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還有半月餘，便是八月十五。

江三玖買好了簪子，想着再去醉仙閣買壺桂花酒。

中秋祭月，美人拜月時，也需得有酒。

再說，醉仙閣的酒好喝，之前她們喝過了桃花甜釀，中秋便喝桂花酒。

賞月吃酒，不負秋日好時候。

等她沽好酒回府，府門前已不見了九宸的車駕。

她不禁一愣，剛剛車隊還在，街道充盈，如今卻有冷淡之感。

江三玖摸了摸腰間的金豆子，輕輕嘆了一聲，提着小酒壺，往府中行去。

沒走多時，正碰上了那位城主大人。

她想起，正月十六那日，死的那個黑衣人叫他“衛十三”。

後來，她在祁連鎮聽人說，新任城主乃是前前任城主的小兒子，進了天虞城後，她才知，他排行十三，人稱“公子溍”。

她偷偷擡眸看了眼衛溍，只見冉冉秋光之中，那人俊美無度，流光洩滿他肩頭，他薄唇輕勾，下唇之上，白印宛然。

這人對她說過，要當做那日之事，從未發生。

否則便是死路一條。

江三玖斂下眸子，秉持着“我不認識他，我也沒救過他”的想法，側身讓路，停步不前。

衛溍自是早早便看到了她，見她避讓，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夏侯無憂臨行前，來同他交賬，見他算得清楚，不由嘟囔了一句，說他府上的小婢女都知他小氣。

當時，他還想着哪個婢子這般不知好歹。

後來問了下人，夏侯無憂見過誰，他只聽一形容，便知是眼前這個小丫頭。

也是，誰能如她這般黑得特別？

不過……

衛溍又多瞧了她一眼，這丫頭似乎比那時白淨了些。

他瞥了眼身後跟着的止月，目光落在他懷裏抱着的玉白菜，眉梢微動，輕咳一聲，故意喚她一聲：“過來！”

江三玖低頭看着腳，假裝沒聽到，反正也不是在叫她，不能擡頭。

衛溍見她不應，也不擡頭，臉一沉，又要開口喚她，卻剛張了口，便停住。

這小丫頭，叫——珠珠？

喚她“珠珠”二字，太過纏綿。

衛溍低眸，半晌不語。

跟在他身後的止月把玉白菜往上捧了捧，不解地看向衛溍，又看了眼一旁立着的江三玖。

奇怪，一個小黑丫頭，有什麽好看的？

“珠——”衛溍拖長音，喚她。

江三玖這回擡頭了，見他的确是在看自己，也的确是在叫她，登時不樂意了。

這人喚她“豬”？

她惡狠狠地瞪了衛溍一眼，衛溍被她瞪得吓了一跳。

這婢子，膽兒肥了！

江三玖瞪完人，就發現自己好像惹禍了，只得趕緊上前一步問：“不知城主大人有何吩咐？”

小丫頭讨好的話，語氣都傲氣得很。

衛溍咳了一聲，指了指止月手裏的東西，對她道：“你接過來。”

江三玖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問，走到止月跟前，擡了擡手，示意止月遞給她。

止月見公子來這一回，有些蒙了，手捧着玉白菜不撒手，納悶地側過頭：“公子？”

衛溍：“你去尋戚二與師钰，我想起……有事尋他們。”

“哦哦，好。”止月聞聽這話，将懷裏的玉白菜遞給了江三玖，又囑咐她仔細些，這玉白菜可寶貝着呢。

江三玖最喜歡寶貝了，趁抱着玉白菜，偷偷摸了好幾把。

“那個，珠——”

江三玖一臉哀怨地看着他，心裏暗怪陽春嗓門大，都讓這人聽見叫她“豬”了。

見她看過來，衛溍收了音，“珠。”

江三玖眉眼一沉，有完沒完了，又叫她“豬”！

他才是豬！

“跟上。”見她皺起小臉，衛溍很好心情地道。

江三玖手提着小酒壺，搖搖晃晃地跟在他身後。

她一路走，一路瞪着他的後腦勺。

這人風姿卓絕，一襲白衣翩翩，卻是與上元那日所見不同，那日的他，貴氣之中，溫潤有餘，而如今，盡是上位者的睥睨，貴氣之外，鋒芒不斂。

她随着他，一路走到六色堂。

一到院門口，江三玖腳下有些僵，她看着那些徹底枯敗了的花枝，縮了縮脖子。

原來，六色堂裏住的是城主大人。

她偷的是他的花。

她眼神亂瞟，琢磨着這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是那個偷花賊，但見他的模樣，又似乎完全不知，也是，她偷了那麽多的花，都沒人發現，眼前這人一定不是愛花之人。

附庸風雅！

對，就是這個詞。

衛溍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路領她進來，看着她懷裏的玉白菜，又四下張望，低聲道：“放哪兒好呢？”

江三玖捧了一路，手裏又提着個酒壺，着實有些手酸，此時見他還在不緊不慢尋着地方，登時咬起牙來。

這人真的是故意的吧？

為了什麽？

明明說好裝作互不相識啊？

“放那兒吧。”衛溍伸手指了指他跟前的桌子。

江三玖牽強地扯了下唇，道了聲：“是”。

只還未等她放好，衛溍又搖頭道：“不好，還是放那兒吧。”

江三玖半彎着腰，聞言，趕緊捧起玉白菜，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小跑到窗前。

還未放下，那人的聲音又傳來：“不好不好，放書格那兒吧。”

江三玖腳尖一頓，緊抿着唇，一跺一跺地往書格那兒走。

衛溍見她一臉不情願，又有氣沒處發的模樣，笑着挑了下眉，然後，輕聲開口：“還是放回桌子上吧。”

江三玖被他折騰得徹底沒了脾氣，老老實實把玉白菜放回最開始的桌子上。

衛溍似是很滿意，笑着贊了她一句：“是個聽話的婢子。”

江三玖不是傻子，她懷疑衛溍還記得她，也認出了她，說這句話是為了刺她。

畢竟，她當日說過要跟着他，結果轉頭就進了城主府，成了別人的婢子。

只是，她的一切沉思，都斷在了衛溍的下一句話裏。

“不過，現下雖聽話，可怎的我聽人說，你說我小氣？”

江三玖斂了容，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他。

她和夏侯無憂在府門前說的話，怎麽被人聽了去？

可那都是夏侯無憂一個人說的啊！

她忙擺手解釋：“我、我沒……”

“無妨。”衛溍坐在上頭，以手支頤看着她，“我的确素來小氣，也确實睚眦必報。”

看着眼前這人陰嗖嗖的笑，江三玖心裏一抖，又不免犯嘀咕：真是有自知之明！

衛溍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倒也不氣，且甚好心情地揚唇一笑，便讓她退下了。

好似折騰她這一回，便報了說他小氣之仇似的。

不過，江三玖還是有些委屈，她是真一個字沒說啊！

她提着小酒壺，悶着頭往外走，想到這人笑裏藏刀的模樣，心裏不住說着“小氣”“小氣”“小氣”。

衛十三，小氣鬼！

*

六色堂裏。

衛溍看着那瑩瑩的玉白菜，打了個噴嚏。

他望着屋外，緊了下眉，咕哝一聲：“不老實！”

止月領着戚二與師钰來時，正見自家公子口裏動着，卻沒聽清，納悶地撓了撓頭，上前一步道：“公子，戚大人和師大人來了。”

衛溍見他們二人來了，按了按額角，他倒是真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什麽，随即眸光一瞥，就看到了那個玉白菜。

他掩唇輕咳，指着那擺件道：“你們二人，替我将它送回府庫裏吧。”

“啊？”匆匆趕來的二人懵了，對視一眼。

止月也懵了，這東西不是剛從庫裏拿出來嗎？

怎麽又要送回去？

似是也知不妥，衛溍道：“近日軍中事務，有勞二位大人。你二人去府庫裏取些件兒，留着賞玩。”

戚二腿有些軟，上一次城主這麽軟軟跟他說話時，是讓他去青樓裝嫖客套消息。

他吞了口口水，撓着腦袋問：“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啊？”

一聽他這話，衛溍斂了笑，擡眸冷冷掃他一眼，

師钰一把拉過他，躬身道謝，腳下飛快地拉着戚二去府庫了。

等二人取了件兒，來他這兒謝恩走後，衛溍看着木呆呆望着外面二人背影的止月，淡聲吩咐：“再去把我的玉白菜拿回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