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舊友

舊友

在現代社會。

醫院急診科病房，淩晨。

手機嗡嗡的響了幾聲，因為調的是震動模式，在耳朵邊就好像是一群蜜蜂振動翅膀。

潘海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己還有着幾分不清醒，分不清眼前是古代還是現代。

按道理說，現在不該醒來，要不然這通電話，應該在古代社會跟着人家造反呢。

他先看到的是病房裏面慘白的日光燈。接着把手機拿到手裏，起來穿上鞋子到走廊裏面接電話。

“大頭，你半夜不睡覺幹什麽呢？”

大頭是潘海洋的發小之一，大名兒叫韓松濤，全家前兩年從家屬院裏面搬出去了，所以這兩年見面的次數少了，關系仍在。

“爺爺，潘子接電話了。潘子，我是大頭，我爺爺在旁邊兒要跟你說幾句。”

“韓爺爺好。”

“海洋啊，聽說你爺爺住院了。嚴重不嚴重？”

“不嚴重，就是吃東西的時候過敏了。醫生說先住一晚上觀察一下，要是白天症狀減輕了就讓我們回來。”

“那好啊，你明天天不亮趕快把你爺爺從醫院裏面挪出來，随便送一家醫院去，別讓我們遇到。今天松濤他爸爸媽媽回來商量着要讓我去看看你爺爺呢。剩下的事兒讓松濤跟你們說，我耳朵不好了，你說啥我聽不清。”

過了一會兒對面大頭那邊開始說話。“剛把我爺爺送到他卧室去了，這電話可是我們祖孫倆偷着打的，要讓我爸媽知道了，我媽會削死我的。”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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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你那個從國外回來的爺爺鬧的。我媽今天不知道從哪兒聽到的消息，說是你那個爺爺給馬四眼他們全家6套別墅，說是感謝他們對你們家的照顧……你小子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沒奶吃，是我媽喂你的，所以我爸媽覺得不能讓我們家對你們家的幫助被其他家掩蓋下去，一定要讓我爺爺帶着我們全家到你爺爺跟前去一趟，好讓你們想起當年你跟我一塊兒吃奶的感情。”

“我……”

潘海洋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據說他當時剛從福利院抱回來的時候，也只是出生了一天半而已。那個時候喂奶粉都不吃，後來潘媽媽抱着到處找奶媽，最後就和大頭一塊兒吃奶，吃了大半個月才開始喝奶粉。

這就有一種憋屈感，如果不承認那就是狼心狗肺。如果承認了，在潘海洋看來還不如不承認呢——人家要的自己根本就給不起。

“沒話說了吧，是不是這個理由特別讓人無語。所以呀，我和我爺爺商量讓你和你爺爺趕快找地方躲一躲。我爺爺也不是沒勸他們，但你要知道現在老頭子年紀大了，耳朵不行了眼睛不行了。說什麽兒女都不願意聽了，也不是我們一家這樣打算，反正我知道的好都有好幾家呢。”

“謝謝你了，回頭我悄悄的請你們幾個吃頓飯，我跟你說，我們家和那位潘老先生的關系錯綜複雜，我們現在還不是一家人呢。”

“你別說了，我知道的。而且我媽媽的要求也有點兒無理，你知道他怎麽跟我爺爺說的嗎？說‘不求他們家給咱們家幾套別墅，只要在拆遷的時候多分給咱們一套房子就行了。’還有一句話怎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要真的多給了她一套房子，她又覺得不滿足，與其這樣，不如大家都避開。”

“謝謝你理解大頭，真的太謝謝了。”

“也沒幫上你什麽大忙，有一句話可能不該我說，我要是說的有些不對，你就當我是放屁。潘爺爺這一次住院的事兒，是彤彤她爸捅出來的。而且也是他組織大家明天一早去看望潘爺爺的。我現在跟你說這個就是怕有一天你從別人嘴裏聽了這事兒，和彤彤起了矛盾。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上高中的時候一塊兒翻牆一塊兒逃課……”

“你別說了，彤彤是彤彤，她爸是她爸。我看了看時間，現在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我今天先安排一下，等明天先把我爺爺送走再說。”

“好勒，有需要幫忙的你給我打電話。”

潘海洋在走廊裏面抹了一把臉，把手機放在褲袋裏面。回到病房一看，自己鋪在地上的那幾張硬紙殼被別人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長絨地毯。

照顧彤彤他姥爺的護工沒睡覺，小聲的跟潘海洋說話。

“剛才來了幾個黑西裝，把你的硬紙殼拿走了，放了一張地毯一條毯子，還給你加了一個枕頭。那地毯看着挺舒服的，你要不躺上去試試。”

潘老頭年紀大了，睡眠比較淺。聽見病房裏面有人小聲說話醒了過來。

“怎麽還不睡覺啊？”

“馬上就睡了，爺爺。”說完之後為難的看了一下地毯。心想明天要處理的不僅是那一堆營養品，還多了一張地毯，一條毯子再加一個枕頭。

潘老頭也看到了地上的地毯，他知道今天晚上睡覺前，潘海洋找護士借了幾個硬紙箱，拆開之後鋪在地上，打算湊合一晚上的。

“我就說讓你跟我一塊兒睡在這個鋼絲床上，你還不聽，這會兒別在這兒犟了，你來吧，咱爺倆在這兒擠一擠明天就回家了。”

要真的和爺爺擠一擠潘海洋也做不到，畢竟爺爺是個病人。

“您睡吧，沒事兒，我今天就在這個地毯上睡了。我想起以前學過的一篇課文，說是有一個人繼承了一大棟房子，這棟房子裏面有鴉片有姨太太，這個人因為畏懼流言蜚語不敢住進這樣的大宅子。還有一個人把這些東西都全盤接收了。這兩種人都是不明智的，正确的做法就是收了這棟宅子，把裏面的鴉片還有姨太太請出來。”

說完之後躺在地毯上，拉了一下毯子蓋着自己。“爺爺您睡吧，我這一會兒睡了。”

潘老頭拉了一下被子蓋住自己，也睡着了。

過了一會兒潘海洋睜開眼睛，根本就沒有睡意。覺得自己兩三個月經歷的事情比別人一年經歷的都多。

但是不管發生什麽事，也不能畏懼未來。

鬧鈴一響，潘海洋趕快從地毯上坐了起來。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沒錯，正好是5:30.

他到護士站把值班的護士請過來給爺爺做了一個檢查。

“老爺子恢複的不錯，不需要住院了，回家這兩天清淡飲食就可以，對了，千萬要把藥給喝完了。要是中間有什麽不舒服的，及時送過來。”

“那我這會兒能帶他走嗎？”

“等上班了你再辦理出院手續吧。”

“我這有點事兒……實話跟您說了，我們訂的是今天6:30的機票，真的是有急事兒，也麻煩您幫個忙，通融一下。”

“那你跟我找一下值班醫生吧。至于報銷費用這些必須要等到上班……”

“沒關系，我們不報銷。”

早上6:10，潘海洋直接扶着他老頭兒到了地下停車場，走的時候特意跟彤彤的姥爺打了一聲招呼。把那些營養品送給了彤彤他姥爺，至于地毯和毯子送給了那個護工。

車出了醫院，潘老頭兒就在副駕駛上問。“怎麽走的這麽急，還沒謝謝昨天那個大夫呢？”

“來不及了爺爺，昨天半夜大頭給我打電話，說是彤彤他爸爸組織了一幫老街坊老鄰居來看你，而且潘老先生昨天送給了馬四眼他們家6套別墅，弄得許多幫助過咱們家的人都想撈點好處。所以今天少不了要到您跟前把過去的舊賬翻一翻。我不是說咱們不念着他們曾經幫過咱們，而是這事兒根本就是咱們做不了主的，您說拆遷這事兒咱們能管得了嗎？補償的事兒咱們更是插不上話。”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那王八蛋給了馬家6套房。”

“我這是聽大頭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潘老頭在一邊兒冷哼了一聲。

“爺爺，要不然咱接着去旅行。”

“老是躲着也不是一個辦法，咱們現在不把這事兒給辦了，往後他們跑到學校去找你爸爸媽媽怎麽辦？財帛動人心啊！咱們開車回去，回棉紡廠家屬院兒去。”

“你要幹嘛呀？”

“回去跟老鄰居老街坊們說一說，這事兒咱們家真幫不上忙，人家要是罵咱們白眼兒狼，罵咱們忘恩負義，咱爺倆就聽着，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是應得的。以後啊，別欠這種人情債，欠了還不起。”

“你也是沒辦法。行，咱倆現在就去，我先帶您去吃早餐。”

在吃早飯的時候，潘老頭給以前的老鄰居們打了一個電話。所以等到他們回到家屬院的時候發現家屬院真的是滿滿當當全是人。

潘海洋的車子一進門，四周都圍上人過來一邊鼓掌一邊開門。

“潘叔叔，您回來了？”

“潘叔叔，辛苦您了”

“就知道老潘是不會忘記咱們的。”

“老潘，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

………

潘海洋聽到這些話，臉色都變了。趕快去看潘老頭，他老頭下了車之後，直接向着四面八方的人鞠躬。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這麽多年照顧我和我侄子。沒有大家，我們家今天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在這裏謝謝大家了。今天我來這裏有一件事情想跟大家申明一下，潘世璋是潘世璋，我，潘春晖潘海洋才是一家。所以在拆遷和收購這件事情上，我們家的人插不上任何話。大家對我們的幫助，我一直牢記在心。這麽多年力所能及的想要回報大家，我知道這種恩情很難償還。但是關于涉及到潘世璋的所有事情…恕我們無能為力。”

人群中一個尖利的女聲怒氣沖沖，“你這話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