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魏氏

魏氏

城主府裏的花已經謝得差不多了，江三玖将剩下的花粉用完，就不再做花香點心了。

好在思魚堂前有個思魚池。

往日裏都不見什麽人蹤影，她捉了好幾日的魚，天天烤着吃。

她爹捉魚厲害，她跟着學了好一手。

娘炖魚湯好喝，可惜她沒學來，唯這烤魚拿手些。

青禾沒吃過烤魚，喜歡得緊，許是吃得忘我，也并未問她這魚打哪兒來的。

這日是七月初八，青禾生辰的前一天。

她是正月初九生辰，與青禾的生辰日子一樣，都有個“初九”。

按照大周習俗，姑娘們在生辰日時，是要在家中行及笄禮的。

及笄乃是大事，是以，入府的美人會在這一日被送回家中完禮，但從那以後，便唯有去天都之日，方能出城主府了。

便是中秋之日，也決然不可。

江三玖從思魚堂那兒提溜了兩條魚回來，魚尾擺動，泛起一層銀光。

魚嘴用力呼吸着，江三玖大步往前走着。

“是二哥來了？”

她剛走到院門前，就聽青禾的聲音響起。

魏青禾正同陽春說着什麽，餘光瞄到江三玖，輕輕揚起唇角，“怎的這麽快就回來了？”

她不知江三玖的魚從哪兒來，今日她休沐，聽江三玖說去打魚，還以為去了府外。

江三玖有些心虛，青禾素來規矩，若是讓她知道這魚是從思魚堂打來的，不知還會不會吃魚了。

她想了想，避開了這問題，疑惑道：“美人剛剛在說什麽二哥啊？”

還不待青禾回，陽春就跳到階下，咋咋呼呼道：“是美人的二哥，魏氏的二公子，明日要接美人和我回府的！”

陽春挺了挺胸，像是特別歡喜能回魏氏。

江三玖腳下一頓，巴巴地看向青禾，她也想跟美人和陽春一起！

青禾見她模樣，掩唇一笑，卻是搖頭道：“城主府中少不得人，三玖你且留下。”

江三玖面上不露聲色，心裏卻有種淡淡的委屈，不過，她也沒那麽喜歡魏氏，轉瞬就将這事抛到腦後。

倒是想起青禾日後不能再出府，她眼珠一轉，看向青禾道：“美人，明日是你生辰，我不能随你回祁連鎮，那今日我給你過生辰可好？”

魏青禾站在階上，江三玖站在階下。

江三玖說這話時，眼裏流光璀璨。

魏青禾垂眸看着她，心裏一處陡然變得更加綿軟。

她紅唇微揚，彎了眉眼，笑應了一聲：“好。”

江三玖眼睛更亮，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那是不是我說了算？美人同我一起出府？”

她要帶青禾出府，然後給她買美味的甜釀，配着她烤的魚吃，那才是絕妙。

“江三玖，還有我！”陽春伸手拉過她的袖子，力氣有些大。

青禾只覺袖子上一松，就見那廊下的兩人叽叽喳喳起來。

她抿唇一笑，望了眼天邊的燦陽，柔聲輕語：“好，我們一起出府。”

*

故淵亭在城主府東南角，下有清泉一泓，怪石似骨。

正是月明清露冷，草青有蟲鳴。

因燕清辭歸順了衛溍，又幫着戚二捉到了歲雲城派來的奸細，近日都是他随侍在衛溍左右。

“這魏斯又被派去送人頭了？”戚二看着跟在自家公子身後的燕清辭，碰了碰師钰的胳膊，問道。

師钰也瞧了眼燕清辭，微微蹙起眉頭，探子是燕清辭抓的，頭是公子下令讓他砍的，但最後卻讓魏斯将人頭扔進歲雲城中。

師钰琢磨了下，隐約明白公子如今看似信任了燕清辭，讓他随侍在側，但其實也是一種試探。

若燕清辭無反心，便不會趁魏斯離開城主府而刺殺公子。

師钰輕咳了一聲，回道：“魏斯沉穩，此事又實在熟練，的确該他去。”

戚二沉默了下，撓了撓腦袋，扔人頭的确是魏斯更熟練！

“哈哈，這歲雲老兒見了人頭，定吓得尿褲子！”

師钰側眸看了他一眼，暗暗搖了搖頭，這歲雲城城主的确膽小，但膽小又愛惹事。

公子即城主位還不算久，各城城主定然好奇惹得上堯發兵不成、九宸又将到嘴邊的三城吐出去的公子溍是何樣人物。

只是，其他人都不急，倒是這位歲雲城主急了。

不過，師钰明白是為何。

他看向高坐在上位的衛溍，壓低了唇角，公子流亡在外多時，也曾去過歲雲，若非……

哎，總歸公子命大，在歲雲城保下一命，才沒同老城主的其他公子一般，落得屍首分離的下場。

衛溍百無聊賴把玩着腰間的琉璃墜子，看着下方的黑裳男子，男子頭戴玉冠，冠上垂下兩條墜線，華服寬袖，腳踩烏靴花折。

“在下魏氏魏昭見過城主大人。”

衛溍輕扯了下唇，點頭道：“魏二公子無需多禮。”

魏氏乃天虞城第一大世族，因明日迎美人回府及笄，衛溍自是要以禮相待，遂于故淵亭賞宴，城主府諸位謀臣與武将盡皆列坐。

“早聞城主大人風采華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衛溍懶懶看了他一眼，笑應道：“魏二公子過獎。”

魏二見衛溍笑容愈發大起來，眼中閃過精光，又接連誇了幾句。

衛溍聽了，似是更加滿意，“魏二公子妙語，若非你坐鎮祁連魏氏，我倒是想讓留你在我這城主府了。”

魏二眸光一動，就要起身，又見衆臣看着他，忙刻意忍住，暗自埋怨大哥只知游四方，将家中事務俱抛下不管，讓他收拾爛攤子。

衛溍見他垂頭，只笑而不語，伸手要拿過桌案前的酒杯，倒是身側一人動作更快，先一步将酒杯奉上給他。

衛溍頗有些驚奇地瞧了眼身側的燕清辭，挑了下眉，“多謝請辭。”

聽到衛溍道謝，燕清辭一怔，傻傻一笑，“您喝，您喝。”

燕清辭覺得，他現在變聰明多了，也想得更長遠了，魏斯如今去歲雲城送人頭，正是給他在衛十三身邊表現的機會！

他才不會貿然在此時動手殺衛十三，不然這城主府守衛森嚴，縱使他武功再高強，也難以逃出。

他要等到衛十三全然信任他時，給他致命一擊，也要讓自己逃出生天。

想到此處，燕清辭斂眸一笑，随即又聽下面的那個魏二公子說：“能為城主效勞，實在是魏二榮幸，哎，不過家中事務的确繁雜，倒是我那三弟日漸長成，可以為我分擔了。”

燕清辭覺得這魏二長得模樣不錯，但眼睛總閃着些虛光，看起來人有些浮，他轉了轉眼睛，原來衛十三真喜歡這種拍馬屁的！

他看到衛溍一飲而盡他遞上的杯中酒，輕呼出口氣，頗為得意。

“哦？不知魏三公子年歲幾何？”

“今一十有六。”

衛溍沉吟了下，“倒還小。”

魏二臉上的笑一僵，他是不想留在魏氏的，規矩多不說，他還沒個一官半職，但進了城主府，日後有城主推舉，他就能上天都，也同他的祖父一般，做天子的老師。

但他不敢貿然開口，便說了他三弟日後可代為掌管魏氏大族，卻不想這位城主一句“倒還小”，把他剩下的話全堵住了。

師钰等人何其聰明，自是明白公子不大喜歡這個魏二，的确，明明世家大族，言談之中只會溜須拍馬。

雖公子喜歡別人贊賞他的裝扮，但正如公子所言：吾知吾容絕無二，何須他人多言？

啧，所以，這位魏二公子的算盤算是落空了。

衆人見魏二又要開口，便率先舉杯與他敬酒，衛溍起身淡淡道：“諸位慢飲。”

話罷，便帶着燕清辭離開故淵亭。

走到亭西，正見夏侯無憂搖着折扇悠悠走來，發尾被風吹動，翹來翹去。

夏侯揚了揚眉，“我還未到，城主就離席而去了？”

衛溍淡笑一聲：“原是我想差了，本以為是上堯的車馬慢，如今看來，全然是你無憂公子的腳程慢。”

夏侯無憂嘴角一抽，将折扇收好，岔開話題道：“我回府時，恰好撞見了魏氏的人，他輕斥小侍，模樣着實不可觀，如今一看，天虞第一大世家不過如此。”

“哦？”衛溍道：“的确，魏氏如今看來不過爾爾。”

夏侯無憂見他應和，不由一愣，衛溍又道：“不過，盛極必衰，自然之理，何況世家？”

夏侯無憂眯了眯眸，覺得衛溍之前能同他說瓜分上堯，如今聽他言語，似有除世家之意。

他眸光一閃，想到剛剛過來時，正路過一處小院，看見三個小姑娘拉拉扯扯，急急忙忙地往回趕，其中一個小黑丫頭手中提着個小酒壺。

小酒壺上寫着“甜”字，在她手中搖搖晃晃的。

他記得——

小丫頭伺候的美人就是魏氏女。

他嗤笑一聲：“魏氏已無子弟可入仕，但……即便如此，靠女人得榮寵也并無不可。”

衛溍擡眸看他，見他靠前一步，壓低聲音：“魏氏女亦是待選美人，我們九宸城的美人可是仔仔細細挑選，一分不差的，不知你們天虞城的美人如何啊？”

“自是不差你們九宸分毫。”衛溍輕笑。

夏侯無憂心裏一堵，又道：“父親每三月便會查驗美人功課，你如今初任城主，若是美人們因你輕視而散漫，只怕進了天都給你惹麻煩。”

頓了頓，他挑眉道：“不若今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