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冬隐(四)
冬隐(四)
彼此視線相交的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
雪打窗戶的聲音也顯得越發急促,啪嗒,啪嗒,敲在心間令人不安。
雖然鬼主的出現并非毫無征兆,但對方突然坐上自己的床榻,池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這樣的“重逢”場景實在過于荒唐,也過于嚣張了,池惑站在榻邊愣了一瞬。
他身上衣衫薄,練氣期的身子又畏寒,就耽擱了一會兒,他就捂着鼻子打了個噴嚏。
“這位于北域極寒之地的長昆山,可真是夠冷的。”池惑吸了吸鼻子,笑着打破方才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氛圍, “大雪的天,還在窗戶下吹葉子,玩捉迷藏,你也真是夠瘋的。”
說着,他攏了攏薄衫,整個人重新鑽進了被子裏。
“是吧,你們名門正派人士常說,西極州紅沙谷那位鬼主,就是個行事乖張的瘋子,不瘋一下如何對得起世人的評判呢”鬼主坐在榻邊,一瞬不瞬地看着池惑,目光毫無收斂之意。
“說得也是。”視線相交的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這個,我收下了。”池惑攤開掌心,是那片鮮綠的嫩葉。
剛才鬼主就是立在窗邊,用它吹起了《好夢調》。
鬼主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種饒有興味的眼神看着池惑: “秦南珂,也是你的故人嗎”
池惑的眼皮跳了跳,心知剛才自己又不知不覺将舊夢裏的名字說了出來。
但現在他已經比先前更懂的如何游刃有餘地應對: “是。”
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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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會讓「秦南珂」這個疑問不斷在鬼主心裏發酵,擴大,池惑知道,這般不清不楚的答案最能引發自己的好奇心和探究欲。
沉默一瞬,最後鬼主輕輕啧了聲: “祁忘,你的故人可真多。”
池惑似笑非笑的: “鬼主,沒人像你這樣專聽人講夢話的。”
鬼主: “沒辦法,誰讓你睡着時,講的話比清醒的時候更可信呢”
兩人又是一笑,池惑: “看來我在鬼主心目中,是個非常不可信之人呢。”
“說正經的,師尊說東南方的荀海突然出現妖異之象,本該來長昆山出席清談會的清虛長老去解決這件事了,這其中是不是你搞的鬼”
池惑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但他還是說出口與鬼主确認一下。
鬼主也不避諱,坦誠道: “是我。”
池惑: “為何”
“你明明知道,我必須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可你一旦回東極門,我就不方便繼續看住你了,所以還是來長昆山的好。”鬼主理所當然道。
池惑揚眉: “看來你連「破言蠱」也不信。”
但鬼主這份解釋,他只信一半。
鬼主: “我只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說着他抿了抿唇,又道, “還有自己耳朵聽到的。”
池惑笑,這小崽子又在內涵他的夢呓內容了。
“那請便,”池惑聳聳肩,語氣又冷了幾分, “在扶水城的時候,你為何把辛辛苦苦做的那一屋子楓燈,送給了我師尊”
這才是他現今最想知道的事情。
池惑一直認為自己已經攪亂了劇情線,也打斷了“自己”追求時無筝的計劃,依據他對“自己”的解,現在的鬼主應該不會再重蹈覆轍,給時無筝送那三百六十五盞楓燈了才對。
可事實顯然打了池惑的臉,最後“自己”還是按照原先的劇情線,将楓燈送給了時無筝。
這是池惑自始至終沒想明白的事情,把楓燈送給時無筝的鬼主,究竟有何打算,又在想什麽
鬼主微微一愣,眼底閃過幾分玩味的情緒,輕聲自語道: “原來如此,果然呢…”
随即他轉向池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怎麽我不能給你師尊送楓燈嗎”
池惑: “可以,只不過覺得太浪費了,我師尊對那些小玩意兒幾乎沒興趣,可惜了你的手藝和心思。”
他也撒謊了,在客棧的時候,時無筝明明說過很喜歡那些楓燈的。
鬼主: “他不感興趣,你之前為什麽送”
池惑: “……”
鬼主又問: “你師尊拿到楓燈後,是如何對你說的”
池惑似乎對時無筝的反應不欲多談,敷衍道: “忘了。”
鬼主又問: “那你認為,我把楓燈送給誰,比較值得”
池惑笑,有些感慨道: “留給自己,最值得。”
鬼主啧了啧: “你這答案,怪得很。”
“是吧但是這個道理,你以後會明白的。”池惑道。
鬼主若有所思地沉默一瞬,搖搖頭: “祁忘,你要想知道楓燈為什麽會在你師尊那,可以去問他,或許他會告訴你答案,雖然答案不保真。”
池惑有點困惑: “楓燈是你送的,難道你不能告訴我嗎”
鬼主卻賣了個關子: “我想讓他親自告訴你,這樣比較有趣。”
池惑: “……”
得不到對方的回答,池惑搖了搖頭,然後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不介意的話,我繼續補覺了。”
說着,池惑将自己整個人裹在被子裏,靠着枕頭閉上了眼睛。
鬼主微微一愣: “你還真是不和我見外。”
“喂,你答應送我的楓燈呢還沒做好嗎”鬼主不會忘記,在扶水城客棧的時候,祁忘說過也會給他送一盞楓燈。
可現在,做了一半的楓燈還擺在桌案上,池惑也沒有完成他的意思。
池惑聲音懶懶的: “我說,你既然已經送出去了三百六十五盞,就別再念着我那盞了。”
鬼主: “…行吧。”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心道這祁忘似乎對自己送楓燈的事很在意,怪“小氣”的,這就不給他送了。
但對方這般“小氣”的反應,深得他心。
“多謝今晚特意過來給我吹曲兒,”裹在被子裏的池惑沒睜開眼睛, “接下來請自便,晚安。”
就在池惑即将睡着的時候,他聽到桌案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就好像留在此的小崽子,開始接手完成他沒做好的楓燈。
池惑知道,斬雪峰的論道即将結束,鬼主很快就要離開了。
也不知道他來不來得及将楓燈做好再走……
半夢半醒間,池惑問道: “話說,清談會的散修邀請名錄上不見你的名字,你是以何種名義進來的”
“你猜”
看來這一次,這小崽子是鐵了心要和他賣關子。
之後是窗戶被推開的聲音,有雪絮被卷了進來,灑了一地細碎的明亮,細碎的白。
再後來,睡着的池惑沒再繼續做那個關于舊事的夢,他握着那片鮮嫩的綠葉,睡得安穩。
*
翌日天未亮,睡了七個時辰的池惑終于睡不動了,他起身沐浴洗漱,還花了兩個時辰打坐入定,讓氣機貫通奇經八脈。
一個大周天後,池惑神清氣爽,周身疲憊困倦頓散。
而他也注意到,原本被他放在桌案上的楓燈半成品,已經被人拿走了。
卯時三刻,池惑與師門衆人行至食堂用早飯。
高階修士一向辟谷慣了,但在長昆山有個特殊的規矩, 「食」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人間五谷百味,皆是日月交替,四季輪轉的産物,是天地精華所在,以五感中的「味」去體悟,接納食物,并化為己用,可以豐富修行的維度。
所以長昆山為前來談經論道的修士開設了食堂,多數修士也選擇入鄉随俗,體驗長昆山食堂的一日三餐。
昨日睡了一天,池惑早餓了,早飯要了粥和點心,坐在桌前有條不紊地吃了起來。
蕭過一邊吃面,一邊吐槽說: “小師弟,你真該慶幸你昨日沒去斬雪峰,整個論道過程無聊至極,都是一派毫無實戰經驗的老學究在紙上談兵,實在是可笑,大師兄在論道過程中都睡着了。”
無端端被提到的程渺慌了,小心翼翼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時無筝後,他立刻為自己争辯: “師弟你別胡說,我當時只是為了消化論道會上獲取的知識,入定了而已……”
蕭過笑: “大師兄,那你消化了挺久啊。”
“……”雖然時無筝面上沒有表示,但程渺做賊心虛,立刻轉移話題, “咦,小師弟,你這個荷包真別致,之前沒看到你佩戴過。”
他将注意力轉向池惑佩戴在腰間的荷包,笑嘻嘻問道, “裏邊裝的是什麽香料我正好也想換一換香料。”
突然被對方這麽一問,池惑解開佩戴在腰間的荷包,掂在手裏道: “裏邊裝着的并非香料,而是一片葉子。”
聞言,程渺呆了一下: “葉子”
時無筝舀粥的動作也随之頓了頓,餘光朝這邊看過來。
池惑松開荷包的束帶,輕手輕腳将鮮嫩的綠葉取出,托在掌心裏: “嗯,一位故人送的葉子。”
程渺聽得雲裏霧裏,時無筝則放下勺子: “忘兒,昨日在長昆山,你可是又遇到了什麽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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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貨:他是不是吃醋了,有點小開心
大吃貨:完了,肥水流去外人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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