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當天回家後,你罰他給你抄了一夜的書,順帶下周定要交上兩本他編的話本。

這暗衛胡編亂扯倒有一番本事。

你還是有點想看的。

沒過兩天,那姓梁的某天課上又傳了個紙條,約了個地方見。

你懶得動筆,便拿筆打了個大大的圈。随即揉成紙團,丢了回去。可惜一個沒丢好,直接砸到了他頭上。

幸好那臺上的夫子是個閉目念經的老古板,完全沒看到。

不過,周圍的人卻是笑作一團,直把那有些睡着的夫子驚醒了,撸着胡子,面目嚴肅地看着堂下衆人。

衆位學子自然早就裝作一本正經的,讀者手中的書。

那夫子捉不到人,懶得教管,幹脆兩眼一閉,接着念起書來。

下了課後,你兩分開着走,你走的時候依舊聽到他留在後頭大喊大罵:“誰他媽的笑的,笑你娘批!”

你懶得搭理,去了他約好的地方。

那裏有個小童正候着,手裏抱着一只白色卷毛小狗。正是上次那只你托他養着的。

你走過去,把它抱了過來,放在懷裏逗着。這狗着實溫順可愛,一雙澄淨藍色眼珠兒怪招人疼的。

梁啓謙來的晚些,後頭還跟着個僮仆提着一箱籠。

“我和你說,這回你鐵定吃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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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誓旦旦,做出保證。親手把個大毯子墊在草地上,讓你先坐着,自己則拿着小鋤頭刨了個小土坑。

你背對着他專心逗狗去了,也沒在意他的舉措。

直到一陣濃煙傳來,嗆的你有些難受,這才轉身看過去。他人正嗆的大聲咳嗽,煙氣四散,面目都遮去了。

“我靠,這柴火怎麽回事,點都點不着!我明明昨天備好了幹柴放在這的。”

他一邊咳嗽,一邊罵道。

蠢驢,火都點不着!你心裏想。

你抱着狗,等煙散了些這才走近了,只見他用石頭勉強搭了個土竈,裏面塞了些草,木柴。

那煙便是這般冒出來的。

你斜了他一眼,笑道:“裝什麽,不會生火便讓侍僮做便是了。非要親自動手,臉面全丢才罷休。”

“我生過許多次了,哪裏生不來。只是,這柴明明是幹的。”他很是懊惱說。

你看了眼,那木柴心尾處還濕潤着,不斷冒着煙。

便道:“你昨日放着這裏,沒拿東西蓋着吧。這一晚上加清晨的霧氣和露水,浸透了進去,生的着才怪。”

“難怪。”他點了點頭,從地上爬起,讓身旁小童幫忙尋些柴火。

箱籠裏包好的是用上好的泥裹着,荷葉包裹的整雞,先埋在土裏。接着才開始生火,這回沒過多久,那火總算是點了起來。

你拿了些箱籠裏的肉脯喂狗,手指梳着白毛,整個人接近躺着卧在毯子上。今日陽光不錯,總有些備懶勁頭。

不知不覺,眼睛阖上,撥弄着的手指也慢慢停下。

不知過去多久,恍惚中聽到一個很是嚴厲的聲音問道:“這是在做什麽!監內早有規定,不許私自生火,以免起火!”

“賀先生,此事是我一人之錯。要不,就只罰我一人吧。”話到後頭,聲音越發小了些。

“還要狡辯!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一起去趟思勉閣。”

哦,那姓梁的還算有點骨氣,知道一人承擔。

你懶懶睜開眼,勉強撐起身體,只見不遠處的人一身青衫,瘦削高挑,年紀不算大,細眉鳳眼,略帶鋒芒。

他冷冷掃了一眼過來,抿着唇不出聲。

你肆意的對視,望着他,幹脆起了身,身旁的小僮蹲下幫你理了理衣擺,拍了拍灰塵。

他後頭,姓梁的拼命打眼神,讓你閉嘴。

你其實清楚這位先生是誰。如今國子監大名鼎鼎,剛正不阿的司業賀映,字文成,手段那叫一個狠。

日常督導教學時,但凡學子犯錯,從不手下留情。

他那竹板打手心可疼了。

“先生,我要去麽?”你懶懶問道,順便打了個哈欠。

他面目一頓,掃了你一眼,從上到下把你挑剔了個遍,冷聲道:“自然。你們兩個先把火給滅了。”

“不許讓小僮幫着。”

說完,他立在不遠處,盯着你們。

你頗有些遺憾的瞅了瞅那還燒的正熱的土堆處,空氣中隐隐約約傳來絲絲香味。

好香的雞。

那姓梁這回定是下足了功夫。

你走進了,彎下腰,拿起他帶來的小鏟子撅了幾抔土,散在火堆上。身旁姓梁的也蹲着幫着忙。

你越發不帶勁,肚子還空着,遂問道:“要不,我們先把這雞挖起來吧。聞着味道,像是熟了。”

“你聲音小些。”梁啓謙壓低了聲,“那姓賀的心狠手辣,催了不知道多少學子的手心。”

“我餓了。”

“想吃雞。”你說完,拿着鏟子挖了許多土把火撲滅。

不遠處,賀映看着,眉頭微平。

看着,倒也不像不可救藥的地步。

沒等他多思慮,只見那少年拿着鏟子在土堆裏挖,挖出了個泥土包裹,已然幹裂的橢圓球。

随即頗為開心的敲開,荷葉清香夾雜着濃郁的雞香彌漫開來。

“好香。”

賀映聽着這話語聲,一雙利眼死死盯着前方少年。

你正拿了雙筷子,想嘗一口試試看。身前青色衣擺垂地,寬袍大袖,聲音冷硬:“東西沒收,你們兩個跟我來。”

不等你反對,他身後的一小僮面帶歉意,俯身拿着東西把那剛剛挖出,熱乎乎的雞拿着蒸籠裝着了。

去的路上,你看着前方的人,嘴裏不罷休:“我的雞,一口都沒吃。”

“下次,下次我帶你來我家吃吧。”梁啓謙小聲應和說,“你先別說了,先挨過這次再說。”

前方聽覺甚好的賀映眉心微跳,步伐加快了幾分。

真是不堪教導!

到了地方,兩人垂頭并排立在思勉閣內,賀司業賀映的桌案前。

其人正翻看着書冊,時不時不鹹不淡的喝着茶,什麽話也不說。似乎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只是幹脆罰站。

梁啓謙手指戳了戳你手心,示意看桌案旁。

那桌旁一竹筐內,整整齊齊放着三根竹板,長短不一,厚薄不一。

你撇嘴。

打就打呗,正好你還不想來上課。

沒過多久,賀映起身,拿起竹筐內略中等長的那根竹板,細長竹板削的整整齊齊,毫無棱角。

他走到你們身前,聲音冷淡:“伸手。”

梁啓謙排在你前面,閉着眼,伸出手,只聽得啪啪啪聲音下來,打得他嘴角微顫。

整整十下。

你無聊,數了下。輪到你了,你不難煩地伸出一只手。

賀映看着身前的學生,十三四歲的少年,面顯稚嫩,天真,卻掩蓋不住極佳的顏色,眉心那點紅痣灼燙驚人。

伸出的那只手,雪白的肌膚下覆着青紫色的血管,剔透的毫無血色。

是病态的。

他頓了頓,手中握着的竹板松了松,想到大祭酒曾交代過他教過的這位學生自小嬌弱,難堪世事。

他舉起竹板,下手略輕了些。

可突兀伸出一只成年手掌,覆蓋其上挨下了那板子,伴随着淡淡笑聲:“文成兄,這板子倒不如我替這學生挨了。”

“他呀,自小體弱,若是生了病,那可難辦了。”

“若想罰他,這種對他來說是沒用的。他向來連自己都不在乎,心疼的都是旁人。”

“你到不如罰他抄書。”

你擡頭,見教了你那幾年的先生樂吟吟看着你。你大怒,若和抄書相比,你情願挨頓打,回去躺着。

省的來上這煩悶的課。

賀映收回竹板,冷眉肅目,應了聲:“你這個學生難管的很。”

你那夫子挑了挑眉,拉着你手囑咐說:“等會下午課畢,你先來我這一趟。我同你一同回家。”

你悶悶不樂。

你知道他是要向你爹告狀去了。

賀映見了,冷聲道:“你們兩個觸犯監內規定,罰抄監規百遍,後日交給我。”

梁啓謙規規矩矩應了聲。

連忙拉着你走了出去,到了外頭松了口氣說:“吓死我了,幸好謝祭酒來了。”

他抖了抖抽的通紅的手心。

你罵了句:“誰讓他來的,便讓姓賀的打了便是了。”誰要他的好心。

屋外,一僮仆見你二人出來,提了盒油紙包着的東西走近低聲說:“盛公子,這是謝先生讓我交給你的。”

你沒接。

姓梁的直接拿過,笑着說:“好香,怕是茗香坊的燒肉。”

“走走走,咱兩午飯都未吃。這會兒先去找個地方吃點,墊墊肚子,這下午的可難熬了。”

你想了想,也對,先吃再說,管他呢!

思勉閣內,賀映立在原地,遲遲未曾出聲。

謝尚也不在乎,揚揚眉,将裝了那收繳裝雞的蒸籠拿開,直接手撕了條放入口中,嘆道:“味道真不錯。”

“難怪我那學生氣惱,這眼看着到手的美味就這樣沒了。”

“謝大祭酒。”賀映喊了聲。

兩人是熟交,甚至賀映這個司業最初還是謝尚舉薦的,他自然清楚對方已是生了氣。

“文成兄,你是不知小兒難養。”謝尚沒來由的嘆了口氣,十分無奈。

“那也不是這般養的。”賀映冷冷哼了聲。

“文成兄,你未曾養過,豈知其中難處。”謝尚斜斜橫了他一眼。

“你若真要對他好,便不該如此溺愛。”賀映家境不算好,是苦讀求學上來的。向來遵從嚴加管教,教育英才的理念。

謝尚怔了怔,只搖了搖頭道:“他是不一樣的。”

賀映皺眉,只聽身邊人接着出聲,那聲音缥缈空茫,透着些無奈。

“他來到這世上,是尋求快樂的。他只想要快樂,不要其他。我能給他的,也就這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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