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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将車停在附近商場的地下停車場裏，步行到樓下買了二兩牛肉面提回了家。他租住的小區是早年修建的電梯樓，修建的時候沒怎麽考慮停車問題，現在地上地下像俄羅斯方塊一樣停滿了車，每天早上都會有住戶開車上班卻被別的車堵住了路而跟物管吵架，周煜擔心将陳尹的車停在小區容易被劃傷，所以都是停在不遠處的商場停車場內。

他回家開了燈，将牛肉面放在茶幾上開了電視，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唏哩呼嚕吃完了面，盯着湯底看了一會兒後，他摸出手機給白一桓發了條消息。

“吃飯了嗎？”

手機那頭無人回應，周煜把面碗收拾了，又打掃了一下房間，閑不住似的去陽臺收了衣服，盯着樓下傍晚放學的學生穿着校服嘻嘻哈哈地經過，再回到客廳，手機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周煜有些失望地坐了下來，雙膝微微分開，手肘搭在膝蓋上。

周煜大學本科專業是學建築設計的，畢業的時候本來想繼續考研，卻意外聽老媽說起很久沒有聯系的白一桓就在鄰市的消息。

“一桓你還記得嗎？”幾年前老媽在電話裏道，“前幾天回來了一趟，哎喲我差點都沒敢認，又帥又有氣質，給他爸媽帶了好些東西回來，看着像是過得不錯。”

彼時周煜在圖書館裏，有些愣愣地看着手裏的資料，手指不由握緊了電話：“他、他回來了？”

“可不是嘛，上大學之後就沒什麽消息了，逢年過節也不回來，這孩子……”老媽絮叨一會兒，又說，“聽他媽說好像是要簽什麽經紀公司？那孩子長得是不錯，但明星有那麽好當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我就勸你阿姨，一定要把孩子勸住了。你說他又不是表演系畢業的……”

周煜後面的話幾乎都沒聽清，只一心喃喃：他終于回來了，他終于舍得回來了。他回來了怎麽也沒問起我呢？為什麽不聯系我呢？

周煜心裏似有個小水桶七上八下地晃悠着，難說是什麽滋味。

等挂了電話，他就做了決定——接受之前導師的推薦，先去上班。

他去了一家建築集團，福利待遇還算不錯，積攢了一段時間的經驗和錢後，他便收拾行李去了鄰市，可是等去了之後他又有些忐忑心虛——就像高中的時候偷偷摸摸跟在白一桓身後，怕被對方讨厭，怕被對方當做跟蹤狂。

于是他拿着老媽幫他打聽出來的住址，在附近先找了一份工作幹着，每天坐公交路過白一桓可能住的小區，他就在窗口探頭探腦地張望，像是想要偶遇，又怕真的偶遇。

但也許“冥冥中注定”這種事只存在小說裏，周煜從來沒有偶遇過白一桓。

一年後，他在微博上看到了白一桓的活動照片，再後來他開始搜集關于白一桓的所有消息，才發現那個人過得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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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鼓起勇氣，拐彎抹角地去白一桓的經紀公司應聘，他在娛樂圈沒有人脈資源，也沒有經驗，對方倒是好奇問他要不要試試簽約當明星，被他給拒絕了。

應聘失敗出門時，前臺工作人員又突然叫住了他，說他們缺個司機，工資給得還算高，但可能比較辛苦，問他願不願意。

周煜當時只問了一個問題：“能做白一桓的司機嗎？”

前臺的人以為他是白一桓的粉絲，笑了起來：“那可巧了，就是負責接送白先生呢。”

周煜當場就答應了。

然後，就是那極其尴尬的見面和之後互相裝作若無其事的久別重逢。

周煜點了根煙，在逐漸黑下來的屋子裏吞雲吐霧，煙霧遮擋了他的面容，只隐約能看見他挺直鼻梁下帶出的陰影以及下颚上青色的胡渣。

電視的光影投在他的臉上，帶出大片斑駁的光怪陸離，片刻後娛樂新聞拉回了周煜飄遠的神智。

“翻拍自日本愛情電視劇……即将開拍，主創人員今日接受記者采訪透露，男四號角色略有改動，先期劇照版本在網上引發好評……”

周煜擡眼，看到白一桓的臉出現在鏡頭裏，帶着他向來八風不動的淡然笑容，濃眉舒展，坐在沙發裏和導演一起接受采訪。

周煜微微坐直了。

劇照剛出來的時候周煜就看了，他沒看原版的電視劇，但他覺得白一桓這個人設挺不錯的。雖然只是個男四號，但模樣看着很讨喜，也很容易讓人一眼記住。

劇照裏白一桓摒棄了以往秀氣幹淨的形象，脖頸後紮了個小揪，穿着剪裁合身的風衣，眉眼裏滿是桀骜不馴，将纨绔子弟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微微下蹲，單手插兜，一手提着棒球棍似個小混混，揚着下巴看着鏡頭的樣子，很難将他和平日淡然的白一桓聯系在一起。

周煜第一時間保存了劇照——他手機裏有所有白一桓的劇照，活動照，廣告照。微博粉絲群裏他也總是第一個簽到打卡，活躍度十分高。

周煜隔着電視看着白一桓說話的樣子，眼底本亮着的光在餘光掃到毫無動靜的手機時又漸漸黯淡了下來。

如果他能幹淨利落地早些去見白一桓，不是偷偷摸摸躲在暗處，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是這世間沒有如果。

那年他和白一桓在酒店裏醒來後，各自沉默着不說話，他心裏又酸又疼，但又帶着隐秘的無法宣之于口的驚喜。

白一桓沉默着裹了被單去浴室洗澡，下床時踉跄的步伐，顫抖的雙腿，令他可恥地再次硬了起來，硬得發疼。

他匆匆套了內褲沖過去想要扶他一把，卻被那人擋開了。

一夜極致纏綿和瘋狂，翌日卻像什麽也沒發生過，白一桓的冷淡和疏離令他從頭涼到了腳，那一刻他不是不憤怒的。

白一桓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了談。

當然結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我也沒什麽好瞞你的了，我和陳尹的關系，就像昨天你聽到的那樣。”白一桓點了根煙，穿好衣服坐在窗邊沙發裏，翹着腿，“昨天只是個意外，我喝醉了，你懂嗎？我沒有其他意思，如果你要錢，我可以給你，這事不要告訴陳尹。”

周煜嘴唇顫抖，心底發涼：“我不要錢。”

白一桓的手頓了一下，又換了條腿翹着，別開視線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原來是這種人，你很失望吧？看不起我也沒關系，想辭職随意。”

周煜僵直地坐着，無可奈何地感覺到昨夜所有的溫存一點一點消失了。

“我沒打算辭職。”

“你一個好端端的建築畢業生！你當司機！你腦子有病嗎？！”白一桓掐了煙，瞪着他。

“……你怎麽知道我是學建築的？”

白一桓一哽，喉嚨上下滑動，他并不回答周煜的問題，只是說：“總之這事你忘了……”

話沒說完，周煜又問：“為什麽？”

不用說明，白一桓也知道他問得是什麽。他又點了根煙，竭力控制着什麽似的，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是表演系畢業的，我當年沒考上……我沒有那個天分，在圈裏也不算長得多麽驚人，我也不願意動手術。這個世界不好混，尤其是你沒有背景沒有資源卻異想天開想要得到跟自己身份不符的東西，那你必須付出代價。”

“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沒別的辦法嗎？”周煜聲音艱澀。

白一桓突然笑了一下，揚起下颚看着他，那一瞬間他的神情是不屑又漠然的：“你別誤會了，我沒有什麽委屈，也沒有什麽逼不得已，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道：“我沒有背景資源甚至不是專科畢業，一開始簽的公司并不好，每天只是在浪費時間。直到我在一個會場偶遇了陳尹。”

“當然他那時候還沒有現在的大肚子，還算儀表堂堂，有錢有手腕有自己的公司，”白一桓聳肩，“他跟老婆離婚多年，有兩個孩子在國外讀書不常回家。他男女不忌，你懂我意思嗎？”

直到這時，白一桓才一字一頓地說：“我是個gay，周煜，你知道gay是什麽嗎？”

“不過是一拍即合，你情我願，”白一桓見周煜沒反應，繼續道，“也有過浪漫的時候，也誤以為是我等來了幸運。但現實就是現實，不是童話故事，不是在你需要的時候就恰好有一個多金的王子或者……國王在城堡裏等着你。現實是，他現在膩了，但也不想分手，就這樣。”

周煜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你呢，你可以選擇跟他分手。”

白一桓看着周煜，好半天才說：“為什麽要分手？”

……

娛樂新聞結束了，手機響了一聲表示有消息。周煜回過神，将手機點亮，發現是白一桓回的消息。

“在工作，還沒有吃飯。”

周煜立刻道：“我給你點外賣送去，你告訴我地址。”

“不用，這邊有工作餐。”

周煜手指停下，遲疑許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會兒才道：“我看到新聞了，你的劇照很好看，加油。”

這次白一桓沒有立刻回複，好一會兒之後才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