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瑞特娜和蒂娜走出療養院的時候，療養院外面的草地上開滿了黃色和紫色的小花，幾棵櫻桃樹樹上滿樹的花都從熏風裏緩慢地綻放，在四季的更替裏青色的果子帶着張大的脹痛表情，從發亮的枝條裏長出來。雨還在下着，這些景象慢慢地就模糊了，全都甩在了身後，雨水噼裏啪啦打在地上，皮鞋邊緣沾上了濕潤的泥土。

蒂娜走在最前面，瑞特娜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後。他們并不知道什麽羅伯特先生，在蒂娜的記憶裏也未曾有過這樣的人。線索就此斷了，她沮喪的樣子一覽無餘。

“沒有比爾羅伯特。”特瑞娜突然笑了，她說道。“那只是一個常見的隐藏魔法。”

但是故意不留下信息和抛棄，其實是有着相似的意思。瑞特娜嘆了一口氣。她自己撰寫過太多形形色色的經歷，像蒂娜這種，很明顯，是作為某個情婦之子的固有的待遇，在還有很多事情都見不得光的巫師世界。帶走蒂娜母親的那人的名字并不陌生。她擔心的是對此一無所知的蒂娜是否做好了接受的心理準備。

小姑娘突然停下了腳步，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她轉過臉，看着瑞特娜，臉上習慣性麻木的表情變得有一點生動，她的睫毛尖端凝重水珠，此刻顯映在褐色的眸子裏，稱得眼神格外明亮。

“具有法律效應的簽名是不可以僞造的，無論在麻瓜世界還是巫師世界，但是為了保證巫師自我安全，是可以動一些手腳的。”  特瑞娜從口袋裏取出療養院的那份出院單，她揮着魔杖對着最後的簽名輕輕一抹，“速速還原”。

字母開始歪曲扭轉，最後在紙上浮現出了一個新的名字。

蒂娜和瑞特娜再次移形換影到一片莊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一座古老卻氣派的房子立在莊園中央，四周被花園所圍繞，這花園是一大片圈起來的場地，四周圍牆高聳，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一邊有—條帶頂的回廓，還有些寬闊的走道，與中間的一塊地相接，這塊地被分割成幾十個小小的苗圃，看起來是種着雛菊，蒂娜環顧四周，不覺打了個寒噤，浙浙瀝瀝的黃色霧霭，使天色變得灰暗，腳下的皮鞋依然水濕，濃霧滲透進了她的軀體。

“噢，很美麗的地方啊”瑞特娜試圖安慰地說道。

家養小精靈最先發現了陌生人的存在，它吊着嗓子尖叫的聲音響徹了四周。

“帶他們進來，弗萊。”窗戶被人推開，一個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現地印在窗簾上，他身材高挑，手裏拿着一個煙鬥，蒂娜心跳加快，她怔怔地看着男人，但很快，男人便離開了窗戶邊，只剩下窗簾随風擺動。

蒂娜和瑞特娜剛進屋，裏面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争吵聲，一個尖酸的女聲帶着不滿說道，“我就說過她會找到這裏來的，你非要留給她一封信！現在她找上門來了。”

“我們随随便便帶走別人的母親難道是一件禮貌的事嗎？”一個沉沉的男聲響起。

“是啊，我們為什麽要把那個女人接回來！”

“赫普茲巴！難道你忘了嗎，那是-----”

蒂娜尴尬地站在大廳中央，雕花的階梯上走下兩個人，一個是身材豐腴的女士，她皮膚像牛奶一樣白，讓人幾乎懷疑她手上戴着的手套随時都有從光滑的皮膚上滑下來的可能，她柔軟的金發垂在飽滿的胸前，一直垂到細軟的腰上。胸前豐滿部位幾乎撐滿了衣襟，如果忽視掉她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幾乎可以認為她是一個迷人的婦人。

而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是一個有着黑色卷發的男士，他有着深邃的五官，高挑的身材，他的細麻布襯衫袖口上有绉褶，他的背心是灰色斜紋布的，只要一起風，襯衫就會從背心領口那兒鼓出來，褲子上有寬寬的條紋。鞋上鑲的漆皮很亮。此時他手裏拿着手杖，此時正不安地敲打着地面。他們看到蒂娜的時候，同時閉上了嘴。

男人走下樓梯，凝視着蒂娜。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冷哼一聲，轉身走上了樓梯。

瑞特娜友好地和男人打過招呼。 “這位美麗的小姐，你介意去休息一下嗎，請允許我們獨自談談。”男人禮貌地親吻了瑞特娜的手背。

“當然不。”瑞特娜拍了拍蒂娜的肩膀，在家養小精靈的帶領下走到別的房間休息去了。蒂娜她緊緊地注視着眼前的男人，感到一陣的暈眩，一段兒時的記憶橫亘在其中，永遠充斥着寒冷的冬天，男人冰冷的眼神，以及雪地裏飛馳的馬車。

瑞特娜離開後，男人走到蒂娜面前，眯着眼注視着。“你就是蒂娜艾倫嗎？”

蒂娜沒有直接回答，她張開嘴，喉嚨裏發出幹澀的聲音，帶着懇求說道，“ 我只想來看看我的母親。”她頓了頓說道，“我并不想打擾你。”

男人愣了一下，他的眼神變得溫和，“你知道你的父親的事嗎。”

蒂娜驚訝地擡眼，“你不是…….”

男人的笑容變得苦澀，“我想你誤會了，我是你父親的弟弟，約翰史密斯。”

房間裏沒有生火，寬敞的房間裏有古老，堂皇的家具。暗火微弱的紅光染在火爐前的磚地上，一盞燈點在一架四角帶柱，挂着錦緞的雕花床旁邊，床上躺着一個女人，她正安靜地沉睡着，呼吸輕輕的。

蒂娜看到女人沉睡的樣子，揉了揉濕潤的眼睛。

約翰告訴蒂娜，她的父親在一周前去世了，按照醫囑，他的所有遺産由他的弟弟繼承，但是前提是-----

“我必須将你的母親，也就是他遺留在外的女人接回來。”約翰說道，“我的哥哥并未和我提起過太多你的母親，我很抱歉，我的妻子一下子不能接受一個女人的突然介入，更不要說，家族裏多了一個為人所不知的子嗣。但這是他的遺囑，也是我繼承他財産的前提。所以我考慮着先将你的母親接過來，等到我妻子慢慢适應了之後，再把你接過來。” 約翰帶着她來到一個畫像前，說出了口令，畫像朝着一邊移動開來，裏面露出一塊凹進去的部分，其中鑲嵌的玻璃罩裏放着一個帶着花紋的金杯。金杯有兩個精細加工過的純金把手，杯身上雕着象征性的精美雕刻。

“你是赫奇帕奇家的孩子，多年來，委屈你們了，蒂娜。”他撫摸着蒂娜的頭頂，嘆氣地說道。

晚上蒂娜蜷縮在寬敞的床上，她聽到了來自外面的約翰和他妻子的争吵。

“你說過會趕走她的！你一開始說只是接走那個女人，現在你說要收養她的孩子，是想諷刺我不能生下孩子嗎，約翰。”

女人的聲音還是那麽地尖銳。

“我只是在遵守我哥哥的遺囑。”男人的聲音淡淡的，“何況，孩子都已經找上門了，如果我們不收留她，她就無處可去了。”

他們争吵的聲音持續了很久，漸漸平息了下來，夾雜着女人細碎的哭泣聲。

“我不想收養一個瘋子的孩子，你覺得這一切還不能把我逼瘋嗎。”

蒂娜睜大着眼睛盯着有着繁複花紋的天花板，就在不久前，她還是一個身份不明的巫師，但當被告知有着赫奇帕奇的血統後，她卻絲毫不覺有任何喜悅。

一個剛死去不久的父親，一個意識仍舊沒能清醒過來的母親。這确實不能帶來絲毫欣慰。

第二天蒂娜醒來的時候，窗簾被人向兩邊拉開，明亮的光線湧入屋內，刺眼得蒂娜睜不開眼。

“做晚睡得如何。”特瑞娜親吻了她的額頭，和她道別，“作為一個寫了太多狗血故事的記者，我希望這會是一個美好的結局。”她調侃道。

“我的父親去世了。”蒂娜啞着聲音說道，“你在帶我來之前，知道這裏是赫奇帕奇後裔的莊園嗎。”

特瑞娜露出一個“抱歉”的神情，“我确實知道史密斯先生的一切信息，但是我也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身份。這個時候麻瓜界正出于戰亂中，相信我，你待在這裏會更安全。”

特瑞娜将她抱在懷裏，“你這副樣子和黛西那會兒真像，她比你更小的時候失去了父親，住在我們家，成天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麽。”

蒂娜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謝謝你。”

特瑞娜笑了，将校服長袍遞給蒂娜，“恐怕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溜出來的事我已經告知你的叔叔了，他是位慷慨的先生，在向我确認你沒事後，他要求由他親自接送你回去。”

蒂娜整理好穿着下樓的時候，赫普茲巴這會兒正在生着悶氣，她和蒂娜擦肩而過，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你以為，這個家族真的還能給你什麽嗎。”她意味深長地笑了，“要記住，我們只姓史密斯。”

約翰站在餐桌旁，幫蒂娜拉開椅子，餐廳裏充斥一股溫暖的氣味，夾雜肉香、和塊菰的香味。

“請原諒她的行為。”男子微笑着，眼角有細細的皺紋，“赫普茲巴她的脾氣一向不好。”

他将一個刻畫着H字母徽章的懷表推到桌子中央，“這是你父親留下的遺物之一，請不要恨他。他愛你的母親，但他有着更高的家族使命。在他還年輕的時候犯下了錯誤，抛下他原來的妻子和你的母親在一起，因為家族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你的父親不得不回來，重新面對所有的一切。即使如此，他的妻子染上了重病去世，我們赫奇帕奇的後裔已經無法再回到從前光鮮顯赫的日子了，家族因為你的父親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于是剩下的日子對他來說也無盡的折磨。”

作為赫奇帕奇後裔的一支，不像斯萊特林一族享受着肥沃的財富以及縱橫于魔法部，他們大多都是兢兢業業地繼承者祖上的財産，并且寧願窮困也不願出賣祖上的産業，所以史密斯家族不得不另辟蹊徑，靠種植植物和珍稀草藥來維持生計和龐大祖業的打理，這也恰好發揮了在草藥學方面天生的優勢。然而到了蒂娜父親的一代，他走上了利益聯姻的道路，娶了一個富有的巫師，一向保守的他觸及到了遺忘不曾接觸的領域-------政治。

蒂娜的父親，史密斯先生在巫師政治界剛剛風生水起時，他遇到了蒂娜的母親，并且很快地陷入熱戀，作為婚外戀的懲罰，他的妻子動用家族力量讓他在政治上四處碰壁，史密斯先生一怒之下甚至毀掉了莊園種植的一切植物，改種了蒂娜的母親最愛的雛菊，之後又負氣出走。直到史密斯莊園破敗，他的妻子染上重病去世，他不得不重新回來，可是一切已經無力回天。

史密斯大宅裏的燈光從此暗淡了下來，只有莊園外的一大片雛菊，在黃昏下輕輕地随着微風搖曳。

約翰帶着蒂娜參觀宅子，史密斯宅子裏有很多畫框，裏面大多沒有人，房間浮着一層陰影，燈光橫照到油畫上，如果碰上油漆的裂痕，就會出現魚骨的圖形．使畫像變成褐色的，在這些四方的金邊大畫框內，黑暗的畫像也有比較明亮的部位，有一副畫像是有人的，一個灰白的前額，兩只瞧着你的眼睛，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笑容和藹地看着蒂娜。

“我知道你是誰，你的父親和我提過你和你的母親。”他的語氣中帶着微微的篤定，“ 雖然大多數的赫奇帕奇都是廢物，我很高興還有靠譜一點的人能繼承這個屋子。”他意有所指地暼了約翰一眼，話語中帶着嘲諷。

“他是你的曾祖父，著名的草藥學家。”約翰說道，“是他發現了芨芨草可以制作成魔藥來使用”。

“來來，小姑娘，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老人說道，“如果你想和我說些什麽，我可是願意花大把時間和你待在一起喲。你想學些你沒有聽說過的事嗎……”

約翰拉走了蒂娜，“你不必和他說什麽，他很快就會記不清任何事。”

留下身後裏的老人不滿的怒斥聲。

約翰帶着蒂娜來到城堡的時候，阿芒多掩飾住眼裏的驚訝，他湛藍的眼眸看着滿臉羞愧的小姑娘，遞給她一杯溫熱的水，“艾倫小姐，你跑出來之前，難道就沒有想過向教授求助嗎。不得不說，雖然我并不覺得憤怒，但是比起一個學生未經允許跑出學校，他未曾信任過學校的任何教授這一點，更令人覺得失望。”

“抱歉，校長，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蒂娜說道，“那是我情急之下的決定。”

“在你來之前，《唱唱反調》的記者瑞特娜小姐給我寫過信。”阿芒多推了一下眼鏡，“她說這件事是由她參與其中，雖然我不清楚你是如何聯系到她的，我為你的平安無事感到欣慰，艾倫小姐，也許你得感激她，她在信中闡述了你們的經歷，并作出了詳細的解釋。親情确實是有讓人失去理智的可能性，但魯莽行事可不是個好主意。”

“……”蒂娜捧着熱茶，盯着自己的腳尖。

“請原諒她，尊敬的校長。”約翰說道，“這一切都是一場意外，我想我也承擔一部分的責任，其中的原因和她母親的突然離開有關。她的父親不久前去世，我決定收養她為我的女兒，在這裏順便做出一個告知。”

“盡管如此，我仍舊希望親自聽到解釋，史密斯先生。”阿芒多擡眼看蒂娜，“你來說。”

蒂娜看了一眼約翰，後者給了她一個安慰的微笑。于是蒂娜講述了經過，包括與黛西偷喝複方湯劑互換身份的事。

“真是赫奇帕奇難得有的‘勇敢’。”阿芒多意有所指說道，“你得慶幸你還未給學校造成混亂，艾倫小姐，或者現在該稱呼你為，史密斯小姐？”

約翰處理好了蒂娜的事，他在城堡門外的草地上和蒂娜告別。

約翰揉了揉蒂娜的腦袋，“你不像你的母親，倒是挺像你父親的。這個暑假開始就回家住吧，等到你畢業，我就正式将你的身份公布。我沒有孩子，即使赫普茲巴反對，我也會收養你，我很高興還有人能繼承赫奇帕奇的意志，蒂娜。”

蒂娜“嗯”了一聲，露出一個微笑。

男人離開的時候朝她招了招手，她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遠去，風潛伏在草地上刮來催動大片的葉子，細細碎碎地沾上她的校服袍子上。

她握緊了手中的魔杖，是一根屬于她自己的新魔杖，在去霍格沃茨前，男人帶着她去對角巷買的。

她也朝着男人揮了揮手手，轉身朝着城堡走去，腳步輕盈，臉上挂着愉悅的笑容。

他們背對着離開。那時蒂娜沒有想到，那是最後一次她見到男人。兩個月後的餐桌上，她收到了來自莊園的一封信，信紙的外面包裹着一層黑色的紙。信上只有寥寥幾句話。

約翰史密斯，從馬上摔下，大腦遭受撞擊，病重，一周後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