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分析

分析

把碗送去食堂,想着姜劣還要輸液一個小時左右,便走到甜點區和阿姨聊天,聊着聊着就有意無意提同桌有多喜歡香芋,阿姨大手一拍,“來,阿姨教你做正宗的香芋酥,拿去給你那住院的同桌吃,祝他早日康複!”

于濁僅連連道謝,“好的阿姨。”

三十分鐘後拿着裝了香芋酥的黃紙袋回病房。

姜劣已經側身熟睡,于濁僅把紙帶放在桌上,走過去趴在他面前,窗外的暖陽灑在他臉上,輪廓一片柔和。

于濁僅撥了撥他的額前發,“一直這麽乖多好。”

熟睡的人并不能聽到這一期盼。

趴到腿有些泛酸,于濁僅起身,幫姜劣往上拉了拉毯子,拉過椅子坐在一旁。

點開微信:[是誰傷的申溯?]

陸譯炜很快回消息:[我也不知道,雖然我和教育局的一起到校門口,但他們沒讓我下車,怕我被霸淩者看見後報複。所以我一直在車裏等,他們回來時只多了申溯,不知道到底是誰動的刀子?]

于濁僅松一口氣,鄒卓沿他們一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傾其所能報複,而且不只是他們,幾乎所有學生都讨厭教育局插手。

陸譯炜:[不過在去老地方前,能從申溯的話裏推出這件事鐵定和姜劣脫不了幹系。申溯還提到‘他們’那個小團體,所以恐怕不只姜劣一個人。]

于濁僅:[不是姜劣。我現在還在醫院,我跟你說的背部受傷的同學其實是姜劣。]

[什麽意思?]

網絡聊天,對方沒有加表情包,于濁僅難以解讀他的情緒,但肯定驚訝自己怎麽和加害者待一塊。

果不其然:[他怎麽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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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濁僅淡然:[背部本就受傷,幾個小時前又不小心撞到了尖銳物,出血量很大。]

陸譯炜:[明白了,那我跟教育局澄清一下,之前我明确說了姜劣就是他們的頭頭,他們還問我要姜劣的電話號碼,我不知道也就沒給。]

哪怕這種無緣由認定是姜劣的話術已經快聽出繭子,但還是讓于濁僅眸色一沉。

等了幾分鐘,陸譯炜又來信息:[說了是誤會,不過教育局說他的爸爸已經來過,還跟我提了句他爸爸到那之後就撒潑,不分青紅皂白把他們噴了個狗血淋頭。姜劣他爸是真護崽。]

僅是短短幾句,于濁僅就已經能夠想象出一位跛腳站在教育局辦公室的老父親。飽經風霜的神情篤定姜劣多麽多麽聽話,不可能校園霸淩他人,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姜劣是不是校霸,反正優異成績擺在那,足以讓他為所欲為。

不對!

于濁僅馬上問:[他爸一個人去的教育局?]

陸譯炜:[是,那位工作人員是這麽說的。]

姜劣不是說他爸腳受傷了嗎,依他動不動就叫姜劣回家給他煮飯的勁兒,怎麽也該是行動不便級別的傷啊,怎麽就能在教育局傳喚之後馬上只身到那的?

于濁僅腦海一片混沌,因為不清楚具體情況,只能說服自己那是愛子心切,容不得兒子被貼上那種見不得人的标簽。

陸譯炜又來信息,[怎麽了嗎?]

于濁僅回神,[沒事,就是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姜劣才會這麽不受大家待見。]

[我覺得這和家庭環境關系不大,他是走讀生,時刻能接觸到家人,不就更應該被教育得很好嗎?可他的表現反其道而行,攪得大家望風而逃。歸根究底,這是他自己的思想有問題,最近幾年不是流行反社會人格嗎,可能他的潛意識就埋了這麽一顆種子,高中是生根發芽的時期……不管怎麽說,我讨厭拿家庭來為不當言行開脫,有種就敢作敢當。]

于濁僅看着這一段話,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陸譯炜分析的不無道理,自從連環殺人案頻發後,炎陽市民上網也好,飯後娛樂也好,反社會人格都成了談資。

于濁僅:[你說的有道理,但他到底是什麽樣,恐怕只有他知道,他不願意說誰也拿他沒轍。]

陸譯炜又把話題遷回去,[你說這次姜劣不在現場,那會是誰?還是說姜劣派別人替他教訓申溯?說不通啊,以前他都是親力親為。]

[你這些都是聽說的嗎?聽說的能有幾分真呢,你不也才從申溯那得知他有小團體。]

明明幾分鐘前還吼姜劣說自己會把所有流言都當真,可一轉身就提醒陸譯炜不要聽風就是雨,他終究還是心疼姜劣的,容不得流言往他身上紮。

[好吧,你這麽一說我也有點搖擺不定了。之前不是說姜劣被富婆包養還幫他擦屁股嗎?但經過這次,我對他大為改觀,到教育局的是他爸,根本沒有什麽富婆……總之現在也就兩種可能,第一種罪魁禍首仍舊是姜劣,他不在現場可能是因為早就洞悉申溯要做什麽;第二種就是其他什麽人知道申溯和姜劣的關系緊張,所以打算借刀殺人,以姜劣的名號約見申溯,進而嫁禍。哎喲卧槽!如果第二種情況真的成立,我都要憐愛姜劣了,而且這樣一來,之前的多起校園霸淩很有可能都和他無關。]

于濁僅不禁心下一空,陸譯炜這個剛被拉入局的都能看破局面,他在聽到鄒卓沿三人說一直都是姜劣背鍋才能幡然醒悟,自己是有多不相信姜劣啊。

姜劣一直被擋槍使,這次不是他動的手,以前也有可能不是,他到底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他們手裏才這麽任勞任怨,不惜讓校園霸淩者稱號壓過年級第一稱號的……他們到底逼他做到了哪一步?

上次親眼看着他被拳腳相向時,那些人的語氣就表明他們也會甘願被姜劣打,他們明擺了讓姜劣不管明面還是暗地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這樣的話,姜劣也算是全融進去了。

說得再好聽點,就算他真的是被逼迫,也有可能向別人施加過暴力。畢竟從高一到高三,傳言中的霸淩次數就高達幾十次,在被逼迫的情況下,他的雙手真的一直都是幹淨的嗎?只要他動過手,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又和校園霸淩有什麽區別?

所有的言語解釋不過浮光掠影,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才是真實,誰管你有沒有被威脅!

陸譯炜的消息讓他回神:[總之教育局已經通知年級組,我也在醫院見到徐大仙了,他問了我幾句。申溯爸媽來就回了學校,之後再沒有消息。我想這件事還是會不了了之,像之前那麽多次惡劣事件一樣。年級組簡直和神出鬼沒的霸淩團體有得一比,取消在教室安裝攝像頭的決定就算了,保護學生的家庭背景就算了,可每次都不在第一時間公布處理結果,非得讓大家東傳西傳最後選出和結果相似的一項,然後才屁颠屁颠站出來。如果大家都能帶手機入校,分分鐘搬到微博我看他們還敢不敢這樣。每次都美其名曰保護隐私不透露霸淩當事人,但扳着腳趾頭也知道那不過是包庇。難道那些家夥的家庭背景強大到年級組都奈何不了,只能一次次妥協嗎?]

于濁僅不是沒考慮過這種情況,而且他深信背後就是有那麽一種權力施壓才促成霸淩的猖獗。霸淩者得不到教訓只會變本加厲,這道理年級組不可能不懂,但他們還是選擇放任不管,到底為什麽?

他不信年級組就沒一個關愛學生的好老師,雖然自己因上次的調換座位對班主任沈燭伊失望,但她平日裏的關照不可謂不好,反而真的做到了教學上的指路人,生活上的陪伴者……

整個高三,找個好老師并不難,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在校園霸淩上這麽一致地漠然以待?

于濁僅無奈回複,[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唉,人生真是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不一會兒信息又來,[你什麽時候回校?]

于濁僅:[可能得晚自習,一會兒要去買點東西。]

[好,那你自己看着點時間,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這一天天的,世道還不安全!]

[好,那就先這樣了。]

結束聊天後,于濁僅陷入沉思,到底是誰下的手,怎麽會殘忍到想廢了申溯的手?!

微信來電,于濁僅趕緊調成靜音模式,看了一眼仍舊熟睡的姜劣,輕手輕腳走到病房外。

“申溯,你還好嗎?”

那邊氣息很微弱,“沒事,不就傷了手嘛,經過權威醫師的診斷,沒廢!只是需要靜養一個月,所以……接下來一個月你保護好自己。”

于濁僅眼眶泛紅,“是誰!是誰傷了你!”

那邊撫慰般,“……是……”

通話被打斷,于濁僅沒有聽清申溯後面說了什麽,而是女人尖利的罵聲,“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別碰足球別碰足球!你就是不聽,我和你爸爸說的還少嗎!足球就是天生克你的,每次碰準沒好事!”

申溯:“媽,我上的是學校的足球課……”

女人痛哭,“對不起……對不起小溯,是爸媽沒用,不能把那個人送進少兒所……”

“媽,怎麽能怪您和爸呢,我已經成年了,很多事現在做不了不代表以後不能。您不要答應年級組讓我轉學,我一定會憑本事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

轉學?于濁僅內心一沉,處理方式果然萬年不變的簡單粗暴,憑什麽是受害者轉學?!

他攥緊手機。

電話那邊申媽說,“不轉學,小溯會在廳斯奈參加高考,媽還盼着你金榜題名呢?上次月考不就捧了個進步獎回來……只是,會委屈嗎……”

申溯打斷了申媽的話,“不委屈媽,不是什麽事都能順風順水,只要能繼續在廳斯奈,他們讓我不深究就不深究,來日方長……”

母子兩人相擁而泣不久後,傳來申溯的聲音,“濁僅,你什麽都不要做,就當是為了我能繼續留在廳斯奈……一個月後見。”

于濁僅紅着眼,那幾個混蛋已經開始威脅他家人了是嗎?!

然後傳來申媽的聲音,“希望你這段時間不要再聯系申溯,同樣的,我也不會讓他聯系你,你們都沉澱沉澱吧。我知道小溯很看重你們之間的友情,所以就當是為了友誼,請別打擾他。”

是逐客令。

于濁僅眼淚掉下來,但他平靜地說,“好的阿姨。”

通話徹底結束,于濁僅順着牆蹲下埋頭,肩膀不可抑地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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