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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爸爸!”李贏追狗的興奮勁兒還沒過,一道熟悉的人影納入了目光。
他當即從jenny身上移開注意,步履有些趔趄地朝李檢和嚴汌的方向跑來。
周圍有時刻注意李檢的保镖,謹慎又小心地跟在他身後。
聽到李贏的聲音後,嚴汌先是擡手推了下鏡框,而後垂搭下眼睑,似笑非笑地在李檢蒼白的臉上掃了片刻,似乎是想看出一點破綻。
不過李檢很沉默,臉上沒有很多的變化。
他起身下車的時候仍有些頭暈,下意識扶了下車框,右臂随之一緊,被嚴汌的手心合握着拉住。
李檢道了聲謝,這時候李贏已經跑到了車旁。
往常李檢總會先一步蹲下身,敞開雙臂等待他走過去。
但今天李贏已經離他很近了,卻沒有等到爸爸的擁抱。
穿着小熊棉鞋和小熊棉衣的身影在嚴汌身後頓住,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腦袋,面頰上突出的兩朵軟肉顫了顫,透出粉嫩的紅,像一顆成熟、飽滿到快要綻皮而出的水蜜桃。
李檢目光困惑地看向嚴汌身後探出身軀的李贏,平坦的眉心稍聚攏了一秒。
嚴汌順直的褲腿被一只小手攥住,仿佛一顆還未用醬油上色的獅子頭。
“叔叔……”李檢的聲音遲疑了一秒,另一只未被嚴汌握住的手輕推了一下他的手背,問:“這是你兒子?”
李檢的指腹并不如其他肌膚那樣細膩柔滑,反倒是因為常年持筆翻書,有一層不厚但也不薄的繭子,在嚴汌的手背上磨了一下,轉瞬離開。
嚴汌沒看他,頸間的喉結克制地緩慢滾動,移開視線,松開握住李檢的手。
他轉身把掌心放在李贏軟絨絨的黑腦袋上,他的手很大,幾乎能完全覆蓋住。
李贏看着成了寸頭的李檢,有些不敢認人,抱着嚴汌的小腿,唇瓣像兔子一樣蠕動了兩下,小聲又叫了一遍:“爸爸……”
在李檢的目光裏,這顆圓滾滾的小熊獅子頭被人拎着領子原地飛起。
嚴汌抓着他後領的衣服,勒得李贏後仰着頭掙紮了兩下,緊跟着李檢懷中猛然一重,李贏脹紅着臉頰,咳嗽起來。
李檢狠狠咬了下牙,握着拳頭,在嚴汌看不到的角度瞪了他一眼。
但等嚴汌的視線落回他臉上時,李檢一臉驚恐,雙臂僵直地前挺着腰,求助似的看向他,怕李贏摔下來一樣,問:“叔叔!叔叔!我不會抱小孩!”
“還是想不起來?”嚴汌挑了下一側的眉,一邊把李贏從他懷裏抓過去,一邊說:“這是你兒子。”
李贏不肯過去,兩條短胳膊急忙抱緊李檢的脖子,像夾着他的那些毛絨布偶一樣,李檢被勒得夠嗆,他下意識抱住李贏的軟屁股,拍了拍。
“我兒子?!”李檢看向他的目光有點震驚,“那我老婆是誰?!”
嚴汌這才放開手,目光盯了下背對着他全力攀在李檢身上的李贏,又緩慢地朝李檢驚慌又無措的臉上掃去,幾眼過後,才冷嗤一聲,松開手,轉身朝敞開的門走去。
“喂!叔叔!你別走啊!”李檢扯着嗓子在原地叫了他一聲。
嚴汌沒有停下腳步。
在周圍保镖的注視下,李檢僵硬地抱着李贏,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李贏的小手拳在李檢胸前的衣服上,小聲叫又叫了下“爸爸”。
他沒有哭,但很安靜地貼靠在李檢肩膀上,軟乎的身軀有點顫抖。
李檢從來沒和他分開這麽久過,他抿了下嘴,心口發悶,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取而代之的是用比指腹要柔軟許多的手背,在李贏的臉頰上輕輕搭了一下。
走廊長得出奇,腳步聲沉悶又空曠,回蕩在寂靜的牆壁之間。
李檢記得這是通向餐廳的路,他不由想起就在他遇襲的前一天在嚴家餐廳對着在場的嚴家人說的那番話。
李檢的職業本就有很大風險,但他遇到過最嚴重的就是堵在檢察院門前扔他雞蛋或者潑水了。
從來沒有人會真的派人來殺了他。
無論是殺人,或是買兇殺人,普通罪犯家屬都是做不到的。
況且事情就發生在他在嚴家大鬧一番的隔日,不由讓人聯想到會不會就是當日在場的某個人起意殺人。
不過比起究竟是誰想殺他,李檢更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想從他身上找到什麽?
他唯一和嚴家能扯上關系的只有通過嚴汌,而他和嚴汌的相識無非是因為十八年前的那場綁架案——等等!
綁架案?
李檢突然看向前面一米之外的距離,大步闊斧朝前走着的嚴汌。
那天嚴汌提出的合作究竟是想做什麽,他一直沒有弄明白。
十八年前的綁架案難道還有別的內情?
會和消失的十五億有關嗎?
再結合起知道自己失憶後,嚴汌的那句話——
“這個節骨眼上,你倒是真決定了最後結果的導向。”
最後結果……
什麽結果?嚴星瀾、嚴虹、嚴闵星、嚴汌、嚴懷山、嚴在溪……
李檢想得出神,下垂着眼皮,猛然頓住腳步,他差一步就撞上前面陡然停下的嚴汌。
嚴汌站在餐廳門前,李檢被堵在他寬大的脊背後,擡起眼望過去。
餐廳并不安靜,能聽到嚴星瀾嬌聲撒嬌,嚴闵星叛逆意味的回話,嚴虹偶爾沉穩地回答問題,以及嚴懷山溫和搭話的聲音。
最關鍵的是,所有人都圍繞着一個背對着大門坐在沙發上的老年男人。
李檢偶爾能從他們肩膀的空隙中瞥見對方花白的頭發。
“爺爺。”
嚴汌突然出聲,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
不過聲音很沉。
攢動的人聲當即沉寂了。
好像先前所有的熱鬧都是被覆在一層透明水面下的倒影,被嚴汌攪散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回頭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萬籁俱寂的水面下,暗流洶湧。
“嗯,”老人緩緩擡頭,朝嚴汌的方向掃來一眼,和藹的笑容上,是一雙極其冷漠的黑眸。
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李檢的心髒猛然重跳了一下,他臉色有些發白,忍不住更緊地抱住身上的李贏。
李贏睡着了,軟綿綿地趴在他身上,暫時溫暖了李檢霎時冰涼的體溫。
嚴汌“嗯”了一聲,朝他走過去。
李檢下意識朝對方看去,嚴左行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收回了視線對着一旁坐在輪椅上的嚴懷山笑着說了句什麽。
聞言,嚴懷山和聲笑了笑,說:“爸爸不要這麽說,您的身子骨還硬朗地很。”
李檢臉上沒有多大變化,收回視線在他們聚集的沙發前看了一圈,沒看到嚴在溪。他下意識朝左邊的餐桌瞥去,發現衣衫不整的嚴在溪正坐在離餐桌主位最遠的角落裏,左側的臉頰十分明顯地腫起來,連眼睛也跟着眯成了一道縫,正舉着手機不大正經地和什麽人打着電話。
方才他們那邊的吵鬧聲遮蓋了嚴在溪講電話的聲音,現在他們這邊安靜下來,讓嚴在溪的聲音變得明顯。
他似乎是在和某個關系暧昧的姑娘講電話,聲音甜蜜地說着不堪入目的情話。
嚴左行對他的聲音置若罔聞,握在手裏的沉木拐杖在地毯上蹬了蹬,嚴虹和嚴星瀾一左一右地扶着他站起來,朝餐桌那頭走去。
嚴懷山拒絕了前來推他的傭人,自己轉着輪椅跟了過去。
嚴闵星“啧”了一聲,不耐煩,但仍舊跟着坐到餐桌旁。
嚴汌卻沒有跟過去,他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微一低頭,頂了頂略下滑的眼鏡,擡起臉時,已經勾起唇角,對着嚴左行的方向恭敬地笑了下:“沒人跟我說您回來了。”
嚴左行坐在椅子上,沒有回答的意思,氣氛有點僵硬。
還是嚴懷山接了話,他溫和地朝獨子笑了下,說:“爸爸突然想回來看看,昨天早晨才臨時決定的。”
嚴汌聽完,沒有繼續說什麽,擡手招來一個保镖,把李檢推過去,說:“先送他們去我房間。”
李檢下意識朝他看了一眼,卻沒和嚴汌對上視線。
他又看了下主桌那邊,嚴在溪已經挂了電話,大敞着的襯衣滑至肩下,露出一片很密集,又深重的紅色痕跡,像鞭子或是什麽帶子抽的,也有一些被吮咬的吻痕和齒印。
看起來放蕩又上不得臺面。
不過沒人在意,他的兄弟姐妹正圍着父親重新說笑起來。
李檢跟人走出去時,聽到嚴左行好像說了一句“這個月的考核都準備得怎麽樣了”。
嚴懷山笑了笑,說:“SS這個季度請到了何欣靜代言,秋冬線銷量有回升。”
嚴左行“嗯”了一聲肯定他的話,問不說話玩着手機的嚴闵星:“印度那邊的訂單是怎麽回事?”
嚴闵星抿了抿嘴巴,磨出幾個字:“我可以自己解決。”
嚴左行未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嚴星瀾就撒着嬌親熱地說:“爸爸,我把辰昇那邊從上到下都整頓了一下。”
嚴虹要沉穩很多,報了一串薩昂美國的年報數據。
出門時,李檢沒聽到嚴汌的聲音。
他一直在腦海裏反複回想嚴左行方才說話的聲音。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薩昂鐵血掌門人。
但并非是李檢第一次聽到嚴左行的聲音。
十八年前,他就聽到過這個聲音。
但是李檢想不起來,他明明對這個聲音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那些話的內容。
好像隔了一層透明卻深的水,蒙在大腦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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