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雨勢越來越大,看樣子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

兩人站在屋檐下,緊貼着牆,幹等着時間一點點流逝,卻沒有任何辦法。如果此刻是楊乙葭自己一個人,她倒是會選擇不顧一切地沖到雨裏,但現在不行。她的身邊還有周在溪。

只見周在溪淡定的在手機屏幕上敲字,不知道和什麽人聊天。

楊乙葭雙手背在身後,盯着這瓢潑大雨發起了呆。

她喜歡發呆,這種放空腦袋什麽都不用想,不管周圍發生了什麽,就算此刻世界都坍塌了,她都不會覺得害怕,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也覺得很奇怪,明明身邊還有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如果是以前,這樣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一定會絞盡腦汁的找話題和對方搭話,以此來避免沉默尴尬。

可現在這樣,她卻不會有以前的感覺,沒必要去找那些無聊又僵硬的話題,讓她覺得很輕松。

沒一會兒就有人給他們送來了一把傘。

是一個年輕男人,戴着一副眼鏡,有些微胖,看樣子應該是周在溪的同事。他将一把傘遞給了周在溪,說:“我就借到一把,沒有了。”

周在溪接過雨傘,轉而又把雨傘遞給了她。

楊乙葭愣住:“給我?那你呢?”

“我和他一起撐。”他說。

楊乙葭捏着雨傘說:“謝謝。”

周在溪把顏料桶遞給那位男子,自己又拿着畫板,兩個人擠在一把窄小的雨傘中,楊乙葭心想真是過意不去。她趕緊出身喊他:“你把畫板給我拿吧,你們兩個撐一把傘,還抱着這個太不方便了。”

她的視線執着又誠懇,周在溪想了想,就從那男子手中重新拿回顏料桶,再遞給她:“你拿這個吧。”

楊乙葭猶豫幾秒接過,這個桶不僅小巧,還很輕。

她撐着傘走在後面,雨太大了,她的褲腳都被打濕了,而前面的兩個大男人擠在一把小傘裏果真很困難。周在溪的肩膀都濕了一大半了。

他們頂着大雨走出學校,最後停在一輛黑色小轎車旁。

周在溪回頭看着她,他的聲音與雨聲融在一起,因此不得不提高音量說:“我送你回去。”

這樣的情況下,她也不好再推辭,于是點點頭就轉進門裏。

她坐在車裏從車窗外看去。只見周在溪把那串老教學樓的鑰匙交給了男子,男子接過之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時

還不忘往車裏待着的她看一眼。

楊乙葭怔了下,不明所以地彎唇笑了笑。

周在溪坐上了駕駛座,男子才撐着傘回學校。

楊乙葭從後視鏡裏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雨中。

“看什麽呢?”他問。

楊乙葭收回視線,搖搖頭。

周在溪笑着說:“其實他就是那個把手掌印按牆上的罪魁禍首。”

楊乙葭有些震驚:“是他。”

周在溪點頭。

“他往學校裏面走,他現在是在裏面工作嗎?”她問。

周在溪:“他是數學老師。”

楊乙葭往後視鏡看了一樣,當初制造故事起源的人剛剛竟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覺得有些不真實。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謎團還能被她給知道真相。

周在溪提醒她系上安全帶,她才回過神乖巧的把安全帶系上。

之後周在溪從前面拿了紙巾給她,楊乙葭接過:“謝謝。”

周在溪也抽了幾張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問她:“到飯點了,直接送你回去嗎?還是要去哪裏?”

楊乙葭擦臉的動作頓了下,轉頭看向他,與他的視線對上。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的視線稍稍下移,便看到了他肩膀的襯衫都濕了。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周在溪都被她給逗笑了:“這是什麽意思?”

楊乙葭也要被自己給蠢笑了:“你送我去坐公交吧。”

“公交?”

她點點頭:“你的衣服都濕了,還是快點回去換個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周在溪側頭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之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關系。那我先送你回去吧,這天氣公交可不好等。”

說話間他便啓動了車子。

楊乙葭也沒再說什麽,她将民宿的住址告訴了他。

周在溪聽完後似乎有些意外,他打着方向盤,目視着前方問道:“你是過來玩的?”

楊乙葭:“嗯。”

“你不是小學在這邊上學嗎?家不在這兒?”

“不在。以前是和外婆住一起的,現在那邊沒人住了。”

“這樣啊。”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那打算在這邊待多久?”

楊乙葭搖搖頭:“不知道。待夠了就走吧。”

“那麽随性。”他說。

她笑了笑,并沒有說什麽。

車外大雨滂沱,它肆無忌憚地沖刷着這座小城。她突然又很慶幸自己遇到了周在溪,否則她現在肯定成了個落湯雞。

車子緩緩停在她住的民宿樓下,這是一個有些狹窄的小巷裏,周邊的環境其實不太好。當初她定在這裏,也是被民宿的宣傳給詐騙來的。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說。

周在溪點了點頭。

就在她準備打開車門出去時,周在溪忽然又喊住了她:“下雨呢。”說着,他就拿着傘下車,繞到了她這邊打開車門。

楊乙葭怔愣幾秒,下了車後低聲道謝。

周在溪将她送到了屋檐下,并沒能停留多久,狹窄的巷子裏時常有外賣小哥穿梭而過,小轎車在這裏面停留太久是會堵的。

他說:“玩得愉快。”

楊乙葭笑了笑:“嗯。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輕輕點頭,急匆匆地回到車上啓動離開。

楊乙葭看着這輛黑色小車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她抿了下唇,轉身進去,剛巧遇到民宿老板娘在招待新來的客人,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老板娘給他們辦理入住。老板娘見她回來,就擡起頭和她打了聲招呼:“回來啦。”

“對了,是你的房間的熱水器不太好是吧,我一會兒上去給你看看。”

她說:“好。”

上樓回到房間,楊乙葭剛換掉了身上的髒衣服,她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老板娘似乎在和什麽人說話:“哈哈,我們這裏的環境就是很好的呀,評價高可不是虛的。”

“小姑娘,我來給你看熱水器了。”她再次敲了敲門。

楊乙葭打開門,剛好看到那兩個新來的住客推着行李箱進她對門的房間。

老板娘進屋問她:“是有什麽問題嗎?”

楊乙葭合上房門,邊往浴室走邊說:“沒熱水。”

老板娘打開開關試了一下,又按了幾下:“從昨天開始沒有的嗎?”

“嗯。”

“這個我也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裏,得等我老公回來看看。”

“那什麽時候才能修好?”

“這兩天內吧。”

楊乙葭皺了下眉:“不能快點嗎,最近下雨天挺冷的。”

老板娘說:“他去外地了,要過兩天才回來。要不然我去看看還有沒有空房間,給你換一間?或者我明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師傅過來看看。”

楊乙葭:“嗯。”

她的東西都放出來了,再收拾換去別的房間她也覺得麻煩。而且她也不打算住這兒了,這裏隔音太差了,住着不舒服。她是從網上定的這裏,當初定了一個周的時間的,現在還差三天,就再忍忍吧。

老板娘态度還算好,一直給她說抱歉,後面還給她送上來一盤水果。

晚上楊乙葭燒了壺熱水簡單洗了個澡,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腳踝紅了一大塊,看着還有點浮腫。很快她就想起今天在學校裏她因為遇到符芸有些激動而踩到的石頭,再加上前天在燈會崴到的那一次,她嘆了口氣,這還真是雪上加霜。她拿起噴霧噴了一下。

不過還真是奇怪,這一天下來,她竟然都不覺得痛。

莫名的她想起了今天的周在溪,他濕透了的襯衫以及若隐若現的手臂肌肉。

畫面清晰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像是電影一樣,鏡頭一點點的往上移,最終停在了他的眼睛。那真是一雙讓人心動難忘的眼睛,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也覺得很害羞,于是瘋狂用手扇了扇,吐了口氣。

真是的,亂想什麽呢。

不過像他這樣帥氣,溫柔體貼的人,這兩天的巧合,今後應該沒機會遇到了吧。她又覺得有點可惜了。

-

周在溪睡了一覺醒來下樓時看坐在院子裏和喬喬打游戲的趙逸,他扒了個橘子吃,問道:“你怎麽來了。”

“雲筱姐說弄燒烤,叫我過來吃飯。”趙逸一見到他挑了挑眉,問:“欸,今天那妹子是誰啊。”

周在溪:“沒誰。”

“切,誰信啊。”趙逸說,“你身邊什麽時候有過那樣漂亮的姑娘啊,快說,什麽時候勾搭上的。你鐵樹開花了啊。”

“誰鐵樹開花了?”周雲筱端着肉從廚房裏出來。

趙逸伸手指向周在溪:“他他他,你親愛的弟弟。我今天看到他帶個姑娘到小學去。”

周雲筱挑了下眉,朝周在溪看去:“什麽情況啊。”

周在溪把橘子遞給喬喬,小姑娘吃了一個就酸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阿溪,你這個橘子好酸。我不吃了。”

“喬喬,要叫舅舅。”周雲筱說。

喬喬:“你們都叫阿溪,我不可以叫嗎。”

周在溪說:“可以。你再吃一個吧。”

小姑娘抱着玩具跑到另一邊,搖搖頭:“我不要。”

趙逸輕‘啧’了聲,他八卦的心熊熊燃燒着呢,他還是不死心的問:“你別裝傻了。你不是還帶人姑娘上美術室去了,約會選這種地方不行啊。”

“說說呗,都是自己人。”

周在溪:“真沒誰啊。人家姑娘小學也在那上課,有空就回來看看了。然後剛好下雨,我們就一起躲雨了。”

“就這?”趙逸還是不太相信。

“不然呢。”他說,“不信的話你去問符芸老師,她還是她教的學生呢。”

趙逸覺得無趣,起身去烤肉去了:“還以為你這個鐵樹終于能開花了。”

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周雲筱接聽說了幾句之後挂掉:“有客人到了,我去接一下,你倆在這裏烤。”

“那麽晚還有客人來啊。”趙逸說。

周在溪說:“要我去接嗎?”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來。”周雲筱風風火火,“那個醬別弄太辣啊,喬喬吃不了的。”

周雲筱一離開,院子裏就剩兩個大男人,一個小姑娘,一群雞和一只中華田園犬和橘貓。夜已經完全黑了,因為下過雨,所以有點涼。這會兒雞都被關在籠子裏,貓和狗在各自的地盤耍着。

趙逸烤着肉朝他說:“那姑娘挺好看的,要不你去追看看?”

“人家是過來旅游的。”他說。

“旅游好啊,你讓她來你民宿住,然後在帶她去玩一玩。這樣更容易産生感情了。”趙逸笑嘻嘻的說,“露水情緣也不錯啊。”

周在溪跟喬喬玩,懶得搭理他:“肉烤熟一點。”

趙逸:“……”

這人到底聽沒聽他說話。

-

翌日還是一個雨天,楊乙葭懶得出門就窩在了民宿。

下樓拿外賣時,她遇到了昨天新來的那兩位住客。兩人應該是要出門,看到她便和她打了聲招呼,楊乙葭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僵硬地點點頭,禮貌給了個回應。

除了拿外賣,她其餘時間都窩在房間。

她腳上的傷比前一天更腫了些,且越來越痛,楊乙葭不停噴藥和貼藥膏,但都沒見有什麽效果。到晚上時,腫得更加厲害了,楊乙葭覺得實在不應該啊,扭到的那天都沒有那麽痛,她也感覺是沒有傷到骨頭的,就那麽一個臺階,她怎麽可能那麽脆弱。

事實卻是,她就是那麽脆弱。

第三天時,她的腳已經腫得像個豬蹄一樣了,并且還很紅很癢。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傷到骨頭。

楊乙葭實在沒辦法,還是決定去醫院看一看。

一個人在醫院單腳蹦着着實狼狽,好像周圍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似的,楊乙葭緊張得臉有些發燙,這也就是她一直拖着不想過來的原因了。

因為很麻煩,很不方便。

可能還會讓別人覺得她很可憐,她最怕別人給她遞來這樣的眼神了。

雖然她這麽多年來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她也習慣了一個人待在醫院的情況。可她還是十分的害怕。

她拍了個片之後就在外面等着了。

好在醫生說沒有傷到骨頭,只不過她對貼的藥膏過敏了,需要打針。

因此此刻的楊乙葭一個人坐在醫院的大廳裏,靠着牆打着吊瓶。她的旁邊還有一個拐杖。

需要挂三瓶水,時間很漫長。楊乙葭手機玩累了就開始觀察醫院的人,這個地方是人間百态最佳表現地,有人為迎接剛出生的嬰兒而欣喜,有人為因病入院而憂愁,不論大人小孩,臉上神情多種多樣。

也許這裏唯有醫生的表情是最穩定的了。

楊乙葭現在也很愁,因為她這個水需要挂兩天。以她現在這個情況,想到明天還要跑來這裏不免有些煩悶,真是折磨人啊。

她垂頭嘆了口氣。

“楊乙葭?”

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她以為是幻聽就沒有任何反應,畢竟這裏沒人認識她。

“楊乙葭小姐?”

她愣了幾秒之後就覺得不對勁,因為這道聲音離她很近。她睜開了眼睛,就見眼前有一雙白色帆布鞋在她的腳尖前。她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看到了那雙溫和明亮的眼睛。

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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