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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你那先生坐在角落裏一方桌前,獨自給自己斟着酒。

很有一番形單影只的姿态。

你進來時,刻意放輕腳步,緩緩走到他背後,一聲不吭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眼睛。

“誰來了?哪個小兒又作怪起來了。”他裝作疑惑問。

你當然曉得,他耳清目明,武功已到了返璞歸真境地,怎麽會不知道不是你。可他偏偏非要裝作不知,與你玩這個游戲。

“在下武夷山清寧道人,奉命前來捉拿你這個老……老妖怪!”你壓低聲調,模仿着中年粗犷文士的聲音。

你将那老妖怪念得拿腔作勢,像是在唱戲一般。

其實你最初想罵的是老妖精,武功練的那般好,堪稱駐顏有術。

“哦?你這小小道士,毛還未長齊,就敢來降妖除魔,不怕在下把你吃了?”他依舊淡然,拿起酒杯,飲了一口。

“應當是我生火,把你練成金丹才對。”你惡狠狠道。

“火候不夠,怕是練不成。”他灑然一笑,伸出手将酒杯舉起,放置在自己肩旁,輕輕搖了搖。

誘惑問,“喝酒不?”

你遲疑一下,迅速收回手,壓在他背上,将他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你賴在他背後,品味着酒味,不滿足道:“夫子,再來一杯嘛!”

他搖搖頭,鎮定說:“你身後的先生來了,他若見了定要說我帶壞小兒,不堪為師。你再接着賴在我身後,他沒準還要罵我……只會嬌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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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哼了聲,直接坐到了他對面。

随即一手抓住酒壺,仰頭飲酒,高處而落的酒水順着臉頰,唇角流淌在衣襟上。

你卻絲毫不在乎,喝完将酒壺一擲,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似在說,怕什麽。想喝便喝了,他不許我喝,我偏要喝。

“你呀……”他從懷中抽出一張幹淨巾帕,替你擦了擦臉頰和唇角,嘆了句,“ 我是管不住了。”

“才不要你管呢。”你左手撐着頭,随即望着桌上的菜,一疊牛肉切片,一疊炸的酥脆的黃豆,配了個花生蘸醬。

“夫子啊,你就不能吃點兒好的嗎?”你悻悻道。

“這不是您這小兒說的嗎?我是窮鬼,自然吃不起好的。這會吃點兒酒,便空無分文了。”他笑聲清朗。

不等你回話,只見某位端着一大木板,上一小桶米飯,三個小菜,走了過來。

他将菜放在桌上,出聲說:“吃吧。”

你臉微紅,接過他的筷子,乘了飯的碗,看着小菜視線游移,看着倒是剛剛現炒出來的,熱氣騰騰。

難怪遲遲都未曾過來尋你。

“不是說餓了嗎?怎麽不吃?”賀映問。

“文成兄,小兒害羞了。”你那先生夾了枚豆子,嘴裏嚼着,很有幾分感慨道。

你瞪着他,讓他趕緊閉嘴。

他卻向你眨眨眼,唇角含笑說:“吃吧,夫子最近窮呢?全靠身邊這位先生接濟,勉強度日。”

“你還窮,我才不信。”

你夾了塊筍尖炒臘肉,扒了口米飯。春日裏的筍尖脆而嫩,臘肉肥而不膩,香得很,好下飯。

賀映卻未曾伸筷,只是看了你那先生一眼,道:“謝祭酒,你愛喝酒,也不能帶着學生喝。”

“買酒錢,日後便不用問我要了。”

謝尚聞言,大驚失色說:“那可不行啊,我這月與人賭錢,把所有錢都賭輸出去了。全靠你接濟了。”

“買酒錢。”賀映淡淡重複了句。

“人不喝酒,哪能度日!”你那先生愁眉嘆道。

你垂頭偷笑。

你光顧着吃菜去了,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聲道:“怕不是都被我爹贏去了吧。”

你那夫子,平日交好的朋友,除了你爹還有誰?

“是啊。”謝尚很是惆悵,接着說,“除了你爹那個精于計算的還有誰?我說以畫充當賭資,他不要,只收銀子和銀票。”

“小童啊,可千萬別學你爹,把那銀錢攢的緊緊的,朋友的面子都不顧了。”

你聽了,恍然大悟道:“難怪,我這月的銀錢漲了不少。我還以為是我爹知曉我得上學,多對我看顧一番。”

你其實曉得,定是你那夫子得罪了你爹,你爹才出這個條件。

畢竟,你那夫子在外苦心維持的形象,那可是個不慕錢財,品味高潔的雅士。賣畫換錢,收取潤筆費什麽的,他定是拉不下臉去做的。

“好個盛子稹,竟是我的錢都給了你這小兒,還真不怕你學壞!”你那夫子語氣微怒,頗有些不平。

“我的錢。”你得意道。

“夫子,你要沒錢吃酒,我可以借你的。”你很大方的表态。

謝尚望着你,搖搖頭,嘆了句:“借你的錢,債臺高築,怕是下月就還不起了。”

你點點頭。

他真懂你,借了你的錢,自然這輩子都別想還清。

你埋頭吃飯,只聽着那位賀司業冷聲道:“謝大祭酒,下月記得還我這月酒錢。”

“文正兄,容我一段時日,只能暫且托人回家寄我些錢了。這盛子稹下個棋,斤斤計較,我哪裏比得過。”他哀嘆了句。

你只偷笑。

別人都以為他畫技高超,書法一絕,定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誰會曉得,他是四道通了三道,唯獨棋道一竅不通。

明明是個臭棋簍子,有時連你都下不過。

還非要尋你那棋道高手的父親下棋,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麽。

“慘啊,小兒都笑話我。”你那先生唉聲嘆氣,轉了個話題道,“文正兄,今日便憐惜憐惜我,幫我把這酒錢一同付了,一同記在賬上。”

“早已付了。”賀映放下碗筷,冷聲道。

他吃的快,姿态卻不差,直見你吃完了後才将碗筷收拾了,端去了後廚。

留着你二人在原地。

你是知道他的怪癖的,還是姓梁的和你說的。這位賀司業不喜用小僮,尋常生活都是自食其力。

“夫子,我們先走吧。那姓賀的,等會估摸着還要捉我去寫大字。”你小聲道。

“啊?”他驚了,關注點卻在別處,“你今日被他捉去寫大字了?難怪今日居然見你沒回家?”

你氣到了。

這臭夫子,就愛裝作不知道。天都這麽晚了,平日裏你早回家躺在床上玩了。

“還不是怪你!”你小聲抱怨着。

“若不是你舉薦他,他怎麽就擔任了國子監司業。弄得如今,每次捉的我不痛快!”

他面目難得嚴肅,提醒說:“他就要來了。我是硬不過他的,沒法将你從他那裏讨過來。我還欠他銀錢。”

“呸。”你罵道,“這點小錢我還就是了。”

“那好。”他頓時笑了,出聲說,“你記得要替我還上,省的他又來找我。這賀司業,真不是好拿捏的。”

不等你開口,他又快速道:“他要回來了。你快裝睡,裝醉也行。”

可惡。

他居然從你這裏騙錢。

然而你沒時間和他計較,只能裝作酒意上浮,趴在桌上睡熟了。

等腳步聲近了,你聽着你那夫子說:“文正兄,小童之前喝點酒,如今有些睡着了。倒不如由我帶他去我那,梳洗一番睡了罷。”

你心想,你那夫子還算有點良心,拿了你的錢,曉得說到做到。

誰知,那姓賀的冷聲道:“你管不住他,由着他喝酒,能不醉嗎?不過,誰知道是真睡還是假睡。”

你心砰砰的跳,努力放平呼吸。

你才不想回去後被他壓着,接着寫大字,你是真的睡着了。你這般自我安慰,很快只聽着你那夫子說:“我背他走一段,走啦。”

他果然輕輕抱起你,将你放在背上,邊走邊小聲道:“幸虧這大晚上的,也沒人在。不然讓人瞧見了,在下可就晚節不保。”

“小兒難養,小兒難帶。“

你伏在他背上,依舊裝着睡,聽到這裏遂咬了一口他肩頭。

你才不難帶!好養的很!

他微顫了顫,依舊裝作無事發生道:“我這個先生當得可辛苦了,小兒還不領情,苦的很。”

賀映跟着一旁,冷嘲了句:“我看你是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你埋在他肩上,只敢偷偷地笑。

姓賀倒也刁鑽,居然嘲你那夫子自讨苦吃。

等走到先生教舍,你已有些睡熟,只聽得恍恍惚惚中有聲音道:“你今夜帶他走也無妨,只不過……”

剩下的,你卻是未聽見了。

第二日,你醒來果真是睡在你那夫子的教舍內,你極為滿意,可被你逃過一劫。

他正坐在床邊,點着燈火,手裏攜着一本書,見你醒了,便道:“醒了?我讓小僮打了熱水,備着的。”

你看着窗外天色,還微黑着。

想必還是挺早的。

他接着道:“可不能在睡了,時間不多了。一會兒還得梳洗穿衣,吃點東西,才好去上課。”

“哪有?”你反駁說。

随即爬到他身邊,湊過去看他看的什麽書。

果真被你看到個兩個白屁股,赤露的畫人兒,在那庭院裏……他兩手一合書頁,看着你道:“小童,你得知點羞了。”

“夫子,你才不知羞。”

“大清早上的,就看這個,還不準我瞧上一眼,真是小氣哦。”你振振有詞。

他衣衫散亂,頗為不羁道:“我是大人,看這個無妨。你還小,看不得。”

“呸。”你罵了句,随即想到昨日便問,“對了,昨日回來時那姓賀的說了什麽?”

他面露尴尬,應了聲:“他說我是可以帶你走,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你日後放學後得去他那裏寫一個時辰的字才能回去。”他收好話本,語氣淡定。

你聞言,頓時打了他一記,惡狠狠道:“臭夫子,我還沒答應呢?誰讓你替我應下來的。”

他任由着你打他,只是嘆了聲,“畢竟你是我學生。”

“不理你了。”你瞪他,威脅說,“那錢我也不替你還了,你自個想辦法去吧。”

“那可不行。”

“做人不能說話不算數。”他把你摟在懷裏,細聲說,“要不,我給你看我最近新買的話本?”

“不行。”

“我要看剛剛那本。”你理直氣壯說。

他微皺眉,嘆道:“唉,其實真沒什麽好看的。畫的……也就那麽一般般吧。”

“一般你還看得有滋有味?”你怒視他。

随即,窩在被子裏接着撓他癢癢,直把他整的連聲告饒說:“好了,停下來。我給你看,你千萬別和你爹說。”

哼。

你這才從被中露出小半張臉,接過他手中的話本。

你邊看,邊笑話說:“夫子,你可真是個……老不羞的。”

那居然是個貴婦趁着丈夫不在家,尋人偷情,玩的不亦樂乎的春宮畫本。

只是,翻到後頭,你頓了頓說:“夫子,你騙我。”你剛剛瞧見他看的那本,明明不是這本嘛。

他揉揉眉心,尴尬一笑,小聲道:“這本一樣的。”

“才不一樣。”

你把畫本一丢,幹脆直接下床。

哼,等下次來,你趁他不注意定要偷出那本……他看的津津有味的春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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