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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至最終選擇了回去。時隔多年，她終于踏上了回國的飛機。飛機上有不少中國人，她曾一度擔心自己會被人認出來。但是最後并沒有人認出她。

她來到了面試的地點，在北京的一個酒店，這場面試的氛圍比較輕松，現場沒有其他的演員，只有導演、制片人、選角導演以及男主角四個人。她看到導演的時候，忽然有些想哭。

導演是她的老相識，她是她的處女作《精靈女孩》的導演。而這部電影，同樣也是林安第一部執導的長篇電影。當年，林安在幾千個試鏡的女孩中選中了她，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林安當時還沒結婚，她很喜歡靈動可愛的沈春至，還說見到春至這麽可愛的女孩，自己也偶爾會想要結婚了。

拍完戲之後，她們就鮮少聯系，除了偶爾會在頒獎禮上見面。但沈春至退出娛樂圈之後，他們就徹底沒有聯系了。這一次重逢，沈春至忽然很好奇，她的心裏在想什麽呢，她是不是沒想到，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竟然會堕落如斯。

“阿英。”林安輕聲叫了她的名字，她溫柔的注視着她，聲音有些驚嘆：“你長得這麽高了。”

仿佛一片落葉被風吹落。沈春至忽然就放松下來，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她抿唇微笑笑：“是啊，都過去十幾年了，我肯定又長高了。”

“你能過來我真的高興，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選角導演鄭蘭花，是她之前聯系你的；這是制片人華暢意，金牌制作人了，她人很好也很熱情，你有什麽問題，都找她就行。這是演員許冬回，是這部電視劇的男主角，你可能沒有看過他的作品，但是他的演技很娴熟，是現在的新生代男演員裏演技最棒的。”導演溫和的說。

“林老師。我沒有您說的那麽好。”旁邊的高個漂亮男孩說道說道，他轉頭看向沈春至，朝着她伸出了手，他的手指很纖長：“你好，我是許冬回，很高興能認識你。”

他的聲音很溫柔，沈春至注意到，他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惡意。這讓她放松下來。

沈春至沖着他溫和的笑了一下，“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她擡頭看他，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用漂亮來形容男生似乎并不合适，但是他的确是影視作品中才會存在的美少年。

這時，沈春至忽然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她奇怪的問道：“你的名字是什麽？”

“許冬回。”他以為她沒有聽清楚。

沈春至說：“是哪個冬，哪個回？”

許冬回解釋：“冬天的冬，回去的回。我出生于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取自春至冬回、萬物複蘇的含義。”許冬回說完之後，他也愣住了，他睜大眼睛，神情中也中蘊含着奇妙的喟嘆，正如沈春至的神情。

“我們的名字——”許冬回的神情中沒有尴尬、不滿和反感：“剛才導演還介紹過你的名字，但我也下意識的記得你以前的名字，忘記你現在的名字。這可真是巧合啊。”

“确實是個巧合。”沈春至靜靜的望着他。她的心裏下意識擔心他因此會覺得不舒服，她仔細凝視許冬回的神情，确定他真的沒有因為和她重名而不開心，她才放松下來。

她這種緊繃的異常的狀态被許冬回注意到了，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這是一個好兆頭啊。”傳來導演樂呵呵的聲音，“說明這部電視劇将會“冬回”“春至”，收視長虹；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也會冬至春回，迎來新的春天！”

大家都笑了起來，沈春至也跟着微笑起來，她的心中卻藏着一點黯然。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她已經不再苛求屬于她的春天。

導演拍了拍手，表示試戲開始。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導演一行人後退，将主場留給這兩個演員。

沈春至的心髒砰砰直跳，上次她演戲已經是十年之前，這十年她沒有再表演過任何一個角色。她在心裏默默地回憶這一場戲的劇本，讓自己進入人物的情緒中。

這一場戲的劇情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她飾演的癱瘓女人試圖自殺卻被許冬回飾演的男護工救回之後，精神徹底崩潰。

這個女人，沒有在自己癱瘓之後崩潰，沒有在自殺的時候崩潰，卻在被救回來之後崩潰。因為她的人生已經絕望，她之前還可以寄希望于死亡将她從不幸的人生中拯救出來，而她被救活之後，她發現自己連死亡這個唯一的權利都要背剝奪，不能去死這個殘忍的事實讓她崩潰了。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活着當然比死亡好；但對她來說，死卻比活着好。

她直接進入了狀态。她躺在病床，病恹恹的睜開眼睛，看到她醒過來，男人驚喜的說：“你終于醒過來了，你還好嗎？現在身體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沈春至沒有說話，她的眼淚刷刷的留下來。男人默默地閉上嘴，沉默地看着她。沈春至說到：“你不應該救我。”

男人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注視着她，卻被她眼睛中蘊含的那種極為痛苦的情緒給灼傷了。他蒼茫站起來，說：“你先休息，我先去找醫生過來看你。”

他出門之後，房間裏就剩下沈春至和隔壁的病人，那個病人說道：“妹子，有啥想不開的呢，活着多麽好啊，像我們這種生大病的，那才是活一天少一天呢。”

沈春至沒有說話，她的手緊緊的抱在胸前，絲毫不顧及可能回流的針管，她的眉毛緊緊的皺成一團，眼淚嘩啦啦的留下，她沒有發出哭聲，只是無聲的哭泣，但是她身上那種絕望的情緒卻感染了在場所有人。

林安和許冬回注視着她，眼睛也不自覺的變得濕潤。

許久之後，導演才說卡。沈春至雖然聽到了她的卡，但是她的情緒依然沉浸在剛才的表演中，她還在一抽一抽的流眼淚。許冬回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給她力量，沈春至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低頭說道：“我沒事。”

她站起來看向林導，淡淡的說：“導演我很多年沒有演戲，讓你見笑了。”

“不，你演的非常好。”林導情不自禁的說，“我都被你代入到這種情緒中了。那一瞬間，我也感覺自己的人生沒有希望。你是我想要的女主角，阿英，回來演戲吧。”

沈春至愣了一下，她期盼了很多年的事情終于照進了現實，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夢想成真的喜悅，她只有茫然。她對導演說：“導演，這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會毀了這部電視劇，毀了所有人的心血。”

“阿英。你不要妄自菲薄。”導演說，“你是一個很好的演員，你的表演充滿了真情實感，你能夠将觀衆代入這種情緒中，這是打動觀衆的唯一武器。你不要總糾結你的過去。其實很多觀衆都已經原諒你了。”

那是不可能的。沈春至絕望的想。她永遠無法被觀衆接受和原諒了。他們一定覺得自己是個道德敗壞的人。導演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阿英，你既然能回來，就說明你的心裏還想着演戲。不要拒絕這次機會了。人生總該往前走。”

沈春至沉默良久，點了下頭。點頭的那一刻，她心裏沉甸甸的巨石忽然消失，她感覺到一種奇妙的輕松，盡管輕松背後也蘊含着無盡的憂慮。但是，她決心抓住這次機會。

導演喜笑顏開：“好，合同、定妝、排練等後續相關事項，助理都會私下聯系你。電視劇兩個月後開機，這兩個月你沒事的時候就好好研究一下劇本，多和冬回在私下裏交流。你們加個聯系方式吧，冬回。”

“好。”然後，他們就互相擁有了對方的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