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歸來
陸離手持着一柄白傘,走在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說熟悉,是因為八年前,他在這條街上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
說陌生,是因為過了整整八年,他才再次踏上了這條街。
這是錦城最中心的主幹道——長街,平日裏錦城最熱鬧的地方,然而現在,寬敞的街道上卻幾乎空無一人。
要讓平時最熱鬧的地方變得如此蕭條,其實非常簡單,只要別的地方有一件更熱鬧的事情就行了。
陸離緩緩挪着步子,走到了蘇府門口,心情十分複雜。
——這件熱鬧的事情,就是蘇府掌門的大婚。
張燈結彩的蘇府已經吹吹打打的熱鬧了一整天。
暮色漸漸地爬上來,才終于到了一對兒新人拜天地的時辰。
今日是蘇府掌門蘇卿堯與飛花堂堂主靈隐仙尊的二弟子素塵姑娘的婚禮。
蘇家是錦城最大的玄門世家,而修真界又以錦城為最上之地,錦城也素有玄門仙境的美稱。
因此,特意前來錦城道賀的玄門不計其數,來賓們結結實實的把蘇府給圍了個水洩不通,整個錦城在今夜幾近萬人空巷。
雖然此時已經是傍晚,但蘇府上上下下依舊讓無數紅燭照的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到處都燃着的大紅蠟燭的火光也讓深秋的幾分寒意悄悄地躲起了身,此時的蘇府竟還有些溫暖。
靈隐仙尊手持着一精致的白玉雕花酒樽,在正廳內笑吟吟地迎着一衆掌門的道賀,衆賓客飲酒談笑,一派喜氣洋洋。
蘇家這位掌門年紀輕輕,經歷卻非常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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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卿堯的母親姜瑤曾是錦城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因幼時被一相師看出有修習仙法的天分,父母便着意讓其接觸關于修真的書籍。
姜瑤對此道果然頗感興趣,因此十二歲那年,就上鐘靈山拜入師門飛花堂,與今時的飛花堂堂主靈隐仙尊乃是師姐弟。
姜瑤後在蘇府與飛花堂的清談會上對時任蘇氏掌門人的蘇沈然一見傾心,出師下山後,兩人便喜結連理,曾一度傳為玄門佳話。
蘇沈然一早為兒子定下了名字——卿堯,即是傾慕姜瑤之意。
可惜好景不長,大婚一年多後,姜瑤在生子時難産,孩子剛剛落地,姜瑤就撒手人寰了。
蘇沈然傷心欲絕,二十多年都不曾再娶,獨自操持起整個蘇氏的基業,并撫養蘇卿堯長大。
六年前,蘇沈然也漸漸的身體每況愈下,最終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也離開了人世。
因此,蘇卿堯年紀輕輕便接掌了蘇府,做了掌門。
這一對兒新人已入了洞房,賓客們的喧嚣卻還未消散,觥籌交錯間,大家都很開心地談天說地。
一位膀大腰圓的掌門端起酒碗就喝下去一半,重重地擱下酒碗道:“哎,我說,這蘇掌門和素塵姑娘還真是一對兒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啊,蘇家是現在最大的仙門世家,素塵姑娘又是飛花堂堂主靈隐仙尊的弟子,他們倆也真真是一對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啊!”
旁邊一個清瘦的手持折扇的掌門幽幽地道:“門當戶對是好,可惜那蘇掌門卻是個瞎子,倒是挺遺憾,美中不足咯。”
那膀大腰圓像是蘇氏的忠實追随者,聽罷這話十分不開心地拍桌道:“老子看你才是瞎子!看不到現在都快冬天了?一天天的搖着你那個破扇子,呸,寒酸東西!”
此時還有一個小眼睛高顴骨的管不住嘴,一點兒看不出事兒來的問道:“那蘇掌門是怎麽瞎的眼啊?”
更看不出來事兒的一個還真湊過去給他解釋,一臉天橋底下說書的樣子道:“嗨,說法挺多的,有的說是幾年前在蓮花亭喝醉了酒,跌落摔傷,有的說是夜晚下山降魔,遇上了什麽邪祟,賠上了一雙眼。”
最後還是一個細白面皮的和事佬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笑盈盈的和着稀泥道:“蘇掌門雖然瞎了眼,但那一身極高的修為還是在的嘛……對了,大家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來來來喝酒吃菜,哈哈哈……”
……
洞房花燭夜,人說一生中最是值千金的良時,可即使穿着一襲火紅色的喜服,年輕的仙君臉上也未見半分喜色。
又因一條白绫遮着雙眼,臉上更添了幾分冷清。
蘇卿堯坐在寝殿裏的一張茶桌旁,始終沉默着不說一句話,也靜靜的沒有任何動作。
素塵端坐在床邊,她輕扣在膝蓋上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有些蜷曲,輕輕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裙。
那猩紅色的八角绫羅蓋頭下,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副神情。
良久,她還是先開口打破了婚房裏的沉默:“卿堯,我知道,咱們成親都是我師父的意思,你若是不喜歡,自然不必勉強的……”
卻是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抽刀拔劍的打鬥聲……
蘇卿堯下意識立刻握緊了玄冥劍,沖了出去,卻不忘交待素塵,“你待在這裏,不要動。”
素塵哪裏還坐的住,旋即扯下了蓋頭,抱起了她的琵琶随蘇卿堯出了門。
蘇府已陷入了一片混亂,足有數百只妖朝蘇府殺了進來,門生與家丁們都手忙腳亂慌慌張張的應付着它們。
向上一看,半空中有一身着白衣的仙君騰雲而立,以靈力撐着一柄白色的巨傘,罩住了整個蘇府。
“不好,這是谪仙傘!”一個眼尖的門生辨認出來,失聲驚叫起來。
傳說谪仙傘是上古神器,為九尾狐族所有。
此傘大小可變,不用時可以收到衣袖裏,可一旦放出,就能變大到十分誇張的尺寸,只要持傘者用靈力支撐住它,它就可以一直壓制住對方的靈力,神仙到了這傘下也猶如被貶谪,故名谪仙傘。
因此谪仙傘一出,即是勝負已定。
哪怕以少戰多,亦能将對方打的節節敗退。
衆人愣在原地,定睛看着那巨大的谪仙傘罩在上空,索性也都放棄了同這些妖抵抗,都收起了法器,而那些妖也都停了下來。
陸離往下瞥了一眼,冷哼了一聲。
他十分優雅地甩了甩飄飄白袖,緩緩落在地上,輕輕地搖了搖九條雪白的尾巴。
放眼張望了一下到處貼着大紅色“囍”字,張燈結彩的蘇府,陸離的眸子裏霎時就凍上了三尺的寒冰。
他微微攥緊了腰間懸着的那支白玉.洞簫,手背上不由得悄悄地爆起了幾條青筋。
陸離丢出一聲邪魅的冷笑,不緊不慢地道:“看來,你們今天,倒是蠻熱鬧的嘛。”
而對面的蘇卿堯聽到來人的聲音,差點兒一個激靈沒有站穩,但他還是強裝鎮定,沒有做任何表現,只是那緊緊攥着玄冥的手掌心滲出了許多汗珠來。
而陸離見到一身喜服持劍從正殿裏走出的蘇卿堯時,本就極其難看的臉色更是又結了一層冰霜,微微鎖了鎖眉頭。
所幸大家都沉浸在見到了傳說中的狐仙的震驚之中,沒什麽人注意到他這細微的神色變化。
他看到,蘇卿堯以白绫遮着雙眼,仿佛是瞎了眼睛,感到很是詫異。
其實要說起來,陸離和今天的新郎官蘇卿堯,是一對兒老相識。
說的更精确一些,不光相識,還相愛。
而他們的故事,還得從八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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