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求我

求我

總塔外五公裏處。

淩季站在松樹下遙望着遠處亮滿燈光的建築,他從總塔出來後就一直站在這裏,直到黑夜降臨,他依舊伫立且沉默不語。

“你覺得信送到了嗎?”簫聿走過來,把烤好的肉串遞給他,可淩季卻沒有接。

“我不知道,但阿卡納确實把信拿走了。”

淩季臉上盡顯疲态,他已經熬了幾天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了,哪怕有時候困意上頭,他也只是淺淺咪一小會兒,只要想到顧時逼着他離開的場景,他便立刻驚醒。

愧疚、自責和不忍齊齊湧上心頭,越燒越旺,他甚至不想再去回憶自己醒來躺在總塔外的雪地上。

他不願意離開,于是顧時便親手打暈他,将失去意識的淩季送出去……

簫聿對他冷漠的反應有些窩火,“我還是那句話,如果當時是我和顧時進去,即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絕不會讓顧時一個人留在那裏。”

他在看見淩季一個人回來時就大概明白了什麽,氣憤之餘他沒忍住和淩季扭打在一起,更準确來說,是淩季單方面挨打。

淩季回來時狀态很不對,哪怕挨打也不會還手,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一樣不說話,目光也呆滞了,一副丢了魂的樣子。

簫聿揍累了于是質問他為什麽留顧時在總塔。

淩季失魂落魄坐在雪地裏,緩了很久才一五一十講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你的命?”淩季冷笑一聲,“你的命只有在懸賞榜上才最值錢,阿卡納要的是顧時,你是生是死他都不會在意,不,如果阿卡納知道了你對顧時的心思,恐怕他還是更想先要了你的命。”

如果沒有身體結合,阿卡納也同樣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自己,可顧時……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他有沒有看到信?是否猜到他的意思?

這幾天他們分成幾隊一直徘徊在總塔附近,想要探聽顧時和火蘭基地隊員的消息。然而守衛森嚴,但凡一只腳踏入,警報聲便立刻響起來,他們不得不帶隊退了出去。

這種挫敗感讓簫聿更加心煩,他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幾乎一點就炸,而最先深受其害的就是冬睿。

尤其是現在聽着淩季的話中帶刺,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冬睿剛巧從他面前經過,簫聿便喊他過來,二話不說直接上手一拳。

他在發洩情緒,自然不會控制住力度,冬睿硬生生挨了一拳倒在地上,半天也沒爬起來。

“你傻了?你不會躲啊?”簫聿也是一怔,從前冬睿會各種走位躲開攻擊,可自從柴興離開後,他反而變得木讷極了,既不還手,也不閃躲,像個木頭樁子一樣任由簫聿出氣。

冬睿被錘得胸口憋地難受,就連心口也跟着震了一下,他忍不住咳了好幾聲,直到感覺到喉頭有絲血腥味才強行壓下去。

“沒反應過來,聿哥,我讓你失望了。”

簫聿不忍,最後還是走上前去關心了一番,“這麽簡單的出拳你都躲不開,看來你最近松懈了不少,等把顧時救出來我得好好練一練你的反應力。”

冬睿扶着他慢慢站起來,“好,我都聽聿哥你的安排。”

“去,再給我烤兩個土豆。”簫聿又指揮着他,而冬睿也很樂意聽從,雖然胸口還是隐隐作痛,但只要簫聿說一句,無論什麽他都會去做。

甚至簫聿說東,他連西都不會看一眼。

簫聿對他這個任勞任怨的乖乖仔很滿意,自從策山出來後,他便開始教冬睿各種哨兵的技能,平時也會帶着他巡視京煞的領地,時間一長,他甚至有些離不開這個小狼崽了。

篝火燒的很旺,烤肉烤蔬菜的香味四溢,可淩季像是根本沒有聞到一樣,不為所動。

或許是帶着對冬睿的愧意,簫聿剛才被淩季所激的怒火也逐漸散去,他沒必要和傻逼置氣,目前最重要的是顧時。

“你把青草的汁液滴在信紙上,顧時看見這個顏色一定會好奇,在他湊近看時便會聞到青草味,可他真的會明白你的用意嗎?”

昨夜淩季告訴他準備讓精神體通過氣味追蹤來尋找顧時的時候,他就有了這個疑問,可在看見淩季信誓旦旦的目光,他還是暫壓了下去。

但現在……他還是想再問一問。

淩季卻道,“他會知道的,我相信他。”

那次九仔在食堂大媽的菜地裏打滾,弄得滿身都是青草味被大鵝追着咬,事後顧時還特意給它洗了澡,九仔鬼哭狼嚎幾乎能傳出二裏地,仿佛顧時把它洗幹淨丢鍋裏炖一樣。

顧時的記憶一向很好,他不會忘記的。

可簫聿并不知道這其中的故事,他看着淩季這般自信,甚至有些懷疑他被刺激到瘋了。

算了,既然心已經送出去了,木已成舟,他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探聽顧時的下落,就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希望淩季的法子能夠奏效。

……

因為看到了淩季的親筆信,顧時這一夜睡得特別安穩,以至于有幾個人闖進來時他都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直到感覺有人按住自己的手腳,他才猛然驚醒。

這被控制住行動的手法太熟悉了,他不敢忘記。

“你們是誰!”他受到驚吓厲聲詢問,但一睜眼便看見站在對面神情無比冷漠的熟人,“阿卡納,你要幹什麽!”

阿卡納當着他的面從安瓿瓶裏抽了滿滿一針管的透明液體,慢慢走近,“你可能不懂,但沒關系,我會告訴你。”

“這是YN-2型藥劑,是一種成瘾性藥劑,沒有解藥,人一旦染上,就會被它完全控制。”

看着顧時不可置信的目光,阿卡納輕笑,“當然了,我不會讓你死的,如果你承受不住,我可以提供你一些舒緩藥劑,不過你得求我。”

顧時劇烈地掙紮,他的眼睛也已恨的通紅,“阿卡納,你敢!”

阿卡納卷起他的衣袖,“顧時,你太不乖了,我只能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讓你學會聽話,你記住了,我本不想對你動手,但這是你逼我的。”

液體一點點融進他的血液裏,顧時被幾個哨兵死死按住,他只能嘶吼着訴說反抗,可阿卡納卻無動于衷,終于将最後一毫升注射了進去。

他擺擺手,哨兵們很識趣的離開。

顧時絕望地盯着天花板,他的渾身都在痛,在忍不住痙攣顫抖,而心在拔針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涼透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他喃喃道。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學習好從來不讓父母擔憂,他心地善良會喂養流浪小動物會仗義出手救人,他兢兢業業做好一個合格的下屬,他以真摯的感情對待朋友……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可為什麽老天要給他開這麽大的一個玩笑!

從前他失去了原本的哨兵身份,他淪為了一個實驗品而不自知,如今又被迫染上了這個鬼藥劑,他逃不走了,他這輩子都毀了……

阿卡納輕輕撫摸着他的發絲,因為掙紮額頭上滲着一層薄薄的汗水,染濕了劉海,正巧滴落在眼角,分辨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顧時,回頭看看我吧,我不比淩季差哪裏,我也說過會對你好,但你卻一直挑戰我的底線,我是不得已才對你做這種事,你要理解我。”

顧時推開他的手,“你別碰我,我覺得惡心。”

阿卡納嘆氣,“你現在恨我不要緊,可我只要你記住,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比我更在意你、更關心你、更愛你了。”

顧時嗤笑一聲,“原來你的在意就是用藥逼我留下來?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的關心呢?阿卡納,別自欺欺人了,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愛。”

阿卡納轉着他脖子上的項圈,這是他第一個單獨完成的項目,靈感來源就是七年前的124號,他想看到這個漂亮的向導戴上自己親手做的桎梏,那一定會超級性感。

這幾年他以顧時身體機能和精神狀态為參考數值,不斷進行改良和修整,終于在一年前成功制作完成。

而現在,他也如願以償。

阿卡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像是高位者無情的宣判,“我不需要懂,但你必須要記牢發病的時候該向誰求助,看清楚我的樣子,不要關鍵的時候求錯了人,反而丢了自己的命。”

他不再多言,離開了房間,只剩下顧時一個人呆滞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湛藍的天空,他也好像像一只鳥飛翔在廣闊天地之間,可惜……他已經被折斷了翅膀。

再也飛不起來了。

顧時是在第七天的淩晨突然發病的,彼時喻決剛好在他的房間,他正安安靜靜看着顧時的睡顏,卻不想顧時猛然驚醒。

他的身體裏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在啃咬,顧時瘋了一樣地撓着皮膚,他又癢又痛,頭疼得好像快要炸開,體內有個聲音在不停叫嚣着“解藥、解藥”。

喻決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等他反應過來沖上去攔着他時,顧時的皮膚早已被抓出了血痕,他還要抓,但被喻決立刻控制住雙手。

“你到底怎麽了?顧時,顧時你別吓我。”喻決見他遲遲不清醒,于是抱着他去了浴室,放了滿滿的涼水把顧時丢進了浴缸。

刺骨的寒冷讓痛癢在一瞬間消失,可也只有短短幾秒,更痛的感覺像奪命一般再次席卷全身。

顧時早已經痛得哭成淚人,褪去了倔強的外表,在浴室燈光下倒顯得嬌柔了許多,喻決不忍心見他自虐,于是學着路上見到的小情侶的模樣,輕輕将顧時摟在懷裏。

“你要是疼就咬我吧。”喻決刻意把肩膀往上擡了擡,放到了顧時的嘴邊。

顧時也并不客氣,咬緊他的肩膀将新仇舊恨全都發洩出來。

喻決攥緊拳頭,他沒想到顧時真下毒口,大有一種想要咬斷的感覺。

“哦?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那我不打擾你們了,走了。”阿卡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進了房間,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站在這裏看了許久。

“不、別走……”顧時看到他,立刻便要出去,他太着急了,甚至都沒有踩穩。眼看着就要滑倒,但關鍵時候被喻決及時扶了一把。

喻決看出來他的急迫,于是将他抱出浴缸。

顧時已經被折磨的無法走路,在落地的那一刻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聽到身後悶聲倒地的聲音,阿卡納停步回頭看着他,“怎麽,顧隊長找我有事啊?”

喻決見情況不對,顧時從來清高,就算是當時在實驗室,他也不會露出這樣卑微的神态。可現在……他幾乎是祈求着阿卡納。

“給我、舒緩藥劑。”顧時已經很難再說成連貫的一句話了。

阿卡納蹲下來,食指輕輕勾着他的下巴,戲谑笑道,“我當時是怎麽和你說的,不需要我現在再和你重複一次吧?”

痛感已經遍及全身,這比他從前經歷過了所有都要痛上百倍,可怕的是他根本無法用意志抵抗。

“求、求你……”顧時抓住了他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喻決連忙走上來,可等他剛一走近,顧時突然起身并迅速奪下了他腰間的匕首,橫在自己的脖前。

阿卡納笑容凝固,只能聽見顧時倔強地說出三個字,“……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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