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無家
無家
江三玖跟着齊老爹回了蓮花村。
齊老爹家住在村東頭,她家住村西頭,昨天來接她,是要拉竹筐,今天沒有竹筐了,她便沒讓齊老爹送,自己往家走。
路邊還有幾盞孩子玩兒壞了的花燈,江三玖上前撿起了幾塊碎布。
因為鎮上的花燈都垂着絲縧,孩子們喜歡那模樣的,村裏的人家沒什麽銀錢買好看的花燈,手巧的就會用紅布剪成細小的條兒,然後做成圈兒放在花燈底。
花燈壞了,那些碎布也沒人要,江三玖将碎布拆下來,跳起來挂在樹枝上。
祁連鎮上的人都把紅布挂在樹上,一條一條連成彎彎兒,特別好看,但這些碎布也只能做個假樣子,為冬日的蕭瑟添一抹紅,沒個好看的模樣。
江三玖走一路撿一路,地上的碎布差不多都讓她撿了起來。快走到她家時,碎布沒見了,倒是瞄到地上躺着幾個銅板,她眼睛一亮,就要跑上前去撿。
她身形還未動,從前面就沖過來一個小胖墩,一把撲在那幾個銅板上,起身時還嫌棄地上下看她一眼,推了她一把,“是我的!”
江三玖被他推得往後退了一步,捏着拳頭看他,撇了撇嘴。
那小胖子見她不搭話,又迎上去,攔住她:“你走什麽?我告訴你江三玖,我娘已經去找你娘了,你就等着被揍吧!”
江三玖眯着眼睛看他,沖他比劃拳頭,“昨天你沒被揍夠是吧?”
小胖子見她兇兇的樣子,縮了縮脖子,随即又挺着胖胖的肚子道:“你打啊?你打我,我就和我娘說你要搶我的銅板!”
小胖子說話時,還颠着腳,一只手捏着手裏的銅板,沖她示意,看她的時候,鼻孔朝天,鼻頭下長長的鼻涕都挂到了嘴邊。
江三玖別過眼睛,錯過他往家裏走,小胖子見她還不吭聲,頓時一急,扯着嗓門大聲喊:“娘!娘!江三玖又打我了!”
她猛地回頭瞪他,剛要伸手揪他揍一頓,就聽聽院門裏傳來她娘的聲音,“張大嫂,真是對不住。”
娘的聲音虛弱又卑微。
江三玖捏起拳頭。
“當然是你們對不住了,我家大柱那麽乖的孩子,瞧被你家江三玖欺負成什麽樣了?那腦袋上都鼓包了。”張大嫂聽見了張大柱的聲音,往院外張望着,就看到了江三玖,撇撇嘴道:“你家三玖是個丫頭,平日裏得乖點兒,總打人可不好,瞧我還在你家呢,就敢又打我家大柱了。”
張大柱聽到張大嫂的話,兩手掐着腰,沖江三玖揚了揚下巴。
江三玖的手腕一轉,拳頭就要迎上他欠揍的臉。
鄭嬰見了,趕忙道:“三玖!快進來!”
江三玖聽到她娘的聲音,只兇狠狠地瞪了眼張大柱,快步走進院子,看到張大嫂在門前,也沒開口叫人。
“啧!”張大嫂打量了兩眼江三玖,“三玖丫頭,你是沒看到嬸子嗎?”
她說着,又瞧了眼鄭嬰,抱着胸道:“江家娘子,不是我說,孩子得好好教教,雖然她模樣不好,但不能成日裏又打人又不開口叫人吧,平白讓人說你教不好孩子。”
鄭嬰臉上有一瞬的僵硬,生生擠出一抹笑,點頭道:“張大嫂說得是。”
“嗯!”張大嫂點了點頭,又去瞧江三玖,等着她開口。
江三玖緊緊咬着牙關,不想開口叫人,這個人不配!
“三玖,你快和張大嫂道歉,還有大柱,你怎麽能打人……”
鄭嬰的話還未完,就見江三玖一雙眼定定地看着她,眸子裏滿是堅定。
“我不道歉,我打他,是他活該,他也打我了,為什麽他不道歉?”
“哎,你這孩子……”張大嫂松開抱胸的手,伸手指着她。
鄭嬰将江三玖拉到身旁,沖張大嫂道:“張大嫂,原諒則個,小丫頭不懂事,我夏天曬了些幹菜,給大柱拿回家吃,不夠我這裏還有。”
張大嫂動了動嘴唇,半晌揚着脖子說:“我可不是為了你那幹菜,我就是來給大柱讨個說法,也罷,看在你江家娘子的面子上,我也不跟一個小丫頭計較。”
天虞城在北,冬日裏是極冷的,是存不住菜的,這幹菜是她娘夏天時候曬的,留着冬日吃。
江三玖眼睛一酸,想要上前,卻被她娘推到屋裏,“去,去看看你弟弟醒沒醒。”
江三玖緊緊看着鄭嬰,腳下沒動。
另一邊張大嫂見鄭嬰久久沒動,故作一嘆,搖着手道:“哎,算了,我也不是差你這口吃的的人,我可憐的大柱喲!瞧瞧那腦門,都腫了。”
張大柱也跑進了江家院子,躲在他娘旁邊,背地裏沖江三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鼻涕泡鼓了出來。
鄭嬰忙賠着笑臉,将三玖推到裏面,回身就去拿了一大袋子的幹菜,遞到張大嫂身前道:“張大嫂別嫌棄,不夠了我這兒還有呢。”
張大嫂笑起來,接過幹菜,“哎喲喲,那就多謝江家娘子了。”
“不謝不謝,張大嫂常來。”
“好。”張大嫂笑着應了,又揚起聲音,沖着屋裏的江三玖喊道:“三玖丫頭,你性子可得收收,多和你娘學學。”
她一說完,就拉着張大柱,捧着幹菜樂呵呵地出了江家小院。
屋裏的江三玖聽着外面的聲音,将下巴擡得高高的,眼裏的珠光轉瞬就不見了。
她聽到身前傳來動靜,低頭一看,是江十二揉着眼睛醒過來了,許是被門外的聲音吵醒的。
江十二一睜開眼,就見江三玖回來了,連忙跳下去撲到她身上,奶聲奶氣地喚着:“姐姐,姐姐!”
江三玖看着江十二,扯唇笑了笑,伸手揉着他的頭,十二長得像娘親,臉蛋白白的,那一雙眼睛尤為好看,黑亮亮的,漂亮極了。
而她……不像爹,也不像娘,是蓮花村最不好看的姑娘,也是村裏最不讨喜的姑娘。
像張大嫂這樣的嬸子都會跟娘說,她長得不好,就嫁遠一點兒,現在這年歲,正好可以嫁人了,還能貼補家裏。
要不就會說她性子野,模樣還不好,多教教也不見得會學好,聽說賣到城裏,也能得二兩銀子呢。
她聽了,不是不難過的,但她江三玖有手有腳,她做的竹筐,鎮上的小娘子和郎君都喜歡,可以給家裏賺錢的!
“三玖。”鄭嬰送走張大嫂他們,也進了屋子,見到她嘆了一聲,将她招到身前,摸着她的腦袋說:“三玖,下一次再有這樣的事,你就道歉,這沒什……”
江三玖從她懷裏鑽出來,梗着脖子,“我不!明明不是我的錯,為什麽要道歉?”
鄭嬰看着她晶亮的眸子,一瞬有些說不出話來,又聽她道:“他先罵我,也是他先打我,你為什麽不讓他跟我道歉?是他沒出息,是他打不過我就去找他娘,為什麽要給她幹菜?”
“三玖……”鄭嬰輕輕喘一下,拉過她的手道:“三玖,你莫要如此争強好勝,有時候退一步未嘗不可。”
江三玖看着她,不住搖頭,眼裏淚珠打轉,半晌,甩開她的手,大步往外走,等出了院門,一路跑遠。
鄭嬰喊她的聲音全然淹沒在冬日的冷風中。
她也未曾想過,從這一天起,她會和她娘分開八年之久。
江三玖一路跑到河邊,朝河裏扔了好些個石子,砸了好幾個大窟窿,心裏才算舒坦,她看着空空的兩手,想到要給韓瑭送藥,有些過意不去。
她還是不想回家,她想去找韓瑭,想和他說說話。
韓瑭會站在她這一邊,會告訴她,她沒有做錯的。
可她走到張大夫家,卻不見韓瑭,張大夫說韓瑭有事出去了,有什麽事,他也不知。
江三玖想到韓瑭昨日說的話,說他要拿珠子拜訪她爹娘,眼睛瞪得圓圓的,謝過張大夫,就一溜兒小跑回家,嘴角一直挂着笑。
等她再回江家小院時,院門口停着齊老爹的牛車,她頓了腳步,嘴角壓得平平,有些納悶地皺起小眉頭來。
昨日她剛和齊老爹去鎮上賣完竹筐啊,老爹怎麽今日又來了?
她聽到院裏傳來聲音,側頭看去,就見她娘慌張地把十二抱到牛車上,然後将他,蓋在被底下。
十二的腦袋鑽了出來,詫異地看着鄭嬰,“娘?”
鄭嬰沖他噓了一聲,“別出聲!”
鄭嬰将他頭又壓了下去,又在他身旁用枕頭和被子做成一個長長的鼓包,看起來像個小人。
等她做好這一切,才扭過身看向江三玖,苦笑了一聲。
“娘……”江三玖輕喚了一聲,卻不知怎的,不敢上前。
她爹江四六這時也從院子裏急急地出來,肩上背着三個包袱。
“爹?”江三玖看着江四六,有些訝然,她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爹的褲腿上,那褲腿還是濕的,他去打魚了。
江四六是捕魚的好手,夏日裏整個村子頂數他補得多,但家裏要吃飯的人也多,鄭嬰的身子不好,江十二也還小,為了多賺些錢,大冬日的,他也去鑿冰打魚。
這個時辰,他理應在下游打魚的。
江四六提了提滑下肩頭的包袱,看着江三玖,喉頭微哽,說不出話來。
“爹,娘,你們這是要做什麽啊?這不是齊老爹的牛車嗎?”
鄭嬰走到她跟前,拉過她的手,“你跟娘走,別怕。”
“為什麽?”她看着牛車裏的江十二,不明白為什麽十二在牛車,而她要和娘走。
她不想去。
她總覺得,這一走,就會看不見娘了,也看不見爹和十二了。
她掙了掙手,卻沒掙開。
“三玖,你聽我說,娘……”鄭嬰垂眸看着她,為她将碎發挽過耳後,“娘從前沒讓你死,現在也不會讓你死的。”
“娘。”江三玖怔怔地看着鄭嬰,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直到她神思飄忽地被鄭嬰拉到一個草垛,她才回過神來。
鄭嬰把她藏在草垛裏,含淚笑着:“三玖別怕,等娘和爹走了一個多時辰,你再出來,大抵就是天黑之後,你就沒事了。”
“娘,你在說什麽啊?為什麽你和爹要走,為什麽不能帶上我?”
鄭嬰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擦過她臉頰的淚珠“三玖,天下很大,你可以去很多地方,不要去天都,也不要留在天虞城。”
她說完,将一個小包袱遞給江三玖,蓋上最後一捆幹草。
江三玖的頭頂一黑,只能透過草垛的縫隙看到一縷光,看到她娘漸漸走遠。
牛車車輪滾動的聲音響起,慢慢的,什麽都聽不見了。
等到夜色完全漆黑,大地如墨,草堆變得格外可怖。
白日裏,她在草垛把她娘給的包袱打了開,裏面有銀子,有她娘親手做的餅,還有她娘給她寫的信。
她不識字,只知道村口秀才時常幫人寫的書信,就長這個樣子。
但這個和秀才的字不一樣,這封信是她娘寫的,她看得出來。
只是,她從不知道她娘識字,還會寫字。
她不敢弄出聲音,擦了擦眼淚,将信收好,一直等到天黑。
江三玖知道她娘不是不要她,她娘把家裏的錢都留給了她,怎麽會是不要她呢?
她娘要她活着,那她就一定會活着。
又等了一刻,天徹底黑下來,江三玖才鑽出草垛。
她看向江家小院的方向,那裏再不像往日點着殘燈,也再不會聽到笑鬧聲。
她輕輕扯了下唇,提起包袱,往路上走,娘說天下很大,可是那個天下,不再有她的家了。
風過,枯枝折。
江三玖聞聲,停了下步,望向發聲處,見是枯枝,微微松了口氣。
她轉過身,卻被前面立着的人吓了一跳,這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她望着那人的背影,隐隐覺得熟悉。
“韓瑭?”她試探着喚。
眼前人背脊一僵,随即從他身前閃過劍芒,他的身側是一把閃着寒光的長劍。
“韓瑭,就是她,殺了她!”
那人聲音嘶啞,其中狠辣一聽便知。
江三玖背着包袱,後退了一小步,緊緊盯着那道背影,“韓、韓瑭?”
她只見眼前人微微轉過身子,黑夜沉沉,一道劍光映在他的臉上。
眸光冰冷。
赫然是韓瑭!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