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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李檢簡單處理了手臂上的傷,又把李贏哄睡後,就到書房去了。
他拉出平時教李贏認字的白板,上面還有未及時擦掉的字跡。
他清隽的漢字下,仍有李贏握着比他手還要長的白板筆寫下的歪歪扭扭的小字。
雜亂的字跡中,由一個簡單的“愛”字衍生出了“我愛你”、“豬豬愛爸爸”、“爸爸也愛豬豬”。
李檢從抽屜裏拆了盒煙,點了一根吸着,又看了那幾個字詞三秒,把白板翻了過去。
被翻上來的與前面那些溫馨的字眼截然不同,是他審上一樁案子時留下的各種人物聯系,甚至還有死者的照片。
李檢随手把照片都扯下來,扔進碎紙機裏,伴着嗡嗡攪碎相片的聲音,擡手在擦淨的白板上寫了一連串的案子與人物。
從十八年前的綁架案開始,到四年前的十六人滅門案,再至上周青寧發生的命案與另一樁疑似案。
所有的案子,一共十八條人命,看似并無過深的聯系,但最終全都指向了一個人。
李檢用紅筆在那三個字上圈了又圈——
嚴汌
想了片刻,李檢決定從嚴家的人入手,從十八年前的綁架案查起。
他在煙灰缸裏彈了彈,咬着煙味開了電腦,在詞條裏搜了薩昂財團(The Sahan's)。
成千上萬的詞條三秒不到的時間便踴躍而出。
薩昂的創始人是嚴汌的曾曾曾祖父Sice·Yan,也是移民到美國的華僑,在華爾街白手起家,而後認識了當時某位房産大亨的小女兒,“入贅”豪門,開設廉價賣場拔得先機,而後一路平步青雲,專攻零售、數字服務與服飾。不過他發家後便與發妻離婚,與一位模特結了婚,不過模特在結婚三年後便自殺身亡。
現今薩昂財團的掌舵人便是Sice與二婚妻子孕育的後代。
李檢在浏覽薩昂發家事跡時,詞條就彈出了幾條更惹人眼球的八卦詞條,跟那位紅顏薄命的模特有關。
他看着詞條的關鍵詞,皺了下眉,點進去後發現,報道中這位美豔模特的脾氣似乎不太好。
婚後時常鬧出家暴丈夫的小道新聞,也有人曾陰謀論過模特的死或許是富豪丈夫忍無可忍,又有辛密被她掌握便僞造了妻子的自殺。
手指在桌上無節奏地敲擊了兩下,李檢突然脊背發寒。
他呼了口氣,想起帶李贏去醫院時詢問過精神病遺傳的事情。
再結合模特性情暴躁,時常會在拍攝現場辱罵工作人員的傳聞,或許嚴家的變态基因從上上一代便埋下了。
信息檢索不出嚴家這些人患有精神疾病的消息。
奇怪的是,在外媒中大多對嚴虹和久居國外的某個養子大肆報道,對嚴家其餘人着墨不多,嚴汌的名字更是少有提及。
可是嚴家現存的人裏真的只有嚴汌遺傳了這種被稱為“戰士基因”的惡魔血統嗎?
如果從上上一代便出現,他們家龐大的家庭分支中僅有嚴汌一個人遺傳到了反而很反常。
想的太入神,手指去夾煙被煙灰燙到的時候李檢才回過神來。
他捏了捏太陽穴,有點頭疼。
薩昂這條線無從下手,李檢便暫且擱置,轉頭去搜十八年前的辰昇綁架案。
當年嚴汌被綁架的時候嚴懷山和嚴在溪并沒有出現在媒體拍攝的照片裏,反而是嚴汌還在世,看着滿頭白發卻精神抖擻的曾祖父遠渡重洋親自從美國趕了回來主持大局。
不過在搜索十八年前與辰昇綁架案有關的事情時,有一件事引起了李檢的注意。
就在嚴汌的綁架案發生的三個月前,辰昇曾出現了一起“偷稅門”,有人匿名舉報辰昇涉借由各種手段偷稅漏稅,涉案金額或達十億。
當局立刻就展開了調查,Cile·Yan,也就是辰昇當年的最大控股人,嚴汌的祖父被有關部門帶走,嚴密調查了快兩個月的時間。
不過後面的結局如何就沒有報道了,因為發生了轟動全國的嚴汌綁架案。
随後嚴家像是被衰神附體,嚴懷山出車禍雙腿致殘、十五億贖金不翼而飛……
李檢去拿煙的手頓住,他無端生出了一個猜測,嚴汌的綁架案有沒有可能是嚴家自己策劃的,就是為了掩蓋三個月前那樁更大醜聞下隐藏的事情?
緊接着,一條十八年前的兇案報道躍入眼簾,就是那起烈性狗咬人致死案。
這起案子被定為懸案的原因在于,死者并非是被狗咬致死,而是被匕首狀刀口刺穿脖頸一刀斃命,而後被抛屍在沿海某處廢棄的污水處理場中,第二天淩晨被住在那裏的拾荒者發現。
當年這件案子由于技術局限,加上死者獨身一人沒有登記固定住所,又完全找不到作案兇器、作案嫌疑人、作案動機而擱置。
由于這件案子是壓在長虹區的,入職時所有人都要熟知公安那邊仍未偵破的懸案,與後續發生的類似案件做交叉比對。
之前張清拿案子來找他時,李檢只是有印象,但還沒來得及仔細查閱就被嚴汌弄得暈頭轉向。
清瘦的臉頰動了下,李檢想到他就低罵了一聲傻逼。
窗外突然有一道白光閃過,緊接着驚雷響起。
李檢被吓了一跳,按在鼠标滾輪上的手指顫了下,頁面往下滑動了半邊。
他先轉頭朝沒拉窗簾敞着的窗戶看了一眼,外面狂風大作,由于市中心商業區就在附近,天并不是很黑,能看到沉藍色的天空中陰雲密布。
李檢絲毫沒有思考,徑直沖出書房一步并了三階,跑上二樓的卧室。
虛掩着的門內傳來輕微的哭聲,他一把推開門開了燈。
李贏小小一團坐在被子上,嫩白的小臉被淚水覆蓋。他從小幾乎沒有什麽害怕的人或東西,或者說産生“害怕”這種情感。
但其中一樣便是閃電。
起初,李檢還以為他是怕打雷的聲音,而後才覺察到,李贏怕的是黑夜中驟然照亮萬物的閃電。
幾乎是怕到只要聽到雷聲就覺得會有閃電,哪怕看不到也會怕,所以就連雷雨天也跟着怕起來。
李檢還為此去問過醫生,醫生只是說他怕得或許是想象中的閃電。
李檢一把抄起床上的李贏,裹着繃帶的手臂忍痛颠了颠他,低柔道:“爸爸來啦,豬豬怎麽哭鼻子了?”
李贏趴在他懷裏,像個被吓壞的普通小孩那樣,抽噎着把濕漉漉的臉頰往李檢肩窩裏埋了埋。
又是一道雷鳴,李贏抓着肉手,哽咽的聲音大了些。
李檢抱着他關了窗,又慢悠悠地走在光亮的房子裏,一邊給他講起故事分散注意:“……爸爸小時候也遇到了一個跟豬豬一樣怕閃電的小朋友——”
話到嘴邊,又陡然止住。
想到同樣害怕閃電的嚴汌,他的表情有點空白,而後發現自己對于這件事的記憶竟然是完全空白的。
那麽多年過去,很多事情李檢都記不大清了。
如果不是這段時間嚴汌回來讓他做了些舊夢,可能李檢這輩子都不會再去回憶那段日子,但不去想,不代表那些記憶就消失了,只是在他大腦裏,被蒙了塵。
舊夢的重現,像是拿了塊布,把那層灰一點點抹去。
但當他脫口而出想安慰李贏時,卻發現他對後面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了,像是一塊橡皮擦走了這段回憶。
李檢皺了下眉,還沒有繼續說話時,放在書房的手機卻響起來了。
他抱着李贏走過去,先把窗關了,才空了條手臂拿起手機。
是嚴汌打來的微信電話。
李檢點了【拒絕】,滋滋——手機緊接着震動起來,有一個嘉青的陌生號碼。
他想也不想地挂了電話,把手機關機放回桌上。
擡眼的時候,李檢的目光卻在電腦上頓住了。
他欠身想看仔細一點,李贏抱着他的手臂緊了點。
李檢笑着安慰他,一邊把露出半張的照片完整劃出,視線回到屏幕上時,笑容僵在臉上。
十八年前的媒體還很大膽,這是張未打碼的死者照片,放大出現在屏幕上,比李檢腦海中匆匆一瞥的記憶要清晰很多。
李檢發現他見過這個死者。
是十八年前,嚴汌在他家住的那期間,他家對面新搬來的鄰居。
“咚咚咚!”
“咚咚咚!”
密集的敲門聲冷不丁響起來。
又急又切。
李檢抱着李贏的手臂驀地收緊,他下意識從抽屜裏拿出小刀,同時快速點開網頁上沒關掉的動畫片,低聲對李贏說:“豬豬,你在這裏看一下《蠟筆小新》好不好,爸爸去看看是誰在敲門。”
李贏的大眼睛哭得紅腫,眯了一條縫從他懷裏擡起頭,愣愣地點了點。
李檢有點好笑,抿着唇角揉了下他柔軟的頭發。
走出書房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把門關上,才朝緊閉的大門走去。
敲門聲卻在他關了書房的門後戛然而止。
李檢猶豫了一下,收了刀沒有走過去,回到書房抱起李贏,又收藏了那條新聞網頁,上樓去了。
等李贏在時而的抽泣中再次睡熟,李檢才換了衣服到衛生間去洗漱。
水聲在耳邊流淌着,他閉着眼睛,掬了捧溫水撲在臉上,腦海裏不斷閃過方才那個死者的臉。
李檢之記得那天爸媽都不在家,那個男人來敲門問煤氣的事情,又說家裏沒有煤氣燒不了水,能不能借點熱水泡一下面。
李檢沒讓他進門,但也沒有拒絕,讓他在門外等着就去廚房燒水給他。
但等他出去的時候,嚴汌卻從卧室跑出去,站在門口,扒着門看着外面。
父母叮囑過李檢不能給他解開繩子,但李檢看他渾身肉嘟嘟地,又被繩子綁着有點難受,趁着父母不在家時總會解開嚴汌身上的繩子。
李檢吓了一跳,熱水灑在地上,他燙得腳一痛,也不顧不上去撿碗就去抓住嚴汌的手:“你怎麽出來啦?”
李檢問他,嚴汌看着他,說:“我聽到有人在敲門。”
“那你也不能出來,被發現的話我要被罵的,”李檢說着,看向門外等着的男人,但是卻發現空無一人。
那天下着雨,雷聲從白天響到了夜裏。
再後面的事情,李檢就不記得了。
他把臉沉進水池裏,憋了口氣,才猛然出來。
閉着眼睛去拿剛才挂在右邊的毛巾,卻沒摸到,李檢的手又摩挲了兩下。
“你在找這個嗎?”
應聲而來的是毛巾貼上他臉頰的柔軟觸感。
李檢差點沒喘過氣來,心髒停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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