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特殊照顧

特殊照顧

“是哪個長得好看的普通班的黑馬？”後桌沒擡眼，清楚地知道陶蘇的愛好，邊刷題邊問。

“啧，”陶蘇被戳穿了，“不是啦，人轉校進來的。”

後桌停筆，眼神考究：“真的假的？”

旁邊啃蘋果的同學聽到這裏也不由地問了一嘴：“直接轉進八班？”

“對啊，高主任把上個學期我們期末考的試卷給他做，他的成績算下來可以排進年級前十。”陶蘇兩根食指比出“十”的手勢。

“有點東西啊。”

應覺月的屏蔽力和專注力很強，可以在嘈雜環境裏心無旁骛地做事。但聽到這裏，下意識放慢寫字速度，也覺得這個轉校生挺厲害的。

南港中學是重點高中，實驗班不同于普通班，含金量更高。進來的硬條件有三個：一是在理科的競賽中獲得過市級以上獎勵；二是在青少年信息技術競賽中獲得過市級以上獎勵；三是在南中成績排名年級前10%，就是前兩百名。

滿足其一，才能進班。

“男生女生啊？”新的同學加入讨論。

說到這個，陶蘇更來勁了：“男生。長得太帥了！我還沒見過學校裏有長得那麽帥的。”

旁聽的人越來越多，陶蘇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還記得上學期校卡改良，學校幫我們拍的電子相片嗎？”

“醜成那樣誰不記得，我媽看了照片都不想認我。”後桌一臉心酸無奈。

右桌滿臉生無可戀：“我爸指着照片問‘他是誰’。”

“是吧，那些照片都是我整理的。我們班除了覺月、班長、譚逾白拍出了百分之八十的顏值，大家的都慘不忍睹。可是人家卻hold住了！簡直證件照，那臉，那身材……”

“就一張正臉照你就知道人家身材好了？”後桌調侃。

“你怎麽不說自己哈哈。”又一個新加入的同學說。

“我臉皮薄。”陶蘇揮舞着雙手捂起臉，又對後桌豎起一根手指說，“窺一角而知全貌，懂否？”

“那你眼神真好。”後桌揶揄。

陶蘇眨眼，食指從鼻梁上推了推鏡框：“那可不，我24k钛合金眼——他還是八班的數學課代表。”

後桌聞言鼓掌，右桌豎起大拇指。

簽字筆在指尖翻轉，應覺月想到陽光照耀下的程昀。他的腳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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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二節課，是高主任的數學課。

高主任和藹可親，喜歡鼓勵式教學，這節課又搬出他悅耳動聽的至理名言：“你們是我帶過最好的一個班。”

路襄大聲貧嘴：“下課後我要去跟八班炫耀！”

“還要拿着麥克風說！”陶蘇緊随其後。

全班大笑，高主任一臉為難：“唉，到底要怎樣雨露均沾？”

一節課在歡聲笑語中高效學習。

高主任從不拖堂，在鈴聲響起的前一分鐘布置作業，宣布本學期新的數學課代表，然後望着應覺月說：“課代表跟我來辦公室領一下試卷。”

應覺月右手做OK手勢。

穿過走廊，高主任眉開眼笑地說：“八班的課代表這次來了，讓你們會會面。”

高主任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大大超出應覺月的預設。照理說，兩個班僅有一牆之隔，就算不熟悉，平時也會碰個面吧。來者何人？她開始有點期待了。

直到高主任打開他獨立辦公室的門，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釋。

八班的數學科代表目光筆直地打在應覺月身上，薄唇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又見面了，應覺月。”

“你們認識啊？”高主任稀奇，眼睛隔着厚厚的鏡片在兩人之間打轉，“本來還想讓你倆互相自我介紹的。”

——不用麻煩了。

“這一步昨天提前完成了。”程昀笑着對高主任說，眼神卻在應覺月身上。

——提前介紹的內容還很詳細。

常說緣分天注定，接連不斷的巧合，冥冥之中，這算是天意嗎？

“是嘛？”這句話點燃了高主任好奇心的火苗。

應覺月從錯愕中回神，躲開燙人的目光，避重就輕道：“昨天剛認識。”

高主任了然，按自己的思維解析出其中的意思：不是很熟，別問了，就此打住吧。年輕人嘛，肯定不想讓長輩知曉或幹預過多他們的事，理解。但程昀剛剛驚喜的那個勁，他不理解。

“坐啊，你們倆。”高主任坐到他的專屬座椅上，嘟囔道：“本來我還做了嚴格的保密工作呢。”

辦公桌前并列放着兩把木椅，可見是先到的程昀準備的。他不知道來的人是誰，還是很貼心地擺了兩把椅子。還很紳士地幫應覺月拉開。

應覺月坐下，小聲說：“謝謝。”

程昀在她旁邊，離得近聲音就像貼在耳邊說的：“應該的。”

南中一直以來都是單人單桌的模式，現在這樣的座位，就像他們是同桌一樣。

不太習慣。

應覺月轉移注意力，開門見山問：“老師，您要跟我們說什麽？”

“主要還是想讓你們互相熟悉一下。”高主任咽下一口自家夫人準備的紅棗枸杞茶，潤了潤喊了一天的嗓子，“程昀剛轉來我們學校，南中對他來說肯定是陌生的，同學也是。”

高主任曾經做過一個匿名調查：班裏你覺得最好相處的人是誰？

投票結果顯示，應覺月占比70%。

高主任放下水杯，想起了一件事情，看向程昀道：“聽班長反饋你不想當數學課代表？”

“沒有這回事。”程昀馬上反駁。

高主任點頭：“那就好。你們肯定很有共同話題，數學競賽成績都很好，上個學期期末的數學試卷成績都是滿分，整個年級滿分的學生兩只手數得過來。”

“所以，程昀你如果有不懂的，多問一下覺月。覺月你也多‘指點’他一下。”高主任悄悄地瞄了眼程昀，示意他也表個态。

程昀裝作沒看到，不想讓應覺月感到被強迫，将話鋒方向翻轉：“沒關系，我有不懂的直接問您。”

高主任一頭霧水，這男孩子什麽操作？

師生和同學關系之中，問我哪有問她方便？給你制造機會接觸優秀又好相處的同學，你還拒絕？明明剛才眼裏藏不住的喜悅，動作按捺不住地殷勤。

他為什麽不願意我“指點”他？怕麻煩我？

應覺月不喜歡把掌控權放在別人手裏，主導回原話題：“高主任，我覺得您說得對。”

高主任像是找到了一個陣營的戰友，人多勢衆，底氣十足道：“那是。程昀你覺得呢？”

“……嗯。”程昀孤軍奮戰，聲音低了幾個分貝回答。

高主任一錘定音：“那就這麽說定了，有不懂的地方向覺月請教，你們倆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把這兩疊試卷拿下去發了哈，今天的作業。”

目送兩個課代表離開，高主任表面風平浪靜，淡定自如，實則多愁善感，內心一把鼻涕一把淚：多好的兩個孩子啊！都是獨立照顧着自己的孩子！相信他們一定能深交，成為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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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陽光明媚，連廊通透。出來聊天、吃零食的同學靠在欄杆上，還有幾撥同學拿着拍立得、數碼相機，在設計獨特的幾何窗前擺着五花八門的新穎姿勢。

應覺月和程昀怕誤入拍攝範圍，默契地并肩沿着道路邊緣走。

擁有一定校園知名度的應覺月和直接轉進實驗班的程昀走在一起，周圍的幾個同學揚起腦袋，朝他們這邊看。

兩人都習慣這種聚焦在自身的視線，視若無睹地繼續前行。

方才未得解惑的疑問，推理沒有确定的結論，應覺月都不想不了了之。

于是應覺月開口：“剛才……”

不料程昀也出聲：“剛才……”

安靜一秒。

應覺月接着問：“為什麽……”

程昀也繼續問：“為什麽……”

兩人一愣。

“你先說。”兩道不同的聲音再一次同時響起。

異口同聲，話術一致。

太有意思了，應覺月憋不住，笑出聲來。

程昀低頭，旁邊的人笑得正歡，細長的睫毛下眉眼彎彎，唇紅齒白，抱着試卷的雙手空出一只，捂着嘴笑。

下樓梯時，他見縫插針道：“Lady First.”

應覺月眼底笑意未散，收回右手，擡頭看他，換了個開頭：“我不覺得‘指導’你麻煩，也沒覺得是被迫的，力所能及的事我很樂意幫忙。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就另說，我來打消高主任的念頭。”

“沒有‘另說’這一假設。”程昀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頓道，“你沒有顧慮就好。”

走到實驗班的樓層，雞蛋花的味道完全滲透進空氣裏，呼吸一口就讓人心曠神怡。

應覺月聞着濃郁香味，剛才的困惑一掃而空，心情舒暢。

程昀将她的情緒盡收眼底，試探一句：“那我可能有很多要麻煩你的地方。”

走廊上大大小小幾雙眼睛，叽裏呱啦幾張嘴巴，其中就有在關注、談論着他們。

應覺月轉身背對着7班前門，陽光直射在她白淨精致的臉上。程昀察覺後，面對着她，一片陰影正好擋住了讓她微眯眼睛的烈日。

“沒關系啊，我照顧你。”

女生的淺褐色的瞳孔像稀有的琥珀。

這句話的語氣雖算不上十分鄭重的承諾，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敷衍。

程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笑。

奇怪的感覺像氣球似的迅速膨脹，源源不斷地擠壓着心髒，應覺月故作平靜極力控制面部表情，生硬地撂下一句：“我回班了，下次再聊。”

看着面前的人一陣風似的溜走，程昀怕她聽不見自己想說的話，用不低不高的音量說：“好，下次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