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白衣

白衣

那人仿若畫中仙人，眉目疏朗，随意的一個眼神看來，都讓人心中鼓敲陣陣。

白衣少年輕輕招了招手，她腳下微動，身旁一個孩童拿着糖葫蘆更快地蹦蹦跳跳地跑過去。

江三玖臉上一紅，原來這人在沖那孩童招手啊！

她垂下頭，兩只腳來回磨了磨，但又忍不住擡頭去看那人，她還沒見過那般好看的人呢！

比村口的秀才好看好多好多！

她歪着腦袋瞧那白衣“仙人”，他頭上斜斜插着一支白玉簪，一看就十分值錢，而且他通體的氣度與鎮上來來往往的所有人都不同，讓人想看他，又不敢多看。

最後，她就只能将目光落在那人鞋上，再仔細一看，她微微張大了嘴，這人鞋上綴着和韓瑭一樣的珠子。

但比韓瑭的更大更富貴！

那珠子在燈火映襯下泛着淡淡的光，晃了江三玖的眼。

韓瑭說，他是從天都來的。

那他……也是從天都來的嗎？

江三玖拍了拍臉頰，呼出口氣，又偷偷去瞧他。

只見他從袖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到那孩童眼前，揚了揚下巴，點點對面的三層雕金樓，說了些什麽。

那孩童原先離得遠，沒看清他模樣，此時只顧愣愣看着他，許久都沒伸手拿銀子。

待那白衣少年輕笑一聲，那孩童才回過神，紅着臉拿過銀子，轉身跑了。

“丫頭，走吧！”

“丫頭！”

江三玖被齊老爹連喚了兩聲，才回過神，她竟看入迷了！

想到此，她羞紅了臉，剛要開口說點兒什麽，就聽空中響起“砰砰”幾聲。

擡頭望去，上空明暗交錯，斑駁交織，須臾間又變作零零散散的光點，最後墜落不見。

“是焰火！”蓮花村裏見不到這樣美的焰火。

齊老爹也連連點頭，看着那焰火，也止不住咧開嘴笑起來。

江三玖想回頭去看那少年是否也在看，扭頭望去，早已不見那人身影。

她心下有些失落，但遠處行來的車駕，讓她忘記了一切。

這車駕便是金桂美人的車駕。

她緊緊盯着那金車上的美人，生怕那金桂美人是馮曦若。

金桂美人坐在金車上，金車四邊由四個頭戴紅巾的壯漢相護，在金車之後還放着一個碩大的花鼓，一個壯漢子拿着鼓槌立在一旁。

金車前後皆有十數個紅衫少女，她們額上貼着花钿，手微微一翻，花瓣便随風而舞。

車駕緩緩而來，她看清了那位金桂美人的臉，緊接着，松了口氣，還好不是馮曦若。

要不然，馮曦若看到她，一定會斜着眼看她。

此時，她樂滋滋地擡頭看這位美人，眸帶驚豔，這世上怎會有這般美的人啊？

美人額間綴着小小花瓣狀翡翠，黛眉舒展，紅唇上點綴着一抹白，耳上綴着金藻樣的鑲紅色琉璃墜子，襯着皮膚更加白皙剔透。

那種美，是想象不到的，若非親眼所見，便是上百人說都不信。

江三玖不免自卑起來，微微垂下腦袋。

“三玖丫頭，日後你也去坐金車，多漂亮啊！”齊老爹撫着她腦袋笑道。

江三玖一聽，扯着衣襟上的小帶子，只覺齊老爹是在拿她開玩笑，她是蓮花村最醜的姑娘，怎麽能做得了金桂美人？

但齊老爹可不這麽想，他就覺得江三玖那雙眼睛漂亮得很，盛着光似的，街上的好多奶娃娃都比不上。

齊老爹也知道村裏怎麽說她，他嘆了一聲，“三玖丫頭，別在意那些糟心的話，你就是個好看的丫頭！”

江三玖抿着唇樂了，沖齊老爹狠狠點了點頭。

正此時，車駕後方擂鼓響起，鼓聲陣陣。

随即，萬人齊呼，這便是上元節最熱鬧的時刻了！

只因這熱鬧，他們對面的雕金三層小樓傳來的呼聲徹底被淹沒。

而江三玖他們所在之處，正可透過這金車車駕，看見樓上一個人影砸下，墜落湖裏，水花四濺，血色蔓延。

雕金樓亂做一團，湖邊圍着人群，離得遠也能朦朦胧胧看到官兵已至。

齊老爹一驚，顫着手捂住江三玖的眼睛，聲音很抖，“別看，別怕！”

江三玖不怕，那日韓瑭身上那麽多血，她都看過，此時這人身上沒有血，她不怕的。

只是，這人砸落湖裏，究竟是死是活？

也不知怎的，她就猛地想到了剛才看到的白衣少年。

會是他嗎？

透過齊老爹的指縫，她望到了湖心。

好似……好似有一襲白衣從江中飄過。

*

雕金樓的這一幕，讓他們二人心情都不平靜。

齊老爹抿唇不言，只不住嘀咕着鎮上不是安穩地方，尤其天虞城近些年在這個昏庸的城主治理下，愈發地窮了。

別看這鎮上繁華喜慶，實則都是虛的，那城主貪了不少銀子，平日裏到處克扣，但這上元日子，他不敢，不然會被其他城笑話的。

江三玖倒是沒多想，她記挂着給韓瑭買藥的事，也就忘了想那雕金樓的事。

等她給韓瑭買完藥，老爹帶她往綁着牛車的地方去，這裏離城門口不遠，明天一早，城門大開，他們就能直接走了。

齊老爹從牛車上拿下一張草墊墊在地上，一邊拾掇，一邊對江三玖道：“丫頭，你上牛車，蓋上被子，暖和！”

齊老爹還在牛車上放了稻草，又鋪了兩層被子，生怕江三玖凍壞。

江三玖一怔，喊道：“老爹，你也上來，我在邊上睡就好了！”這牛車這麽大，能睡下的！

齊老爹笑着擺擺手，“你是大姑娘了，快去睡吧。”

說罷，齊老爹便縮在地上的草墊子，蓋好被子，很快就閉上眼睡過去了。

江三玖看着縮成一團的齊老爹，鼓了鼓臉頰，不由擡頭望向遠處，看着街邊的酒樓燈火搖曳。

要是她有很多很多銀子就好了，那他們就可以住在客棧裏了！

她鼻子有些酸，躺在牛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想着，眼睛也有些睜不開，想來是折騰了一天，太累了，不過多時，她也漸漸睡去。

冷月高懸，凜冽寒風拂面。

不知什麽時辰，她半夢半醒間，聞得陣陣馬蹄聲。

“駕！”

“駕！”

江三玖揉揉眼睛，慢慢睜開眼，迷蒙之間，她只見黑夜中竄出數匹駿馬，當先一人是個極矜貴的人。

一襲黑色勁裝，華貴而精致，就連他身下的馬兒額上都墜着枚金子。

恍惚間，她看到那人腳上穿着黑色的靴子，邊上金閃閃的，像是……勾勒的金線？

那鞋尖處綴着黑色金紋珍珠，她眯縫着眼睛，咂着嘴，喃喃一句：“珠子！”

又沉沉睡去。

似是知道這個有些發臭的牛車上有人，一人目光直直射來，末了，對衛溍道：“主子，有個老伯和女娃，要不要……”說着，他比了個抹脖的動作。

衛溍輕瞥了那牛車一眼，扯了扯唇，道:“無妨！”

随後，一揚馬鞭，身下駿馬再次揚蹄一躍，當先蹿出。

身後數人連忙揮鞭策馬，空寂的街道只餘揚塵。

久久再次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