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祈彥許久沒做過噩夢了, 自從他重生以來,時間都被工作占據,累了就睡, 醒的時候都在研究下一步該如何做,怎麽做。他沒有一刻是完全放松下來的, 神經緊繃成一根弦, 不知何時會崩斷。

這具身體的抗議, 讓他短暫地松懈下來, 随後被拽進黑暗的噩夢中。細碎的片段像放映片一般,一幕幕閃過,最後定格在祈道遠拿着繩子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的畫面。祈彥本能地開始害怕,腳步踩在黑色的虛空裏, 下意識往後退。

祈道遠離他越來越近, 猙獰的面目像野獸, 張開獠牙, 十分可怖。

記憶和畫面合二為一, 祈彥的心揪成了一團,冒着冷汗的手掌攥成一團,聲音顫抖:“爸。我求你, 別殺我。”

他這輩子也忘不了那種窒息感, 空氣一點一點從肺部流失,大腦像是被人塞進了高氣壓, 瀕臨到極致時, 他失去了所有感知的能力,徹底陷入黑暗。

經歷過一次, 他才明白, 死亡确實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祈道遠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賤皮子, 你敢躲着我?我是你老子知道嗎,這輩子你也別想我放過你。”

說着,他伸手,再次用繩子套住了祈彥的脖子,祈彥想要掙紮,卻被禁锢住了,脖子被狠狠地勒住,似曾相識的經歷讓他軟了雙腿,跪了下去。

祈道遠的手勁越來越大,祈彥知道自己難逃一劫,難道他還要再死一次嗎?

那這次,他還能活嗎?

窒息感讓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在斷氣前的最後一瞬,他驀然從黑色深淵般的夢境醒來,他腦子有些發蒙,一時間沒認出自己這是在哪兒。

耳邊有人聲,空氣中還有消毒水的味道,難道他在……思緒還沒走完,身邊傳來一道聲音。

“醒了?”聲音淡淡的,卻透着明顯關心,“感覺怎麽樣?”

祈彥的視線往旁邊移,傅知言正坐在旁邊,仔細地打量着他。

“你怎麽在這?”祈彥聲音很飄忽,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陷入昏迷後的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只隐約記得在自己昏過去時傅知言說要帶他去醫院,後來的事他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這不是在這伺候你嗎?”傅知言開着玩笑,幫他醒醒神,随後站起身,扶着祈彥起來,又問了一遍,“還疼嗎?”

祈彥有些發蒙,腦袋也跟着遲鈍了好幾秒,他緩慢地搖搖頭,低頭看到自己受傷插着的針管,以及周圍四處正在換藥查房的醫生護士,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确定自己還活着,那些恐怖的畫面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喝點東西吧。”傅知言打開放在櫃子上的保溫桶,盛了一碗湯給他,“沒你經常喝的靓湯好,樓下這有這個了,湊合喝。”

祈彥聞言,嘴角彎出很淺的弧度。

傅知言看見了,問他:“你笑什麽?”

祈彥有點感慨:“沒想到,你還在意這個。”

傅知言把碗遞過去:“你這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不是怕你喝不慣?”

祈彥垂眸,若有所思地想,他如果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就好了。

“怎麽,你不是想讓我喂你吧?”傅知言瞧他半天沒動,想着他昨晚疼了一宿,現在應該也沒什麽力氣,猶豫了一會兒,沒等祈彥出聲,便往前湊了湊,拿着勺子遞在祈彥的嘴邊,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張嘴。”

祈彥明顯愣了一下,他真沒這個意思,這誤會可鬧大了。

“張嘴啊。”傅知言見他不張嘴,真想直接掰開他的嘴塞進去了。

“我……”祈彥嗓音嘶啞,剛想說什麽,有人走進了病房,打斷了他。

是林叔。他神色焦急地詢問情況,祈彥表示自己沒什麽事了:“林叔,您沒和我媽說我的情況吧?”

比起其他的,祈彥更擔心自己進醫院的事被王慧芝知道,王慧芝是小女人性格,被祈明仁圈養在室內的溫室玫瑰,其他的事她不關系,但寶貝兒子卻不能有事,祈彥有一丁點小事,王慧芝都能一驚一乍,像是捅破個天出來。

祈彥最怕小事化大。

林叔看了一眼傅知言,說道:“放心吧,夫人他不知道。昨天傅先生和夫人說,你和他在讨論戲,直接睡在了傅先生家裏,夫人也沒起疑。”

祈彥偏過頭,看向傅知言:“你這麽跟我媽說的?”

傅知言挑眉:“嗯,不行嗎?”這不是最穩妥的說法嗎。

傅知言失去了耐心,又舉起手裏的湯,主動道:“上次我喝醉,不也留宿你家了。就當我還你的。”

祈彥低頭,碗裏的湯水看起來就清淡寡味,一定沒有王慧芝煲的醇香濃厚。他擡起手,接過碗,很識相地喝了一口,再次擡眼,對着傅知言輕聲道:“謝謝。”

清晨的光線明亮透徹,照進眼眸裏時,連情緒都能如此分明。

傅知言打量了祈彥半晌,卻找不到一絲一毫,昨晚在睡夢中慌亂的痕跡。

又輸了半天的液,祈彥下午辦理出院。醫生的建議是再留院觀察一下,但他連續兩晚都不回家,一定會讓王慧芝有所察覺,到時候,就連傅知言精心編制的謊言也瞞不住的。所以,祈彥執意辦理了出院手續。

林叔開車,傅知言扶着祈彥坐在後車座。

他的面色瞧着還是有些不好,被冷汗反複打濕的頭發垂在額頭處,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很脆弱,像積壓了很久的紙張一般,薄脆清透,似乎風一吹,就要斷裂了。

“別去公司了。”傅知言輕輕皺起眉,“你現在這個樣子需要休息。”

祈彥說:“不能提前回去,不然我媽肯定會發現不對勁的。”他知道傅知言還想再勸,主動提議,“休息室不是有懶人沙發嗎,你把懶人沙發讓給我就行。”

傅知言聽出他話語裏的刁侃,無語道:“行,那我就大方點,今天讓給你。”

林叔載着兩人回了公司,今日是周末,公司的人都沒上班。空蕩蕩的辦公區,襯着外面凋零的外景,顯得十分寂寥。平常休息日的時候,也只有祈彥一個人會來在辦公室。

祈晟和祈嘉兄妹倆是不待見他這個私生子的,要是他經常在家從祈明仁的眼前刷存在感,只怕他要遭受的敵意比現在還要多,現在他一門心思放在公司上,實在分不出多餘的力氣在家裏争寵,便所幸就躲着點。

傅知言帶着祈彥到休息室,把人安置在懶人沙發上,轉頭又和林叔說:“您先回家吧,下班的時間您再來接人。”

林叔露出為難的神色。

傅知言卻說:“放心吧,我會照看好他。”

林叔這才放下心,離開了。

等傅知言燒完開水,弄完毛巾,推門進入休息室的時候,祈彥已經睡着了。經過一夜折騰,他的身體還處于筋疲力盡的狀态。

只是沒過一會兒,電話震動,吵醒了祈彥。

祈彥按下擴音器,看着傅知言拿着熱水,毛巾,以及藥瓶,坐在他對面的靠椅上。

“找我有事?”祈彥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季晴說:“我決定接下《逍遙客》承制工作了。”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傅知言督見祈彥翹起了嘴角,露出了一點得意的神情:“看樣子《劍川天河》的進度很順利,什麽時候能上,也讓我提前為我家演員準備準備。”

季晴一開始擔憂自己接下《逍遙客》會影響《劍川天河》,不過他仔細想了想那日祈彥和自己說過的話,其實并不無道理,然而《劍川天河》後期非常順利,現在只要等平臺排播,就能趕在寒假檔順利播出。

“快了,定了時間我再通知你。”季晴說。

“好啊。”祈彥每次談工作時,都會露出很自信地表情。每當這時,傅知言總覺得他透過這具身體,看到的是另一個人的靈魂。

“三天後,祈氏影業就要和蒙兔簽訂合作項目書了,我作為承制的一方也要出席。”季晴忽然提起,毫不掩飾地說,“你想拿《逍遙客》來捧傅知言的計劃怕是實現不了。”

開着擴音,兩人一同聽見季晴的話。

坐在對面的傅知言挑了下眉,表示自己無所謂,他有野心不假,但現在所有能拿到的資源都是祈彥給他的,他自然也不能貪。

“你就這麽确定,我實現不了?”他問道。

傅知言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睛。

電話那頭的季晴也明顯愣了一下,起初她是篤定的,但不知為何在祈彥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竟然真的會認為祈彥會改變定局。

他真的有這個能力嗎?

就像當初給《劍川天河》做資源置換那樣?不,季晴很快就否認了這個想法,這次與上次不同,蒙兔和祈氏影業達成了非常高度的合作意願,并且兩方資金雄厚,又不愁演員資源,這無疑是一個沒有任何漏洞可以讓人鑽的地方,縱使祈彥能力再強,也不能在這個節點,讓蒙兔改變想法,或者是讓祈氏放棄合作。

“三天後,你們在哪裏簽合同?”祈彥忽然問道。

季晴收回思緒,回答道:“在祈氏影業,蒙兔那邊的人想要和出演這部劇的男主程顯見個面。”

祈彥的神色不知不覺地沉了一下,毫無血色的臉,讓他的目光更為冷冽。傅知言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等着他。

一同等着他的,還有電話那頭的季晴。

祈彥記得,那次他也是在祈氏影業的大樓簽下的這份合同。

只是當時,他和祈氏影業以及程顯是合作關系。

現在,他卻成為了他們的對手。

沉默半晌,祈彥才開口,帶着笑意道:“我覺得我們有緣分合作第二次,你覺得呢?”

明明是問句,傅知言卻以為自己聽到的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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