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坐好。”他半點沒被打動,聲音依舊冷靜。

你只能乖乖坐好,重新撿起那只被丢在一邊的筆,嘴角嘟着老高的。

“混蛋。”

“沒良心。”

你小聲罵着,極度沮喪。

他正從書櫃那裏取來了一本字帖,走到你身後,将字帖攤在左角,正是你偶爾習字練的那種字帖。

你抓着筆,頗為煩躁。

他微低頭看着你,提醒道:“拿筆的姿勢也不對。”

“哦。”你雖應聲,依舊不動彈。

他遂伸出手拿了一支毛筆做了示範給你看,甚至親手寫了兩個字,“注意筆畫架構。”

你有些困倦,打了個哈欠。

他見你提不起一點精神,幹脆握着你的手帶着你寫了幾句,你沒辦法只能勉強精力集中了幾分,跟着寫了起來。

“好醜。”寫完後,你望着字跡點評道。

“的确。”他應了聲。

“我是說先生你寫的醜。”你翹起嘴,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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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以為然,只是冷着聲道:“又不是我一個人寫的。不錯,你終于也知道自己的字寫的醜了。”

你頓時哭了起來,抽噎說:“先生,你騙人,我的字才不醜。”

他聽見哭聲,呆了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

你氣極,丢了筆。

索性趴在桌子上,接着大聲哭了起來。你才不管了,寫什麽字,明明寫了還要罵你,壞死了。

賀映冷漠的眉眼,隐隐有些沉悶。

“哭什麽?有什麽事情好好說,哭是最沒用的東西。”他悶着聲說。

你收住哭聲,倔強地回道:“先生罵我。”

他驚愕,隔了會兒才問:“我這樣便叫罵你嗎?在家中時,你父親就不管教你嗎?不過是說了句你字寫得……”

“才不醜!”你擡起頭,一雙通紅的眼望着他,反駁說。

“才不醜呢!”

他略有些好笑,拍了拍你的肩膀,只是說:“行,我寫的醜。不過,既然你覺得醜我們接着多寫幾張。”

你臉氣的通紅。怎麽,怎麽還要寫字。

“不寫。”

“我瞧你也是個狡猾性子,你那朋友光顧着抄監規,竟是忘了背誦。你倒好,半點不抄,全由他人代替。”

“偏偏還曉得背熟,以防我考你們。”他冷聲道。

想來怕是因你騙過了他,有些生氣罷了。你想到這,便有些得意說:“我才不像姓梁的那麽傻呢。”

“不傻,那就接着寫字。”

“自己明明清楚這字難看,何必當做不知道。”他站在你身後,理了理卷起的衣袖。

你想了下,認真道:“其實我寫的怎麽樣,他們也不敢在我面前說的。”

“便任由着他人在背後笑話你。”賀映緊抿唇角,蹙着眉。

“他們笑他們的。”你很不屑,理直氣壯說,“誰把他們當回事啊。不過是嫉妒罷了,見我不需要同他們一般苦學。”

“好個歪理。”他不鹹不淡應和說。

見你光說不聽,索性直接伸出手,拿起筆放在你手中,認真握着你的手寫了起來。

“今日,我們就先寫個十張。等會寫完後,我再來聽你的歪理。”

“好累,不想寫。”

“寫了再說,我見你有力氣裝哭,怎麽就沒力氣寫字。”他冷哼道。

“我沒裝。”你反駁說。

“前面倒是真哭,後面就是幹嗷,裝的倒是有模有樣。”賀映抓着你的手,執筆寫下一個“假”字。

你抖了抖手,顫着聲問:“先生怎麽知道的?”

他左手拍了拍桌案,硬聲道:“專心點。”你沒辦法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在紙上,心裏卻依舊好奇的很。

你裝哭的本事可以說是極好的。

除了你爹,沒人看的出來。

寫了大半張後,筆上墨色變淡,他才緩緩出聲說:“論到裝哭的本事,你又怎麽比得上……”

你聽的正起勁,誰知到尾處,他竟是不說了。

壞死了。

“我父親是個屠戶。”他抓着你拿筆的手,沾了點墨色,接着說了起來,“他……是個脾氣很差的人,平日裏稍有不如意便拿我和母親出氣。”

你呆了下,小聲道:“好壞的人。”

你其實知道他那被不受待見的過去。

他是一個屠夫的兒子,年紀不大時父親便因走商墜落河中身死,貧弱寡母帶着他一同改嫁。

聽說依舊過的不太好。

不然,他如今二十有六了,恰是适宜婚娶的年齡。可到如今,竟是一位妻子都未娶過,更無什麽紅顏知己。

“我那時只能哭,哭的越厲害,越難受……他氣才消停了。”他頓了頓,補充說。

你恍然大悟。

“先生,你也很會裝哭啊。怪不得,怪不得。”你不氣了,看在他與你同病相憐的份上,便放他一馬。

他敲了敲你頭,冷聲道:“你那是裝哭,哪裏是真哭。”

“确實。”你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點沒錯。

可是喜歡裝哭有什麽錯呢?至少你那便宜舅舅和夫子每次都能被你騙到。你玩的可開心了。

“好了,接着寫字。”他說。

“哦。”

你垂着頭,勉強跟着他寫。

沒多久,你小聲說:“先生,太用力了,我手好痛。”

他沒搭理,依舊維持着姿勢,接着握着你的手寫下去。只是那手勁卻是收了許多,微酸的手緩和了不少。

等寫完了他說的十張後,他檢閱了一遍,遂收去了紙筆,竹板輕拍桌案:“走吧,去吃點東西。”

你那時正好好揉着手。

“還有熱的嗎?”你看了黑下來的天色,深表懷疑。

“有的,晚上學子也多着的。”他說。

你随着他身後,見他提起櫃子下放的整齊的竹制燈籠,點着了火後招了招手,道:“走吧。”

天色有些暗,隐隐還剩點餘光。

這路上,他走的輕松,快意,左手提着燈籠,右手攏着你背,向食堂走去。

“先生,很黑啊。”

“怕什麽,男子當壯膽。”他道。

你很不滿意,嘴道:“先生,你這種冷面俏先生是娶不到好妻子的!”

賀映步伐微頓,回了句:“說些什麽胡話。”

你拉着他衣角,小聲道:“我才沒亂說,本來就是這樣嘛。年輕姑娘都喜歡長得好看,脾氣也好的書生郎。”

“先生總是冷着臉,姑娘們都不敢接觸了。”

“不需要。”他側着頭,望向前方接了句,“無父無母無親朋,有一二友人為伴,足以。”

你微怔,依舊不罷休說:“那沒人給你養老送終了。”

“人生世間,莫不歸于塵土。送與不送,有何區別。”他停步,思考了會靜靜道。

“先生想的開。”

你拉着他的衣角,生怕走錯了地方,只是道:“一般人倒不是這樣想的,只瞧你無人關照可憐的很。”

“不過,我覺得你說得好,管他人眼光做甚!”

賀映拉着你手,他的手溫熱,只聽他冷聲道:“你還小,知道些什麽。待到我這個年紀,想這些也不遲。”

你委屈道:“那可不一定,萬一我活不到那時候怎麽辦。”

賀映心下微怔,這小兒年紀小小,想些什麽生死之事。怕是接觸的多了,有些後怕。

這般想着便握緊了手,安撫說:“你說這話,若是你那夫子聽到了,怕是覺得我欺負的你狠了。”

“我才不和他們說。”

“先生,你先幫我記着。若有天我死了,将燒盡的灰埋在地底,其上種一株梅樹。應當是極好的。”

你這般壞的人,怕是活得長長久久。

倒不如立個衣冠冢,留予仇家祭奠洩洩憤,省的日後找到你跟前,惹你心煩。

“好不好嘛?”你纏着他,非要他答應你。

賀映被纏的沒辦法,只能應了,誰知這小兒還補充說:“先生,你記得喽,每年送一壺好酒去。”

賀映皺眉,冷聲道:“年紀小小,喝什麽酒。”

你應聲說:“嗯。”

不等他反應,你接着道:“可那時候,我年紀大啦,怎麽喝不得了?先生啊,你不能對我好點嗎?”

“連壺酒都舍不得,小氣。”你罵道。

随即掙脫開他的手,向那吃飯的堂內跑去。你瞧見你那夫子了,等會你定要罵他一頓,請的什麽司業。

不僅為人嚴苛,還專門針對你。

他若不替你說話,你以後就再也不理他了,把他送你的東西通通都丢……不對,應當是賣掉,換錢買好看的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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