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chapter36

chapter36

博克先生呼喊了一聲湯姆。

“能為這麽美麗的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湯姆走過去，很自然地捧起女人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

紅暈從女人的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脖頸處，似乎連胸脯的起伏都比平時更為明顯。

“你可真是讨人喜歡呀，湯姆。”

湯姆帶着她來到一個櫃子面前，上面放着一個雕刻着繁複花紋的木盒子，下面鋪着一條紅色的手帕。

“這就是上次我對你說過的寶貝，一個從奧斯曼恩古宅裏找到的古老的首飾盒，當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我就知道它是為某一個特別的人而存在。”湯姆慢慢地說道。

蒂娜覺得這句話格外的耳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是在她的訂婚宴上，湯姆給她送上“新婚禮物”的時候說過類似的話。

“我可以打開看看嗎？”那女人充滿希冀地問道。

湯姆微笑着點點頭。

女人嬉笑着伸手打開首飾盒的蓋子，這時裏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女人立刻尖叫起來，她使勁地将她整個人往湯姆懷裏躲去，眼裏甚至泛出了淚花。

“啊啊，湯姆，你一定是故意的……”

蒂娜看到湯姆将他自己與女人稍稍拉開一絲距離，他低聲安慰女人。

“……不是說古宅嗎，這個東西原本是屬于房子的女主人，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女主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裏，這個她生前心愛的首飾盒也受到了詛咒，所以會有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在裏面……”

女人依舊泫然欲泣，“這樣的東西，即使長得再好看又有誰要它呀，而且要價又那麽高……”

“住在裏面的‘東西’會讓你的每一件首飾都一塵不染熠熠發光，随着年代的逝去，即使是最為殘酷的歲月也不會腐朽所存放的物品的每一寸表面，永遠保留着它最初的樣子。你只需要一個咒語去馴服裏面的‘東西’，讓它乖乖地聽你的話……”

“是什麽咒語呢？”

湯姆勾起溫柔的微笑，他深情款款地低下頭，嘴唇近乎要貼上女人的耳朵。

不知道他對着她的耳朵說了什麽，女人紅了臉，羞憤地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真是壞死了，湯姆，這種咒語讓我怎麽說得出口……”

顯然那咒語不亞于某種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語。

“即便是淑女，也可以簡單地駕馭它，只要你夠勇敢。”湯姆立刻又與女人拉開距離，保持着應有的風度而不顯得失禮。

嘴裏不斷地抱怨一番，女人最終還是高高興興地買下了這個奇怪的首飾盒，和她的夥伴并肩離開了這家店。

湯姆送走了客人，又回到了蒂娜身邊，他看起來并不介意讓蒂娜看到了他工作時候的狀态。

“你好像很擅長這個工作。”蒂娜想了想說道。

“我只是知道該如何去應對而已。”湯姆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順帶給了自己一個清理一新。

“你應該很讨厭那個女人才對。”蒂娜不難看出湯姆帶着反感的微小的動作。

“如果她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的話，那就該另當別論。”湯姆臉上浮現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而且兩個人合作的過程如果能夠和諧愉快一點，那不是更好的事嗎。”

湯姆的話讓蒂娜想起了他在學生時代交過的女朋友，按照湯姆那時優越的條件來說，他從來不缺乏追求者。只不過再仔細一想，卻發現他的女朋友大多都比他要大上那麽幾歲，并具備着一定優越的家庭背景。

這麽一想來，也許湯姆那時是報着“獲取某種利益”的态度與那些女生交往。

如果是從前，她會及其反感這樣的态度，然而蒂娜想到了自己在與費奇交往并答應求婚的時候，也是犯下了荒唐的錯誤。即使她并沒有刻意利用費奇，卻在最後的即将兌現諾言一刻欺騙了他。

桌上的咖啡已經完全涼了，連帶着蒂娜的指尖也變得冰冷。

這時候博克先生探出腦袋對着這邊笑眯眯地說，“湯姆，我的好夥計，給你放半天假，你帶着你的女朋友去別處逛一逛吧。”

“你不是想到處走走嗎。”湯姆對着蒂娜說道，“也算是幫我一個忙，讓我多休息半天，如何？”

走出陰暗森冷的翻倒巷，湯姆和蒂娜并肩走在街道上，周圍頓時變得熱鬧起來，來往人群中有裝作風度翩翩指甲裏卻嵌着污泥的男人，也有将自己的妙曼身材裹進寬大袍子裏的女人，上了年紀的女人臉上的皺紋夾得緊緊的，隐藏在寬檐巫師帽下。地面鋪着的石頭被來往人的腳跟磨平了紋路。

路過一家花店的時候，蒂娜突然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家看起來并不起眼的花店，它的面積很小，卻有兩層樓，位于兩家雜貨店的中央。門口放着幾個木質的花架，上面擺放着整齊的花盆。

玻璃落地窗可以讓人一眼瞧見裏面的樣子。一個很年輕的姑娘正在彎腰打理着一片雛菊。再上面一層有一個半圓的陽臺突出，在邊緣處擺滿了各色的花盆，好像是一些未長出來的花。

“怎麽了？” 湯姆停下了腳步，看到蒂娜對着花店發呆，她就像是其他姑娘一樣對美麗的花有着天生的喜愛。

“我有點想念一個人……” 蒂娜說道。

“哦，是誰？” 湯姆看了她一眼。

“我的母親，她很喜歡雛菊……實際上我很久沒有看望她了，我有點擔心她是否有被照顧得好。” 話一說出口蒂娜就後悔了。她為什麽要和湯姆吐露自己的心聲。湯姆從小就沒有母親的概念，更不要說無法明白對母親的想念是一種什麽情感。

果然，湯姆的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他的笑容依舊停留在臉上，但也許這個話題并不那麽令他感興趣，他嘴角維持一個怪異的弧度，這讓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僵硬。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 湯姆的口氣變得假惺惺的，“至少你還是随時都可以去看望她，不是嗎。”

這時店裏的年輕姑娘注意到了外面兩個人的駐足，她捧着一束雛菊走出來，

“你們要買雛菊嗎？這是最新送過來的花，産自凱斯維克小鎮，生長在溫德米爾湖湖畔，是一種生性溫和的花。” 姑娘笑咪咪地說着，“一束只要三個銀西可。”

蒂娜禮貌地拒絕了，她告訴她自己家的花園裏就種過很多雛菊。

姑娘一臉失望，她勉強地笑笑，“我看見你盯着花瞧了很久，以為你很喜歡呢。”

蒂娜看見一朵紅色的毛茸茸的花朵，覺得很可愛，不由得伸手想要觸摸，她的手指還沒觸碰到，賣花的姑娘一聲驚呼。

“別碰它。”

“怎麽了？”

“它叫荊棘絨，平日裏脾氣很差，如果有人碰到它，會被它的細刺傷害到。除非發自內心喜愛地去對待它，它就會變得很溫順。”

“ 那要怎麽做呢？”

“給它澆一些水，就像是給一只寵物喂食那樣，它就會卸下防備，變得很聽話，那個時候就算你把它的根部整個從泥土裏拔出來，它都不會反抗。”賣花的姑娘笑容甜甜的。

蒂娜覺得很有趣，她想要多和這位年輕的姑娘談論一下花的品種特質時，花店的樓上卻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像是各種家具互相撞碰時發出來的悶響。

“噢，天哪，一定他又喝多了。”賣花的姑娘變了臉色，她看起來很慌張。

“發生什麽事了？”蒂娜問道。

賣花姑娘有一些局促地說道，“我的爸爸，他一定是找到了我藏起來的酒。”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空的酒瓶子從樓上掉了下來，砸碎在地上。

“發酒瘋嗎？”蒂娜看到湯姆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說道，她知道湯姆生氣的時候會有這樣的表現。

“啊，真是太抱歉了。我得上樓一趟看看，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他。”賣花的姑娘紅了臉，“麻煩你們幫我看一下店，今天的花都是新鮮的，我可以送一些給你們。”

蒂娜答應了。

賣花的姑娘提着裙子慌慌張張地踩上樓梯，她嘴裏碎碎地念道，“梅林保佑啊，爸爸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那姑娘上樓後，湯姆就對蒂娜說道，“我們走吧。”

“可剛剛她拜托我們幫她看一下店。”蒂娜說道。

“替一個酒鬼的女兒看店？”湯姆的神情帶着些許厭惡，“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不是徒勞的事，我們現在有大把的時間，而且她說會贈送一些花朵。”

“你喜歡那些花？”湯姆的嘴角微微向上揚，“那些花不過是從這附近的山谷采來的，沒什麽特別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直接帶你去肯特郡，那裏有一大片紫色鼠尾草……”他湊近她的耳朵說着。

蒂娜不知道湯姆在得意什麽，她看了他一眼，說道，“她很快就會下來的，不會占用我們很長時間。”

湯姆雖然表現得嗤之以鼻，但他也沒有勉強蒂娜。

樓上變得更加嘈雜，這時候陽臺的門被猛地推開了，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嘴裏罵罵咧咧，“滾開！朱麗娜，如果你再靠近的話，我就直接從這裏跳下來。”

“爸爸！”少女略帶絕望的聲音響起，“你喝醉了！聽我的話，我們回房間好嗎？”

少女似乎直接就沖過去，拽着男人的衣服，男人猛地推開了她。

兩人推搡着的時候，撞到了擺在陽臺邊緣的花盆。蒂娜聽到了上面傳來了嘩啦一聲響，她微微地擡起頭來，半空中幾個厚重的花盆的陰影往她額頭方向籠罩而來，遮擋住她的視線，有細小的石塊砸到了她的眉眼，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閃，一只手從旁邊伸出抓住了她的胳膊，有人握住她的肩膀，動作迅速地将她攬在了懷裏。

那些重物都沒有落在蒂娜的身上，她聽見湯姆發出了一聲悶哼，然後就聽到花盆碎在地上的聲音。她整個人都被抱在了少年的懷裏，他扣着她的肩膀，她的臉貼着他的衣服，可以聽到來自少年的沉穩的心跳聲。

這讓蒂娜頓時有一些不自在。

蒂娜推開了湯姆，後者的臉上卻帶着淡漠的微笑，像是絲毫不在意發生了什麽，半晌湯姆地下了頭，“你沒事吧，蒂娜。”他一臉“關切”地問道

“剛才……”蒂娜覺得有一點奇怪，即使好像是湯姆救了她，只不過她覺得，湯姆作為一個旁觀者，完全可以通過魔法來而不是用自己軀體來阻擋花盆。又或者說，她并不相信湯姆會真正自願地去保護一個人。

“怎麽了？”湯姆低頭注視着蒂娜的表情。

“沒什麽。”蒂娜說道，“你說的對，我們還是離開這裏比較好。”

她不敢保證還會不會有下一個花盆落在腦袋上。

湯姆卻沒動，蒂娜聽見他輕笑了一聲，她疑惑地轉過頭看向這個英俊的少年。

“蒂娜。”湯姆慢悠悠地說道，“我的肩膀，好像脫臼了。”

蒂娜心裏略吃了一驚，要知道在肩膀脫臼的情況下，還能擁有像湯姆這樣風輕雲淡的表情的，估計是個瘋子吧。她舉了舉少年的手，在肩膀處果然呈現一個方形的弧度而不是正常肩膀所有的形狀。

蒂娜按了按他的肩膀處，故意加了一些力度，湯姆這才倒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是我救了你。”湯姆不滿地提醒道。

“你要去聖芒戈嗎？”蒂娜忽視了他的話。

“聖芒戈？”湯姆發出了一聲冷笑，“我哪裏付得起那裏昂貴的看診費？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我自己處理一下就行了。”

聽到湯姆這麽說，蒂娜也知道湯姆不會去聖芒戈的，他骨子裏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信任一個陌生人并讓他随意擺布他的肢體？

接着蒂娜聽到湯姆涼涼的聲音響起，“就算我要去買一些治療用的紗布和魔藥，請你看在梅林的份上，扶一下我可以嗎？”他這麽說着，卻極為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擡起受傷肩膀一側的胳膊，幾乎将一大半的重力都倚在蒂娜身上，蒂娜不能不使出大力氣去扶着湯姆。

賣花的姑娘跑下來滿臉慚愧地道歉，并送了一大束花給他們。

蒂娜沒有那麽多手去接花，湯姆微笑着念了咒語一把燒光了賣花姑娘手中的花。

賣花姑娘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溫柔有禮的少年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話，直到他們離開以後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應該那樣對她，她并沒有錯。”走遠了後，蒂娜對湯姆說道。

“誰來對我的肩膀負責。”湯姆将重心挪到蒂娜身上，懶洋洋地說道，“何況博金先生放我半天假，我本來擁有一個完美的午後。”

他們回到了翻倒巷，湯姆在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的店裏買了一些紗布和固定用的石膏粉。當他去博金博克店請假的時候，博金先生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們，“……看來你們很激烈啊……”湯姆以一個暧昧的微笑回答了他的質疑。

博金先生慷慨了給了他幾天假期，然後他說道，“不過我倒是覺得，湯姆你這個樣子反而更容易招來客人，尤其是一些同情心泛濫的女客人……”

“那我想我的肩膀根本不會有痊愈的希望了。”湯姆說道，“如果她們更喜歡我這個樣子的話。”

這會兒沒什麽客人，他們在博金先生的店裏待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昏暗，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蒂娜扶着湯姆走在路上，雨澆在外套上形成了一圈薄霧，走過大大小小的水窪，蒂娜被淋得濕透了，扶着湯姆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蒂娜有注意到湯姆嘴裏時不時念着咒語，他不厭其煩地用魔法将他們倆的衣服弄幹，在又一次被淋濕的時候，再次念動咒語，像一個樂此不疲的孩子。

蒂娜向湯姆側臉看去的時候，透明的雨順着身邊少年的臉頰流淌，下颔的線條有點僵硬，卻依舊不影響美觀。

他們并沒有說話，彼此之間的沉默就像防護罩将兩人隔開，卻又能夠讓倆人足以平和地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