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楓宴(五)
楓宴(五)
浩瀚劍意籠罩楓林,彈指之間,便将祝雲止手上淬了蠱液的骨針震碎。
與此同時,一道浸了冰的聲音傳入祝家雙生子耳中——
“我們東極門弟子擅長繪畫是不錯,但不會和不講規矩的人切磋。”
“我門下弟子也不是你們的畫紙——”
随筝劍出鞘,原本祝家雙生子站着的地方已被劈出一條深達一尺半的裂縫。
祝家雙生子見勢不妙,互相交換眼色後就急急向枯林深處逃去,叮叮咚咚的腳鈴聲漸行漸遠:“嘻嘻嘻,今晚叨擾了,既然随筝仙君不歡迎我們,那麽只能擇日再找東極門弟子讨教畫技了。”
這對雙生子雖然狠辣變态,但最欺軟怕硬,很是惜命,以至于上一世雖然嫉恨時無筝到了極致,但受限于雙方修為能力懸殊,也幾乎沒有正面交鋒的機會。
他們就是瞧準了祁忘修為低微,加之又是東極門內不被看好的小弟子,傳言沒有長老願意收其為徒兒,最後砸在了時無筝手上,所以抱着僥幸心理前來試探一二,也沒計劃過一定要得手。
現在試出了對方師尊願意出手撐腰,祝家雙生子也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硬的不行日後來軟的罷了。
“師尊,多謝出手相助。”池惑從楓葉堆裏站了起來,原本蠢蠢欲動喚他“娘親”的人偶被用力按了回去。
人偶在他懷裏“嗷嗚”了一聲,便乖乖睡覺去了。
時無筝看他無大恙,稍稍放下心來,随後不解問道:“你與祝家人有過節嗎?”
池惑搖頭,臉上露出被欺負後無奈又委屈的表情:“沒有,在此之前我并不認識他們兩人。”
時無筝蹙眉:“祝宗主領回來的這對雙生子行事最是霸道荒唐,全然不講規矩禮數,先前我略有耳聞,沒想到…”
說着他搖了搖頭,放棄揣摩這對出了名的變态雙生子的心思,轉而對池惑承諾道,“以你現在的修為,對付他們有點麻煩,不過不用擔心,為師會庇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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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惑也不跟時無筝客氣:“嗯,謝謝師尊。”
他心想,天道真不讓他好過,好不容易重生在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修士身上,這下又無端端給自己惹了仇恨。
還是把書中惡毒配角的仇恨,從主角受時無筝那引到了自己身上。
時無筝是随筝仙君,能力足夠扛住這些惡意,但他一介練氣修士根本對付不來……
既然本是時無筝該承擔的麻煩,池惑也很樂意繼續讓時無筝來解決。
只不過…為什麽百曉鏡會把「第一美人」的稱號給祁忘呢?
簡直荒謬至極。
池惑這才想起之前自己撿回來的那幾張楓葉,經過這一番折騰,如今全碎了。
不光是被自己撿回來的楓葉,如今地上厚厚一層落葉,在剛才的劍意波及下,已經沒幾片是完整的。
池惑蹲在地上仔仔細細地挑揀了一番,總算在傷痕累累的落葉裏挑到幾片完好的。
“忘兒,大晚上的,你來這裏做什麽?”時無筝看他挑揀落葉專注的樣子,有些好奇問道。
池惑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白日睡多了,晚上怎麽都睡不着,所以索性下來收集點楓葉,想給師尊你做一盞楓燈。”
聞言,時無筝眉頭微微一擰:“為何?”
池惑怔了怔:“啊?”
時無筝意識到自己的提問并不合适,緩和了語氣柔聲說:“為何突然想要給我做楓燈?”
池惑佯做恍然回神的模樣,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很快就編出了一段說辭:“我聽人說,楓燈有祈福擋災的寓意,只要在賞楓宴期間親手制作楓燈,并贈予他人,收到楓燈之人來年會遇到好事……所以我突發奇想,打算送師尊一個。”
其實扶水城裏并沒有這種說法,是池惑随口胡掐的,雖然扯了些,但足以自洽。
池惑當然不可能如實告知時無筝,是因為要趕在“自己”出手之前,提前把楓燈給送了,以此堵住“自己”的路。
時無筝微微一愣,似很少遇到這樣的事情,而後笑道:“是你有心了。”
池惑苦笑,蹲在地上繼續挑揀楓葉:“可惜先前挑的葉子都沒法用了。”
說着,他故意頓了頓,而後轉向時無筝小心翼翼試探問,“對了,師尊,今天我去給四師兄送飯的時候,發現他狀态似乎不是很好,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雖然池惑心中已經猜測到了七八分,但他還需要通過時無筝的表情和反應來确認。
果然,聽到小徒弟提到蕭過,時無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而後他重重嘆了口氣,搖頭:“你四師兄被我責備完,就是這副樣子,以後你會習慣的。”
已經知道蕭過的劇情線、并親眼目睹了其當下狀态的池惑很清楚,這一次,或許并不像時無筝以為的那麽簡單。
但他無意在此時提醒時無筝,只輕描淡寫試探了句:“可是四師兄又出言冒犯了師尊?”
時無筝神态微僵,他不應聲,以沉默作答。
池惑苦笑:“師尊,你待徒弟真是過于好了。”
上一世作為時無筝的準道侶,池惑對于時無筝寵溺徒弟的說法只略有耳聞,等到重活一朝成了對方的小徒兒,池惑不得不感嘆,作時無筝的徒弟,比作他的道侶要好上許多。
時無筝面露愁色,搖頭道:“可過兒變成如今這般不懂收斂,也有一部分是我的責任,是我沒教好他。”
池惑笑了,心道這确實是時無筝能說出的話。
沉浸在自責情緒中的時無筝擰眉,疑惑道:“怎麽了?”
池惑:“師尊,你不需要為徒弟說的混賬話負責,也不用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
“四師兄在欺負你,利用你的善意和責任心,得寸進尺。”池惑終于将憋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上輩子他就想說了。
時無筝似乎沒料到對方會這麽說,愣了良久,才苦笑:“是這樣嗎?”
池惑:“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半晌,時無筝笑了出來:“你這般說,令我很是意外,但…确實讓我輕松了許多。”
池惑斟酌片刻道:“師尊,雖然有時候,我們沒辦法徹底掌控自己的選擇,但盡可能的多為自己考慮些,總是沒錯的。”
雖然這番話有點不合時宜,也會讓不清楚劇情走向的時無筝聽得雲裏霧裏,但經過短暫猶豫,池惑還是想把話說出口。
作為對于前任善意的提醒。
時無筝怔住,随即也笑了:“沒想到你年紀這樣小,考慮的問題可一點不少。”
此時時無筝待他的語氣,有點像長輩看早慧的晚輩。
“但修行之路,有時候不是我們自己能說了算,以後你就會明白的,”有黯淡之色從時無筝眼底閃過,但很快就被他掩飾掉了,“雖然我希望自己的徒弟們永遠不要體會到這種無奈。”
池惑遲疑片刻,終于開口道:“師尊,我看你晚飯時候憂心忡忡的,可是那些被救的姑娘出現了什麽情況?”
他心裏知道那些被救姑娘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如此問,就是為了引出時無筝開口說真話。
此情此景氣氛烘托得剛剛好,很容易讓人變得誠實。
時無筝遲疑片刻,才嘆氣道:“不瞞你說,為師昨日測算天機,算得将有一劫難,無法避免,加上近來發生的種種荒唐事…所以難免有些擔憂。”
池惑心思轉得極快,根據這本書的主線劇情,他很容易就猜到了所謂的劫難內容,于是試探問道:“可是情劫?”
時無筝面色微僵,随後輕輕點頭。
一瞬間,池惑解開了多年來盤踞在心頭的疑問。
百年來回想起自己和時無筝的交往過程,他一直很疑惑——
當年在紅水鎮究竟發生了什麽變故,讓時無筝突然答應把自己作為道侶相處呢?
原來如此,是時無筝在測算天機時,得知他要經歷一場情劫,他害怕這場情劫應在剛“出言不遜”的徒弟蕭過身上,所以轉頭就選了突然追求自己的池惑。
既然要經歷情劫,避無可避,那就選一個不相幹的人好了。
但令時無筝沒想到的是,這一番移花接木的操作并不好使,最後他要和主角攻蕭過歷的情劫可是一點也沒少,甚至還因惹怒了蕭過,讓對方的仇恨變本加厲,情劫也更坎坷了。
而自己也因為那狗屁天道書的引導,無端端在兩人中插了一腳,成為他們歷劫的臺階。
池惑看向愁眉不展的時無筝,故意問道:“師尊可知歷情劫的對象?”
“什麽?”一向自若的時無筝微微睜大眼睛,原本垂着的手也不自覺微微蜷起,顯然池惑的問題戳到了他的神經。
池惑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神态變化,已經知道劇情發展的他,對時無筝此刻臉上的震驚了然于心,有很高道德底線的随筝仙君無法接受和徒弟不倫戀的事實。
但池惑偏偏不依不饒:“師尊有沒有測算到,歷情劫的對象是誰?”
時無筝搖頭,他躲閃了目光:“我只算出了有這個劫難,但劫難本身…也事在人為。”
池惑:“我想請教師尊,先前你說修行之路有時不是我們說了算,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歷劫的對象也是天道的安排,如果試圖在錯的人身上歷劫,到頭來非但沒有化解劫數,反而讓劫數越演越烈?”
他如此說,是想提醒時無筝,到時候別把劫難轉嫁到“自己”身上。
時無筝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人被逼急的時候,往往最沒理智、也最不講道理。
時無筝沉默良久,點頭:“是這個道理,如果違逆天道而行,往往事倍功半,事與願違。”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池惑一眼,随後轉身朝客棧方向走去:“夜深了,你回客棧歇息一會兒吧,明早我們啓程前往扶水鎮。”
“好的,徒兒明白。”
池惑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心道:時無筝,希望這次你別胡亂逃避了,害人也害己。
當然,比起去左右別人,最可靠的還是引導“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
回到客房後,池惑簡單洗漱沐浴了一番,然後坐在燈前裁剪楓燈。
不一會兒,池惑就困得哈欠連連。
池惑剛躺上床榻不久,客房房門突然被推開,鬼主進屋了,身上帶着一股子寺廟的香火味。
池惑躺在榻上閉目養神,做出一副困極睡着的樣子。
鬼主并沒有故意收斂腳步聲,或許在他看來,練氣期修士與常人無異,不具備修者靈敏的五感,所以沒必要多此一舉。
池惑能清晰感覺鬼主站在榻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片刻,而後對方蹲下身子,伸手去解池惑脖子上掩蓋傷口和指印的束帶。
鬼主的手很涼,指尖生了薄薄的繭子,像毒蛇的鱗片劃過,觸碰到池惑喉結的瞬間,他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鬼主感覺到了,但似乎并沒有停下動作的意思,甚至更得寸進尺地扯掉了池惑脖子上的束帶,指尖在昨晚被他掐出紅痕的方寸之地游移。
池惑這才裂開一條眼縫看他:“喂,醒着呢,別亂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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