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贖身

第8章 贖身

在成青她們走後,紀衣容也來到一處小庭院前,這處小庭院是什麽時候置辦的,當初又是因何置辦,她已經記不清了,但現在能幫上她的忙也算物盡其用了。

紀衣容擡頭望天,火紅的晚霞占據了半邊天,被染紅的雲朵點綴在上面,似精致完美的綢帶,而紅彤彤的太陽已落半邊山。

不時飛過的遲歸的鳥兒,也在提醒她,她也該回府了。

庭院已太久沒住人,屋裏的桌上積累着厚厚的灰塵,害怕宿玉住不習慣,紀衣容略一思索,将一袋錢遞給見冬,“你去雇幾個人,将這裏收拾出來,再買些日常所需的物品。”

見冬憂心忡忡的,縱有千言萬語,但最終都彙聚成了一句“是”。

紀衣容自是看出見冬在擔憂什麽,但這件事,她非做不可。

見冬找來的人,動作十分麻利,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庭院內便已煥然一新,紀衣容很是滿意,便又讓見冬多給了些錢。

一群人高興的合不攏嘴,感激的誇贊着紀衣容是天人下凡。

山際的落日已只剩小小一半,成青她們卻還不見回來了,紀衣容坐立不安起來,該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

紀衣容憂慮的在院中來回踱步,腦海中想象着可能會出現的意外。

見她着急,站在一旁的見冬忍不住勸慰,“小姐,你不用擔心,成小姐她們應該很快就會到。”

“但願如此。”紀衣容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又等了一會,庭院外有了馬車行駛而過的動靜,紀衣容懸着的心終于能落回實處,是她們回來了。

随即又緊張起來,今日不過是她與宿玉的第三次見面,也不知他可還記得她。

轉而又想到,自己都未曾詢問過他的意見,就私自将他贖身,實在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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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畫舫上的那一幕,實在太過刺眼,以至于她一時發了昏,不管不顧的就要将人贖身。

未等她想清楚,門便被人推開,正是成青三人,紀衣容迫不及待的朝她們身後看去,沒有她相見的那個人兒。

一抹黯然悄然劃過,紀衣容有些失落,“沒贖到?”

“衣容,你以前一心只有書,如今卻……”成青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了。

“唉~”不忍見她神傷,成青不情不願的說道,“人在馬車裏。”

聽罷,紀衣容就要朝馬車裏去,成青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你等等!”

“嗯?”

“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說着成青又将一張紙塞到她懷裏,“身契,收好了。”

紀衣容胡亂的将身契塞好,懷揣着緊張的心情快步走到馬車旁,眸光灼熱的盯着簾子,她緊張的吞咽着口水,“宿公子,我能上來嗎?”

馬車裏并無回應,就在她糾結要不要在問一聲時。

“嗯。”宿玉給出了回應。

紀衣容壓了壓唇角的笑,她掀起簾子,彎腰進入馬車。

馬車裏的場景,讓紀衣容唇角的笑意僵硬下來,只見宿玉奄奄一息的倚靠在角落裏,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打破了,他的嘴角有血跡,眼下的烏黑淤青很是駭人,淩亂散落在他臉上的青絲,讓他看起來十分易碎。

宿玉眼中卻出奇的平靜,好像這個正在奄奄一息的喘息的人不是他一般。

紀衣容彎腰略微靠近了他幾分,眼中的心疼毫不掩飾,她伸手想觸摸他的臉,卻又怕弄疼他,而停在半空中,“一定很疼吧!?”

宿玉擡起了眼,可能是沒想到為自己贖身的人會是她,他一頓,又恢複如常,“紀小姐。”

“你還記得我?”紀衣容驚喜極了。

宿玉艱難的勾唇輕笑着,眼中平靜無瀾,“紀小姐才貌出衆,宿玉自然是記得的。”

只是,他當真沒想到,為自己贖身的人,竟是她,說起來,她們不過也才見過兩次。

她突然為他贖身,他是意外的。

宿玉惡意滿滿的想着,難不成是睡過一次,這人喜歡上自己了?

那這人的喜歡可真廉價,畢竟他都不知道和多少人睡過了。

他笑的恰到好處,話也挑不出一絲毛病,紀衣容卻感覺到了疏離,仿佛有一堵無形的牆隔在兩人中間。

想了想,紀衣容覺得也正常,畢竟他對她不熟,疏離些也是正常的。

紀衣容專注的看着他,眸中多了幾分歉意與不好意思,“抱歉,沒有事先跟你知會一聲,就擅自為你贖了身。”

宿玉輕笑着,與藏在眼底的淡漠截然不符,“紀小姐為宿玉贖身,宿玉該好好感謝紀小姐才是。”

宿玉眼底的淡漠漸甚,他從來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就像九歲那年,爹娘為了姐姐能上學,毫不猶豫的就把他賣進青樓,就像今日,他又被賣給人,成了一個外室。

但他還是應該感激她的,至少她幫他脫離了青樓,今日若不是他,他應該又要丢半條命了。

想到今日,宿玉忍不住譏諷,低賤之人,連自己的生死都被人掌握。

那承伯候府的世女,竟要他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下,脫光了供她取樂,他雖是青樓中人,但還不至于沒臉沒皮到如此地步。

他拒絕了,然後遭到了一頓毒打。

這塵世還是一如既往的讓惡心,可更讓他惡心的是,他也想活着,想去看看江南的雪。

紀衣容的指尖輕輕的落到他眼尾,她摩挲着落在他眼尾的那縷發絲,如此暧昧的動作,恍惚間,紀衣容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夜。

觸及到宿玉清冷的雙眼時,紀衣容面上一紅,是自己想多了。

“我扶你下去吧。”

“好。”宿玉溫和笑着,眼底仍像是平靜的潭水,“多謝紀小姐。”

紀衣容攙扶着他進入庭院時,成青三人已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回去了,院中只有見冬在。

見冬頗為防備的看着宿玉,眼中忿忿不平,都怪這人,都是這人勾引了小姐,若不是他,小姐怎麽會犯下如此大錯,等日後被人發現了,主君指不定要怎麽罰小姐呢。

想到這,見冬又憂心忡忡起來。

見冬的目光,宿玉自是感受到了,在春風樓中他見過比這更狠毒、下流的,與之相比,見冬的目光就溫和多了。

紀衣容将他扶進房中,她掃視了一眼,屋中物品倒也算齊全,她毫不吝啬的在心中誇獎着,見冬做得不錯。

“你暫時先住一晚,缺的我明日在派人為你補齊。”她耐心的解釋着,“這裏今日才住人,所以缺了些東西。”

宿玉聞言淡淡一笑,“好。”

而等紀衣容一轉身,他又是一臉冷漠,在青樓中他學會了很多的生存技巧,也學會了裝乖示人,面具之下是他歷經磨難,看透世事荒涼,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紀衣容回身,看見的又是他溫和的淡笑,與之前一般無二,好似剛才的變臉只是幻覺一般。

紀衣容找出自己來時匆匆帶上的藥,塞到他手裏,“你的傷太嚴重了,先上藥吧。”

她看了一眼他眼下的烏青,又反應過來,他自己看不到,沒辦法自己上藥,紀衣容又拿起他手心的藥,“還是我幫你吧。”

拿藥時,指尖意外碰他手心,涼涼的,紀衣容又是一陣恍惚,那夜他的手似乎也是這樣涼。

紀衣容手指挖出一點藥膏,她俯身認真的看着他眼下的烏青,“若是我下手力道重了,疼了可要說。”

宿玉仍是那幅溫柔模樣,“好。”

手指剛要觸碰到他眼下的烏青,見冬的聲音措不及防的在身後響起,“小姐,我們該回府了。”

紀衣容心有餘悸,還好自己停的及時,要不然被見冬這麽一吓,她指定戳到他傷口。

紀衣容扭頭瞪了見冬一眼,“等我為他上好藥就回。”

見冬委屈極了,小姐竟然為了這個人瞪她,都怪他,見冬也立馬瞪了宿玉一眼。

紀衣容慢慢的将指尖湊近傷口處,小心翼翼的又緩緩抹開藥膏,她害怕弄疼他,便立即出聲問,“疼嗎?”

感受着臉上慢吞吞的動作,宿玉無聊極了,若是他自己上,只怕早上好了,但一開口,便是與內心截然相反的話語,“紀小姐動作如此輕柔,我怎麽會疼,多謝紀小姐為我上藥。”

“你不疼就好。”

宿玉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很多,很快一盒藥膏就見了底,為他上藥也花了很多時間,紀衣容一看窗外,天都快要黑了,她心下立即警鈴大作。

匆匆與他告別後,便帶着見冬急急忙忙的回府。

她的運氣實在是不好,才回府就遇見了紀如塵。

“哥哥,你怎麽在這裏?”紀衣容鎮定的與他打招呼。

“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紀如塵狐疑,“你該不會又去青樓了吧?”

“沒有,沒有,哥哥我不是答應你了嗎。”紀衣容眨着無辜的雙眼,“我今日是去游湖了。”

身後的見冬大氣不敢出,生怕問到她頭上來。

紀如塵放下心來,今日游湖的人衆多,他是知道的,他關心了一句,“日後早些回來。”

“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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