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追逐賽
追逐賽
9、
康宴別找了個清吧借酒澆愁,郁悶了整整一天一夜終于後知後覺,自己大概也許可能,是被那傻x記者給PUA了。
回想起來,就算謝曉元最後說了那麽傻x的一句話,康宴別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性格他的為人、他的沉默他的沉穩,連帶他的博識他的寫意他所有欲說還休的心事,都令康宴別感到好奇,乃至于着迷。所以這份PUA的啞巴虧只能硬生生咽了,誰讓他就好吃這口斷頭飯,哪怕天上下刀子,再來一回,康宴別還是會覺得謝曉元這人夠好夠特別,值得一瞬間的紅鸾星動。
想是這麽想的,具體反映出來,就是茶飯不思無心睡眠,一天到晚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發呆,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麽。方子游直覺情況不對,跟他視頻完當場震驚,自己之前是忙工作不得不提前返崗,還以為留他一個人問題不大,哪料到幾天不見這小子好似脫胎換骨,為情所困這種事真能發生在丫身上,就失個戀,倒像三魂丢了倆七魄少了仨,再這樣下去別說瘦皮削骨,搞不好直接原地轉生。
他趕緊朋友圈限定求助,尹家某知名不具A還挺熱心,跟他說失戀這種事就是觸景生情,離開那個環境會好很多,不如出去轉一圈,回來指定啥事兒不往心裏擱。方子游就問那去哪轉轉比較好?對方想了想,給了方子游一個聯系方式,地址遠在大西北,說是他對象在那工作,西北天高地遠萬裏遼闊,最适合旅游散心,都是親友,順道接待一下,肯定比自己報團方便。方子游一聽是這個理,當晚就把康宴別打包塞上了前往大西北的飛機,順道叮囑他帶點土特産回來,比如葡萄幹啥的,來都來了說這些。
這位遠在大西北的某A家對象姓蕭名問之,Beta,長得是一表人才人模狗樣,在中科院新疆天文臺工作,主要負責觀測引力波和黑洞活動,高工。一溜介紹下來突出一個高大上,一開口滿嘴逗悶子的俏皮話,聽得康宴別一愣一愣的,有趣的人見得多,這麽貧的确實沒見過,感覺丫沒人搭理都能自說自話一整天,單悶在這西北苦寒之地真能把他悶死。
蕭老哥不僅貧嘴還極度熱心,看康宴別整個人瘦得脫形,一天三頓小燒烤招待,什麽鮮切牛肉烤全羊全整上,吃得康宴別唾沫星子都冒火,不得不敬謝不敏婉拒一通。于是蕭問之改變策略開始給康宴別安排葡萄杏李哈密瓜,血糖日日上到全新峰值,主食又全是米粉烤馕大肉包子這種硬菜,幾天下來把康宴別喂胖兩圈,小腹幾乎能捏出一匝贅肉,臉上又能看出一點嬰兒肥了。
嘴上大吃大喝,蕭問之也沒讓康宴別眼睛閑着,白天帶他去戈壁灘上遛彎,晚上就請他去天文臺看星星,雖然後者對星星一竅不通,但不耽誤他感受那種宇宙的浩瀚和浪漫,具體表現在淩晨三點連發三條九圖朋友圈,一面是壯闊星空,一面是趴在望遠鏡邊上呼呼大睡的蕭問之,角落裏才是康宴別自己豎起來的一只比耶的手,再配一句雞湯語錄:熱愛讓你堅持,而喜歡與熱愛亦有不同。
就這還是康宴別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雞湯,忘了在哪看到的了,反正湊合應景,編上了事。喜滋滋點了發送,偏偏信號不是很行,加載半天圓圈才轉出來。
兩分鐘後他收到第一條評論:這是哪?
葉鏡池。
沒有點贊,只有評論。
康宴別就撇撇嘴,手指敲得麻利:你猜?這裏離你很遠哦!
評論幾乎是秒回:知道了。
康宴別一下沒懂他的意思。等了半天沒有新回複,也沒有新點贊,看來确實是夜深,除了寂寞輾轉的失眠者,沒有人會淩晨三點猛刷朋友圈。他放下手機在蕭問之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仰面躺着,星空下慢慢阖眼,心想,非得Alpha不可嗎?Beta這麽令人心安。Omega并不是非A不可,選了B又怎樣,活不是一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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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是被蕭問之搖醒的,後者要忙一個緊急項目,地陪是不能繼續了,但已經找了個據說很靠得住的當地向導,接力帶康宴別深度游西北。新向導一口羊肉串味的燙嘴普通話,開着輛破破爛爛平地都打颠兒的二手吉普,接上康宴別就往胡楊林趕,看完回來天都快黑了。他被放在天文臺門口,氣溫驟降,下車時一下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冷空氣作祟還是背地裏有人在罵他。
按自然規律來說必然是前者,可康宴別一擡頭,頓時覺得是後者的原因也說不定。
“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康宴別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如果對方趁機邀功賣可憐怎麽辦呢?等了十分鐘和等了十個小時,二者天差地別。
可那個人什麽也沒說。只默默脫下外套裹在他身上,沾着熱氣,暖呼呼地包圍着他。
“……我明天洗好還給你哦。”
葉鏡池将那一頭小卷毛從衣領裏拎出來,以指為梳理了理,低聲問他:“還冷嗎。”
康宴別搖搖頭,沒敢擡眼。
在這個親近到暧昧的時刻他說不出一個字,因為他忽然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一直以來會在各種場合幫他神奇救場的人,真真切切是個Alpha。一個存在着占有欲的Alpha,一個有着清爽龍井味道的Alpha,一個會用全神貫注的眼神盯住他的Alpha。
他頭暈目眩。他目眩神迷。
10、
“你過來……出差?”
康宴別明知故問。淩晨的朋友圈評論,十幾個小時後人就在眼前了,怎麽想也不可能是出差。
結果葉鏡池卡了兩秒,硬邦邦地答他:“不是,請假。”又卡兩秒,“休假。再不休就沒得休了,接下來忙,走不開,不休就浪費了。”
這話說的,康宴別都不知道怎麽答。他只好另起一個話題:“你住哪?房訂了嗎?”
“嗯。”葉鏡池往邊上讓了一下,康宴別這才看到後面停了輛路虎。“上車,外面冷。”
車門一關,明知道密閉環境裏不該肆意散發信息素,康宴別還是控制不住地有些發熱,過分安靜的空間只會讓人胡思亂想。他趕緊按下車窗,夜風流動着打在臉上,也吹散了那點旖旎的椰子味兒。
“你為什麽要來啊?”
這句話聲音不大,被冷風裹着,音量更小了。
但康宴別知道葉鏡池聽得到。
大老遠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對自己說這句話的嗎?
“我……就來這邊轉轉,看看。”
“……”
康宴別有點不可思議地轉過頭。
“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算是。”
“什麽叫‘算是’?”康宴別聲音都揚起來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要不是來找我的,那我走了。”
說完立刻去拔車門插銷,被葉鏡池一腳剎車抓着手腕拉了回去。
“我的确是來找你的,是因為我看到你發的照片,立刻就想見你,僅此而已。這是我自己的想法,與你無關。如果因此讓你誤會我是想逼你做什麽選擇,那我現在就回去。我不會讓你為難。”
“我有什麽可為難的?”康宴別還是覺得這個人不可理喻,“你心裏怎麽想的說就行了,管我為不為難?”
他說完這句心裏砰的一下,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是啊,葉鏡池為什麽要在意這些事呢?自然是因為他在想着什麽。因為想着,所以在乎,才會時時刻刻放在心裏,一刻不停地去思考。
可這個鋸嘴葫蘆就是不說。葉鏡池的沉默像一團糖年糕,嘗一口發甜,咀嚼起來卻難以下咽,堵塞咽喉,窒息不已。
他厭惡這沉默。
康宴別一聲不吭,扭頭就下了車。
葉鏡池趕緊從另一邊追過來,發現康宴別并沒有走遠,就站在原地等他。剛想說點什麽找補,衣領子被猛地一揪,康宴別惡狠狠地撲在他懷裏,眼裏幾乎帶着恨了。
“你有病啊?”咬牙切齒,“跟蹤狂嗎?發個照片你就過來找我,我這都能報警了你懂嗎?”
葉鏡池說:“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一邊說一邊沒忍住伸手抱住康宴別,後者并沒有掙紮,兩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周圍已經暗下來了,夜色深濃,寒風呼嘯。
“在這麽黑的地方,你會想要親我嗎?”
葉鏡池雙手按住康宴別的腰,這其實是個圈禁般的行為,而他沒有意識到。“你呢。你是怎麽想的。”
“我覺得你會。”
葉鏡池就低下頭輕輕銜住康宴別的唇角,落入一片盛夏熱海中。他将康宴別抱進車裏,Omega的身體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信息素彌散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迷惑着他所有感官。他停了手。康宴別睜開眼看到他停滞的動作,指頭抓住葉鏡池垂在腦後的小辮子用力一扯,挾怨帶怒,心頭一股無名火氣。
“你現在停,我就咬死你。”說完真在葉鏡池頸側狠狠咬了一口,葉鏡池吃痛,卻硬忍下了,沒說什麽。康宴別有點絕望了。情緒發酵到這個程度,褲子脫一半了還玩憐香惜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讓這些Alpha們望而卻步,真的是他不好嗎?那要多好,才能把自己送出去——就這樣雙手奉上、心甘情願地送出去?
“你們都在幹嘛啊?”他低喊着,“一個兩個的,把我當什麽?沒錯我是個Omega,所以呢,可憐我是嗎?你們Alpha又算什麽東西,要你們可憐?!”
葉鏡池努力撐起手臂,離康宴別稍遠了一些。那煽情的信息素太濃郁,他就快忍不住了。但有些話他必須現在就說,哪怕康宴別的怒火凝成實質燒死了他,他也要告訴這個Omega,這并不是他的錯。
“小別你了解自己的身體嗎。這裏,”手指滑向康宴別頸後,“是Omega的腺體。Alpha會靠氣味标記。這是心髒。包裹着心髒的肋骨……這裏,子宮。Omega會比你想象的更容易受孕,如果十個月後嬰兒從你的産道中娩出,你甚至只是剛剛成年。戀愛是戀愛,婚姻是婚姻,生育是生育,我不知道你哥哥是怎麽想的,但我希望你可以不要這麽草率地決定這些事。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
“那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
“……”
康宴別很安靜地哭着,問葉鏡池:“你根本不敢愛我,是不是?”
“……”
葉鏡池張了張嘴,心底一痛,無話可說。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二人間彌漫。那種頭暈目眩的迷幻感再次襲上康宴別腦海,似乎有一千只螞蟻在他身下攀爬啃噬,沿着內側、沿着腿根,細細密密地附着上來,小小的牙齒尖銳鋒利,是真心要将這具身軀撕咬粉碎。而當細齒撕開皮.肉,酥麻與高熱就開始蔓延,康宴別難以自控地向後仰起臉,身體追逐壓着他的熱源,又被對方驚人的熱量恐吓,下意識遠離不敢靠近,生怕被這熱源黏連,要粘附自己的骨與血。
他眼前開始出現一片晃蕩着的黏稠血海,發着腥甜滋味,那是由他自己的身體組成的,所有感官都凋融在這無邊甜浪中,乏力,失控。葉鏡池把康宴別整個攏住,懷裏的人已經松軟得不像樣了,比上次醉酒情熱還要來勢洶洶,幾乎就是一灘爛泥。.
他親吻他的身體,寸寸細膩。盛夏的椰子熟得自己個兒就知道墜落,主動躍入食客口中,自覺獻身于老饕唇舌。汁液清冽甘甜,內壁自也逃不過食客魔爪,只有細細咀嚼才配得上這枚熟透了的椰子。乳白醇漿被從果肉中榨取,一遍又一遍,一切都發生在這個沉默的夜晚,盛夏的椰香濃郁成海,流淌在無盡悶熱中,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欺騙。
葉鏡池不認為這是一個錯誤,但他想對他自己而言,或許一開始就錯了。
康宴別明明有無限的未來可以選擇,止在今夜,他逼迫着康宴別,走向了一條本不該出現的岔路,且再不能回頭。
他的搖擺,就是最大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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