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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第二日,你來上課時,确是昨日你吩咐的那小僮等着你。
他帶來了一黃皮紙裹着的糕點,裏面是正門街上的油酥餅,杏仁糕,都是你愛吃的。竹筐內則是厚厚一疊抄寫的幹淨,整齊的監規。
附贈一枝修剪适宜,開的正豔的迎春花。
那姓梁的坐在你旁邊,見那字跡清秀漂亮,風骨猶存,很不是滋味,遂問道:“誰替你抄的?”
你手撐着頭,翻看着監規,頭也不回,應聲道:“我那個弟弟。”
“你家這個婢生子倒慣會讨好人,是個奸滑性子。”他悻悻然,嘴了句。
你丢了個包好的油酥餅,準準的擲到他桌前,罵道:“吃你的便是,便是奸猾性子那也我家的人。”
“還輪不到你來多嘴。”
他學着你撐頭看着你,拿起那熱乎乎的油酥餅,狠狠咬了一口,回道:“哦。”
“你是個偏心的。”他哼了聲。
“自家的說什麽偏心。便是自家的狗,那我也肯定對他好些。”你斜斜看了他一眼,很是無語。
“你的狗在我這呢!”他有些自得。
你掃了他一眼,頗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隔了會慢吞吞道:“你想當我的狗?”
他瞪大了眼睛,很是生氣。
你懶懶笑了下,回道:“逗你玩呢!狗是拿來取樂的,人是拿來相處的。你會和狗計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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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不對我好點。”姓梁的很不滿足道。
“去你的。”你砸了個紙團,丢到他身上,哼了聲,“還不趕快回家找你爹娘去。”
“沒有,他們才懶得管我。”
他悶悶不樂,隔了會兒問:“他抄的字這麽好看,你不怕那賀司業發現不是你親筆寫的。”
他近來與你熟知,豈能不知你那字寫得如他一般如同爛泥。
你只笑:“那姓賀的只是督導教學,也不同監內博士一般親自教導,他哪裏清楚我的筆跡。”
“再說,謝祭酒做過我三年夫子。”
話說到這裏,他已然明白你的未盡之語。
謝尚是以畫聞名,但凡擅畫之人莫不有着一手好字,你那先生便是如此,你既然得他教導許久,寫得一手好字也是理所應當。
“可平日裏教學的博士哪個不清楚你的那手爛字!說不定早就傳到所有先生那裏去了!”他震驚道。
你鄙視的看了他一眼,罵道:“誰和你那般不長心眼。早在上了第一堂課後,我便去尋了那教導博士,讓他留我幾番面子。”
說起來,這事情還是為了顧忌謝大祭酒的面子。
他既然是你先生,可有你這樣一個不堪教導,有着一筆爛字的學生,怎麽着也得替上司遮掩一二。
那姓梁的點頭,可過了會兒他又問道:“應該沒問題吧?”
你懶得搭理,顧着自樂。
将那折來的迎春花摘了幾朵下來,在自己桌上摘花瓣玩着,摻着花的汁液浸透到墨汁中去。
下了課後,你們二人便在衆人的玩鬧中帶着抄好的監規去了思勉閣。
你們來時,恰逢一學生紅着眼睛,手掌微顫的從那閣內走出。
梁啓謙一個哆嗦,想到那竹板,瑟瑟出聲道:“我抄了整整兩天呢,手都抄到現在還疼着。可千萬別有什麽事情!”
“膽小鬼!”
“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先進去。”你瞪了他一眼,囑咐說。
你也不管他,直接進了閣內。
那賀司業正坐于桌案前,依舊是一身青衫,規規矩矩,頗為嚴厲。
你将整齊,規整的監規交予他,他微皺眉,耐心地翻看,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随即抽問了你幾道監規。
你面色如常,流利,順暢的一一答複。
心下卻怒。
你就知道,這姓賀的不是好對付的。幸虧你早已料知他會抽問,你于課上便把那監規記了下來。
他淺淺點點頭,最後囑咐說:“記住,下次不可再犯。”
你才懶得遵守這破監規!
你心下鄙視,面上卻裝作懂事的模樣,細聲道:“先生,學生知道了。”
“字寫得不錯。”他似是察覺你有些被吓到了,害怕了,便難得溫聲,安撫誇贊了句。
“嗯。”
你心安理得收下贊揚。
出了閣門,你頗為趾高氣昂的瞧了那姓梁的一眼,示意:還不快進去!都說了沒事!怕什麽!
他頓時喜笑顏開,小聲說:“不怕了,不怕了。連你都能過,我肯定沒問題。”
你便在閣外等他,誰知等到無聊的發慌。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才從閣內走了出來,身影頗有種落荒而逃的姿态。
怕是樂極生悲。
你心想,看着他眼睛微紅,縮着手的模樣,想必又是挨了板子。
“怎麽了?”你明知故問。
他整個人喪氣滿滿,直到離了思勉閣遠了,這才破口大罵:“我回去定要罰那書僮一頓。”
原來,他那辛辛苦苦親自抄了兩夜,交上去的監規不小心夾了張最初他原本讓書僮捉刀的。
姓賀的眼尖,一眼便挑了出來。
随即問了他幾道監規,他一時情急未曾答上來,于是又被賞了十個大板子。
接着罰抄課本。
你聽了後,噗嗤大笑道:“你還擔心我,這下可好,我是不勞你操心了。”
“怎麽偏偏你就沒事,你還半分沒抄監規。”他愁眉苦臉,深感不公,想了下問,“對了,他也問你監規了?”
“自然。”你翹起嘴角,答道。
“你全都答出來了?”他轉頭瞧了你一眼,很是懷疑。
你挑挑眉,重重打了他一錘,罵道:“當然,我可不像你那般……”
“那般什麽?”他問。
“蠢!”你斜斜看了他一眼,無比得意。随即,你便飛快的跑遠了。
“姓盛的……”
“你給我站住……我才……才不蠢!”他追在你後頭,遲遲未追上你。或許是累到了,最後幹脆坐了下來。
“地上很髒。”你停了下來,回頭喊道。
“不髒。”他喊。
“髒。”
“你下午別找我,惹我。”你罵道。
“偏要。”他從地上爬起,手裏捉了個螞蚱去追你,你頓時尖叫一聲,邊跑,邊接着狠狠抽了他一頓。
兩個人吵吵鬧鬧,折騰一番,最終決定不棄前嫌,放過彼此。
先逃到街上吃頓好的,其他的便不管了。
等回來時,他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回去後晚上接着抄書。
你笑話說:“賀司業對你偏心呢?他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那筆狗爬式字,幾番抄寫下來定能好上不少。”
“狗屁。”他憤憤不平,罵道,“他怎麽就不把心割點給你,對你多偏心點。”
“你那字和我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裏去!”
“我寫的比你好。”你反駁道。
這姓梁的不識貨,不懂你那精妙的自創狗爬字,你就懶得和他計較了。
“這話你敢去同你那先生當面說嗎?”他撇嘴,接着道,“天知道之前我聽他數落我時,還同我說你雖也犯錯,但懂事聽話,字也寫的不錯。”
“讓我向你學着。”
你頓時大笑,笑的不能自己。
等停下來,這才惡狠狠道:“那是你沒眼光,不懂我的字。”
“行行行。”他哼了聲,接話道,“是我沒眼光,就他有眼光,很有眼光。”
當天下午,或是他那張破嘴,說的都是狗屁話。竟是真的把那個有眼光的人招了過來,而那時你們正在上一節習字課。
那教導博士是極好說話的人,上課時溫聲細語。
他雖說很不滿意你那手字,但因你曾私下尋他,他也顧及你那謝先生的面子,對你頗為容忍。
你如常的和尚敲鐘,過一天是一天般的上課。
很是懶散地在紙上塗抹,亂畫,勉強寫了點字,自然是你那美名其約的“狗爬式”自創字。
說實在的這教導博士人溫柔,課上的紀律便差了。
不時有着學子小聲接耳,說些胡話。你沉浸在随意塗抹,胡亂寫字中,不知什麽時候周遭變得極其安靜下來。
你微右探頭,那姓梁的正擠眉弄眼,似讓你悠着點。
你眼角瞄到了一折青色衣角,皺紗袍,恰似你見過的人穿的衣服,那執筆胡畫的手慢了下來,歸于停筆。
你深感不妙,只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冷冽聲音。
“為何不接着畫下去?”
你看着大大的宣紙上,一只白兔,兩只白兔,三只小狗,四個大字。
你沉默不語。
“畫的倒是不錯,字……也很不錯。”他冷聲道,伸出手抽去了你桌案上那張習字的紙,收攏在手中。
“課後來趟思勉閣。”
你心想,你才不去,你要裝病在家多呆幾天,混過這段時間再說。
他像是曉得你的心思般,慢吞吞道:“若是見不着你,今夜未免不可去叨擾盛大人一趟。”
找你爹告狀算什麽好先生。
你氣極,嘟着嘴,應聲:“知道了。”
你望着桌案,上面不同其他學子放着堆疊滿滿的書,習作等,只放了本包着尋常上課書皮的話本。
你心想着,他怎麽還不走,他應該走了吧。
你垂着眼,偷偷瞧着那話本,那可是最近你得的最有滋味的新話本,專門讓姓梁的替你買的。
再無第二本了。
可千萬……
“這話本我便收去了。”他果然發現了,遂伸出一只手來。
你立馬一手抓住那本話本,一手抓住他手臂,擡頭苦巴巴地瞧着他,軟着聲道:“先生,不要嘛?買來很貴的。”
以往你這般求饒,爹娘,哥哥和夫子都會放你一馬。
你心想,夫子既然說這姓賀的嘴硬心軟,倒也不如丢點臉面,試上一試,總比幹坐着由他收走好。
他果然一頓,可不過片刻便冷聲道:“現在随我去思勉閣。”
你震了震。
你就知道,那臭夫子的話果真是說笑呢。什麽嘴硬心軟,果真都是騙人的。
你遂乖乖站起。
他從你手中拿走話本,翻了幾頁後面色複雜看了你一眼,出聲說:“走吧。”
你随他走,走在他後頭,還不忘瞪了那姓梁的一眼。
回來與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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