哇,你這不問緣由,百分百偏袒方見青的樣子可真是……”李銳一時失語。

繁舟毫不在意他的評價,接着問:她還好嗎?

“放心,她沒吃虧,好着呢。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被處分,我猜應該不會吧,畢竟她平時又乖學習又好,老師肯定是站在她這邊的。”李銳絮絮叨叨地說着。

方見青确實沒有因為這件事受什麽懲罰。

繁舟暫時松了口氣。

不過這件事沒過幾天,學校裏開始傳起了關于方見青的流言。

流言的內容概括起來就是方見青在先前請假的那些天遭遇了不好的事,性情大變。

至于這個“不好的事”是什麽,猜測就相當寬泛了。

初中的學生過于早熟,連流言也能傳得五花八門。

有人說她被男朋友抛棄了所以性情大變,有人說是因為爸媽離婚了所以方見青大受打擊,還有一些更加莫名其妙的猜測。當然,有關女生的謠言裏,總會摻雜着污穢的因素。

仿佛只有這樣才足夠有吸引力。

不知道這些流言究竟是從哪裏流傳出來的,在繁舟看來,簡直一個比一個荒謬。

回想起方見青手腕和手指上的傷口,以及她出事那天遇到的可疑車輛。

繁舟懷疑,她大概是遇到拐賣或者是綁架了,而且很可能是熟人作案。雖然不知道最後是怎麽逃出來的,但好歹是逃了出來。

幸好——幸好她沒有遭遇更進一步的傷害。

“如果下雨那天,如果那天我鼓起勇氣和她搭話就好了。”繁舟無數次地懊悔過。

可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再怎麽後悔也沒有用。

流言達到頂峰的那段時間,是繁舟被請家長最頻繁的日子。

那些背地裏造謠編排方見青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只要被繁舟聽見了,二話不說就是開打。

主要是繁舟不能發聲,連放狠話的環節也只能跳過。

所以好幾次,一些口無遮攔的初中男生正在用方見青打趣時,冷不丁就挨了一拳,然後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陣亂戰。

被頻頻叫來學校的繁有廷感到震驚,畢竟在他的眼裏,繁舟是被繁子榮欺負到不能發聲都不會還手的小綿羊,居然會和別人打架,這要麽是對方真的太過分,要麽就是繁舟學會反抗了。

不管是哪種原因,過錯都怪不到繁舟身上,別說生氣,他甚至還感到一絲詭異的欣慰。

有着深厚閱歷的繁有廷深谙打太極之道,表面上對老師謙和有禮:“好的好的,老師您放心,我下去一定會好好教育他,讓他搞好同學關系,學會溝通交流……”

轉頭就朝繁舟豎大拇指:“以後他們要是敢欺負你,就像今天這樣直接動手,不帶怕的!記得,主要揍皮實的地方,別打頭!”

本來還擔心會讓繁有廷覺得麻煩,聽他這麽一說,繁舟便徹底沒了負擔。

繁舟一直在悄悄關注着方見青,擔心周遭的流言蜚語會讓她覺得難過。

只要有時間,他都會在放學後偷偷跟在方見青的身後送她回家,生怕有人會在回家的路上欺負她,或是她會因為這些謠言做傻事。

或許是她太自以為是了,方見青似乎沒怎麽受到這些流言的影響。

她連背影都透露出決絕的味道。

她不再跟在那些人的身後,做唯唯諾諾的小尾巴。也不會因為害怕別人不等她而不願意停下來系松了的鞋帶。

慢慢地繁舟意識到,方見青其實要比他強大得多,也比他想象中要強大得多。

她其實不需要別人的保護,也不在乎外界的聲音。盡管她曾經懦弱和妥協過,但她一個人也能勇敢地在這條并不平坦的人生路上走很遠。

因為這一波又一波的事情,繁舟一直沒有和方見青說自己的心意。

一開始是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到後來是心生膽怯,不敢表露自己的心緒。

他覺得自己和方見青差太多了,把事實袒露後說不定還會被當成一廂情願的跟蹤狂。

直到暑假來臨。

平日裏上學還能找借口巧遇,但回了家後想和方見青見上一面簡直是難上加難。

放假兩個周的時候,繁舟忍不住走到方見青家附近,幻想着偶遇一下。

誰想偶遇倒是遇到了,但同時也得知了方見青搬家離開的噩耗。

他遠遠就看到小區門口的一輛卡車,卡車上裝着沙發和一些櫃子。

繁舟當時還想,這麽熱的天裏搬家真是遭罪。

轉眼就看到方見青背着書包,從小區裏走了出來。

繁舟眼前一亮,步子不自覺加快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方見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徑直走上了貨車的副駕駛。

繁舟臉色一變,來不及思考,已經跑了起來。

貨車很快發動引擎,往前駛去。

繁舟一邊奔跑,一邊想喊方見青的名字。可嘴巴張開,只能發出嗯唔聲,就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

他好恨此刻的自己是一個啞巴。

以往的記憶一幕一幕在眼前閃過,方見青蹲下身緊張地系着鞋帶的模樣;方見青在涼亭裏小聲哼歌的模樣,方見青戴着耳機走在雨幕裏的模樣……還有,她在病床上抓着自己的手,小聲哭泣的模樣。

這麽多這麽多的回憶,都變成了他一個人的。

認識方見青這麽久,他看得最多,最熟悉的就是她的背影。

如果追不上,那從今往後,他會是這些浪漫的唯一之情人。

真熱。

他跑得這麽快,竟然感受不到吹過來的風。呼吸的時候,喉嚨和肺都有種被灼燒的感覺。

跑到最後,繁舟已經精疲力竭。

他身上穿的短袖已經濕透了,額頭上的汗珠順着頭發成股往下流。

貨車在他的視野裏變成一個紅色的小點,過了幾秒,連小點也消失不見。

繁舟擦着汗,喘着粗氣,他的嗓子突然漏出音色,就像一直膨脹在薄膜裏的心緒被人戳破,噗嗤一聲露出內裏。

他捏了捏自己的嗓子,又嘗試着用力,只聽見顫顫巍巍的一聲:“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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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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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