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

第43章 四十三

府上的紅綢沒在繼續挂, 挂了的也沒拆,只留那孤零零幾條在風中搖晃,在這偌大的府邸中莫名有些荒涼。

天色一黑, 紀衣容照常來了,屋中燭火明明滅滅,宿玉低垂着頭,安靜的在等待。

紀衣容伸出手去扯他的衣服,她的手一靠近, 宿玉微不可聞的在顫抖。

她的手一僵, 一個認知湧現在她的腦海, 阿玉在怕她。

頓時眼中神色陰沉如墨,這不是他所求的嗎?

阿玉怎麽能怕她?

可她的手在停留幾秒後,還是毫不猶豫的拉下了他的衣服, 因心中的暴戾,紀衣容格外的用力, 全然只顧着發洩心中的怒火, 全然沒發現宿玉已疼的顫抖。

好疼, 宿玉咬着下唇,身上的疼痛已讓他睜不開眼, 可他也只敢生生受着,現在的紀衣容讓他從心底裏的害怕。

從前情意綿綿的房事, 在這一刻徹底成了折磨。

結束時, 宿玉臉色已慘白如月光, 虛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身上疼,心中也疼, 黑夜遮住了他的一身傷痕,他就這樣望着窗外的月光, 一夜到天明。

他不知,他身後的紀衣容也并未眠,黑夜讓她不必在掩飾自己眼中的愛意,她目光眷戀的看着他的側影。

她深深的喜歡着他,三年如一日,從未變過,可為何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從她身邊逃離,甚至她給出的正夫之位,也不屑要。

此刻,她多想輕柔的将他擁入懷中,再低聲問一句,她該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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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朝,紀衣容乘着馬車從鬧市中而過,她也多日未曾好好休息過了,還要因朝中和宿玉的事憂心,疲倦感爬上她眉心。

鬧市中,來往行人衆多,故而馬車行的很慢,紀衣容吐出口濁氣,按了按眉心,朝馬車外看去,想平複下心中的郁氣。

掀起車簾,外面好不熱鬧,只見不遠處的街邊圍了一群人,從馬車裏看過去,恰好能看到中間的情景。

那裏應該是醫館,只見一女子朝着醫館跪地苦苦哀求,她身側站着一個男子,男子腹部高高隆起,想來應該是快要生了,但男子的眼神卻格外的冷漠。

跪地苦求的女子,眼神冷漠的男子,一時間紀衣容想到了自己和宿玉。

和眼前的場景竟如此相似。

心中的好奇被勾起,她出聲叫停馬車,“停車。”

她從馬車走出,緩緩朝人群走近,走的近了,她也從人群的說話聲中,聽懂了來龍去脈。

原來這一對女男,本是青梅竹馬,自小定有婚約,婚後二人生活甜蜜,某日卻因一外人生了間隙。

男子欲要和離,女子卻不肯,且在房事上想着法的折磨男子,直至男子懷孕才停歇。

此時,女子也已明白,先前的事是誤會,可男子卻被她的所作所為徹底寒了心。

而男子也因先前激烈的房事傷了身子,此次生子,兇多吉少,男子與腹中的孩子只能活一個,亦或者兩人有生命危險。

故而,女子才會在此跪地哭哭哀求,求大夫救她夫郎。

紀衣容心中一涼,最近這些時日,她似乎也是這麽對待宿玉的。

故而宿玉才會如此怕她的觸碰,可一看見他的恐懼,她便生氣的變本加厲。

如若此時,阿玉也有了孩子,那後果,她不堪設想。

紀衣容臉色一白,心中萬分後悔起自己的粗暴來。

眼前的哀求仍在繼續。

“求大夫救救我夫郎,這個孩子,我不要了。”

老大夫無奈的嘆息一聲,“孩子月份已這般大,此時打掉孩子,生父也活不了。”

“若是早些發現,倒還是有可能。”老大夫搖搖頭,惋惜着道。

跪地哀求的女子,徹底心如死灰,那旁邊的男子,卻露出解脫的笑意。

心中擔憂着宿玉的身子,紀衣容轉身離開,進入馬車時,她拿出身上所帶着的銀子,遞給馬夫,指了指跪地的女子,“去把銀子給她,讓她去為夫郎請個好大夫。”

“是。”

沒一會,馬夫便回來了,馬車又緩緩朝前行動。

紀衣容陷入了沉默,她無疑是愛宿玉的,更不想與宿玉走到此般鏡地。

一下馬車,她便迫不及待向他所住的院落走去,此時此刻,她急需宿玉來安撫她躁動不安的內心。

走兩步,她想起什麽來,對着見冬吩咐道,“拿着我的身份令牌,去宮中請禦醫。”

“是。”

紀衣容推開門時,因昨晚一夜的折騰,他還在睡,但因睡的本就不安穩,一聽到聲音,便立即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看向門口,見是她,多少有些驚訝,畢竟她向來只在夜裏過來。

以為她現在來,又是為了那事,宿玉本能的有些拒絕,畢竟身上還疼着。

但想了想,他的拒絕似乎也沒什麽用,便又默默的躺好,手解開裏衣。

紀衣容幾步走了過來,一把按住他解衣服的手,耐心解釋,“我來不是為了那事。”

這段時間,兩人一直都沒有過交流,除了他實在忍不住時,溢出口的痛苦□□。

此刻,她忽如其來的溫柔,讓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今日所見,她一陣後怕,幸好事情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的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側臉,眼中是濃濃的自責與愧疚。

“阿玉,我們不鬧了好嗎?”

宿玉被她的話驚到,有些疑惑她今日怎麽了。

“你,你怎麽了?可是發生什麽事了?”他試探着問。

“無事發生。”紀衣容看着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阿玉,我只是不想以後追悔莫及。”

她俯下身,輕輕的擁住了他,“阿玉,前幾日,是我做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宿玉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後擡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我從沒怪過你。”

這是實話,哪怕他身上再疼,他也從沒想過怪她,畢竟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紀衣容眼中的擔憂,依然沒消下去,她遲疑着道,“阿玉,能不能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遲疑是因為怕他抗拒,但她是真的想關心他身上的傷。

宿玉沉默了片刻,還是應道,“好。”

他半坐起身,衣物緩緩脫落,此時正是白天,光線充足,紀衣容看的很是清楚,他原本白皙的肌膚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傷痕。

全身上下,竟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可見她當時用了多大的力度。

每多看一眼,紀衣容心中的後悔與自責便多上一分。

夜裏也偶爾聽到過他的痛苦聲,可她卻不以為意,以為他不過是故意發出的,夜間太黑,天一亮,她便離開,故也沒注意到過他身上的傷痕。

紀衣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徹底後悔了,她毫不猶豫的擡起手,狠狠的朝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

自己怎能如此對待阿玉。

她任不解氣,還想擡手繼續打自己,卻被宿玉拉住了。

“這些傷痕,也只是看着嚴重些,并不是很疼。”宿玉垂眸道。

紀衣容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他讓她別打自己了,可都已青紫了,怎麽可能會不疼。

“阿玉,對不起。”

紀衣容虛抱住他,眼中是無盡的悔恨,“禦醫很快就到,阿玉你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宿玉聽到禦醫一詞,身子一僵,“我擦點藥就好了,不必去請禦醫。”

紀衣容上午剛撞見那樣的事,怎麽可能會同意,眼中閃過一抹暗色,“讓禦醫給你看看吧,以免留下什麽暗傷。”

這話一出,宿玉的反應很大,“不,我不看。”

剛好,見冬也進來回話,“小姐,禦醫來了。”

宿玉抓住她的手,“你讓禦醫給我開點藥就行,不必給我看了。”

紀衣容皺眉,也發覺了異常,阿玉似乎對禦醫很是抗拒。

任憑她如何勸說,宿玉就是不願讓禦醫給他看,紀衣容無法只能先讓禦醫給他開藥。

送走了禦醫,又為他擦過藥,紀衣容攬着他躺下,思考他剛才的異常。

心中的疑惑,一直沒解除,此刻安靜下來,她忍不住問道,“阿玉,你為何不願嫁我?”

“我父親和哥哥那邊,我已擺平,只要你點頭,便沒有什麽能阻攔我們。”

宿玉垂眸,手心攥緊,“我身份低微,不該誤了你。”

“只是如此嗎?”

“我不介意。”

宿玉握緊了的手又松開,“可我介意,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

好嗎?紀衣容扪心自問,于她而言自然是好的,可對他呢?

這和當初的外室,又有什麽區別,明明自己如此努力,就是為了他,可到頭來,竟是他不願。

——

蜜裏調油的日子,還沒過上幾日,趁着紀衣容不在,不速之客上門。

開門看見是紀如塵的那刻,宿玉心跳都停了一瞬。

紀如塵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的輕視,毫不掩飾,“三年不見,你的手斷越發高超了。”

“三年前,你勾的妹妹與紀家斷絕關系,如今更是讓她為了你,幾次三番的上門警告我們,離你遠點。”

紀如塵嫌惡的看着他,三年前他就不該心軟給他解藥,讓他毒發,死了一了百了,哪還有如今的麻煩事。

父親為了妹妹的事,夜夜不能寐,妹妹卻将這人保護的如此之好,讓人不能輕易見之。

他想來這很久了,奈何妹妹看的嚴實,且一直在推拒,他徐徐圖之,這才讓妹妹放松了警惕,今日才得已上門。

宿玉不發一言,只是謹慎的看着他。

紀如塵無所謂的笑笑,心中思索着,按照父親的意思,自然是将這人除之而後快的好,可他心裏總有顧慮。

因三年前的那次事,他與妹妹的關系已越來越疏遠了。

前段時間,妹妹還鬧着要娶他,他和父親輪流勸說都無用,父親還被氣的大病一場。

可那場婚事不知為何沒成。

想到此,紀如塵眼中露出一抹精光,他清了清嗓子,開口說起今日來此的目的,“梁家二公子,出身名門,品行端正,與我妹妹是天作之合。”

宿玉依然防備着,“與我何幹,你該說與紀衣容聽才是。”

他何嘗沒說過,可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他與父親合計,為今之計是先讓梁公子嫁進來,生下孩子。

“這梁公子,心胸寬廣,願容你做侍夫。”

他今日來此的目的,便是如此。

這世道男子名聲大于一切,他篤定他不會拒絕,雖是做侍夫,但也比無名無分的好。

宿玉正想開口拒絕,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哥哥,怎麽來了?”

紀衣容緩緩走進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見他無恙,這才看向自己哥哥,“哥哥有事找阿玉?不如也讓我聽聽?”

紀如塵心中一驚,按他算好的時間,她是不會這麽快回來的,除非有人通知了她。

他心中立即得出一個結論,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妹妹對他竟重視至此。

他慶幸,還好自己并沒有對這外室如何,否則妹妹知道了,自己與她的關系也怕是到頭了。

紀如塵的目光嫌惡的掃過宿玉,不在意的說道,“路過此地,随便進來看看。”

“想必哥哥也看完了,不如回吧。”紀衣容笑吟吟的,說出的話卻讓紀如塵氣的胸口疼。

這外室到底有什麽魔力,讓妹妹為他至此,紀如塵憤恨的看了宿玉一眼,然後壓着火離開。

紀衣容轉過身來,看向低着頭的宿玉,“我哥哥與你說了什麽?”

宿玉斟酌片刻,道,“紀公子說,梁家公子出身名門,品行端正,與你是天作之合。”

“嗯。”紀衣容聽言并沒有生氣的意思,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那阿玉覺得呢?”

她一動不動,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執拗的想從他這裏聽一個答案。

“我沒見過梁公子,我不知道。”宿玉認真的想了想,如實回答。

他心中明白,紀衣容總有一日會成婚的,只是那個人不會是他,紀公子說梁家公子與她是天作之合,想來也是真的。

只是他現在還做不到,對着她說出她與別人是天作之合。

紀衣容聽之,說不上是難過還是高興,畢竟她心中也清楚,阿玉不願嫁她,讓他為她吃醋,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但總歸說出的,不是什麽推開她的話,紀衣容已經滿足了。

“阿玉,你知道的,我想娶的,只有你一人。”紀衣容趁機訴說起自己的心意。

“我知阿玉現在不願,但我願等,我相信終有一日,阿玉會對我敞開心扉的。”

如此真摯的話語,宿玉聽之,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他差點忍不住道出自己深藏的秘密。

但最後還是生生忍住了。

他怕自己一說出,紀衣容看向他的目光會變,怕自己在她心中再無任何可留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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