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友人拷問

友人拷問

其實話說出口,應覺月就有點後悔了,話語的意味是不是太惹人遐想了?而且比起她,八班班長任一鳴應該表現出了比她更具熱情的善意吧?

但現在還有一件更為棘手的事——

陶蘇的24k钛合金眼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準确來說不止,還有幾個同學好奇的目光。

應覺月無奈地撐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口型回應陶蘇:下課告訴你。

一節課,彈指一揮間。

等應覺月發完試卷回到座位時,陶蘇已經耷拉着兩條腿,舒服地坐在椅面,雙手交疊放于胸前,意味不明地咧嘴笑。

應覺月撥開簽字筆,一筆一畫地在試卷上寫名字,正楷工整大方。

“跟我說說好不好,覺月。”陶蘇探着腦袋說,“我感覺你們很熟啊?”

哪熟了?

應覺月腦海裏倒放着這兩天跟程昀的畫面,停頓的動作讓筆水在卷面上留下一個小黑點。

見當事人像個雕塑一樣愣在那裏,陶蘇着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繼續詢問:“我剛剛聽見程昀跟你說‘好,下次再聊’,‘好’什麽呀?‘下次再聊’什麽呀?”

怎麽可以聽那麽清楚?他說話有那麽大聲?

應覺月擡頭,感受到來自以她為圓心,以至少兩張桌子為半徑的同學渴望知道問題答案的迫切眼神。

她答非所問,斬釘截鐵地否定:“我們不熟。”

陶蘇持懷疑态度,輕皺眉頭。

“真的假的。”路襄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嘬了口手裏的奶茶,又問,“是你跟他不熟,還是他跟你不熟?”

應覺月跟路襄從初一開始,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路襄爸媽一有空就會讓女兒帶着她去家裏吃飯,連路襄的弟弟妹妹都說她是第二個親姐姐,應覺月每次去都會帶上路襄爸媽喜歡的茶葉,或是弟弟妹妹喜歡吃的零食。

五年的情誼,五年的了解,根本瞞不住路襄。

應覺月只好對着陶蘇打太極:“很簡單,我跟他說‘再見’,他禮貌回應我的那句話……僅此而已。”

陶蘇雙眼犀利,仿佛X射線一般,很有壓迫感地審視着她。

應覺月受不了了,從抽屜裏找出幾根阿爾卑斯,挑了一根她最愛吃的可樂味塞進她的口袋,投降道:“假一賠十,童叟無欺。”

陶蘇是七班年齡最小的同學,零四年十二月三十一號生日,是班裏大家都默認的“小朋友”。

路襄會意,哈哈大笑,附和:“她不會騙小孩的,我弟弟妹妹作證。”

“啊,你們真是!”陶蘇雙手叉腰,白淨的臉鼓起腮幫子,像個圓碌碌的小河豚。她又羞又惱地嘟嘟囔囔:“不跟你們玩了!”說完從課桌上一躍而下,風風火火留下個潇灑的背影,不留下一根阿爾卑斯。

“小朋友走了哦。”路襄笑眯眯看着應覺月。

送走了一尊大佛,還有一尊騙不了的大佛。

出于保護程昀隐私的原則,應覺月拈輕避重,用十秒陳述事件,只說了去體育器材室輪值那天遇到了在醫務室程昀,程昀對她提供了幫助。

路襄聽完,放下喝空的奶茶杯,沒有刨根問底,只是感嘆:“那還挺巧的,你們倆。”

“是有一點。”

-

另一邊的程昀也遭到了拷問。

當然,是來自任一鳴單方面的。他是轉校、轉班的新生,八班護短又是出了名的,大家都吃過他轉學第一天請的零食,默契地選擇視若無睹、避而不談。能對他施威的只有班長了。

“你不是不想當數學課代表嗎?”任一鳴奇怪地問道。

程昀回想了一下,自問自答:“有嗎?沒有。”

睜眼說瞎話。任一鳴壓低聲音問:“你跟覺月之前見過啊?”

覺月?

程昀頓了頓,沒聽清他低若蚊蠅的內容,筆尖不停地繼續解一道數學大題,埋頭說:“青天白日做賊呢你?”

好心當作驢肝肺。任一鳴敲了敲桌角:“靠,這還不是為了保護你們的隐私。”

這下大概能猜到大致的意思,程昀一一作答:“謝了,見過。”

“昨天?”任一鳴猜測。

程昀盯着自己的字跡,靜默幾秒:“嗯哼。”

任一鳴扒拉數學試卷,不滿地嘟囔:“別寫了,你差這幾分鐘?”

程昀拂開作惡的手,撤回試卷,靠着桌背,食指骨節慢悠悠地敲着桌面,好整以暇地等着對面的長篇大論。

“你們昨天什麽時候見面的啊?”任一鳴摸摸寸頭,實在想不通,“我都不知道。”

“你們很熟?”程昀不答反問,乍一聽是溫和,仔細聽是綿裏藏針。

任一鳴眼睛亮了:“是啊。我、七班班長路襄、覺月,我們仨初中三年都是一個班的。”

五年好友。

程昀動作不變,未發一語。

任一鳴最會察言觀色,對方不想說,他索性就換個問題:“所以你們是朋友了?”

三秒沉寂。

“是,”程昀頭微低,烏壓壓的睫毛蓋住眼底湧動的不可名狀的情緒,“又不是。”

“您老擱這大喘氣呢?”任一鳴服了他了。

“算是我單方面想跟她熟一點吧。”程昀臉上挂着閑閑笑意。

啧,當我瞎的麽,我雙眼視力5.0。任一鳴深吸一口氣,離開這個缺氧之地。

-

一夜之間,南港突然降溫,氣溫直降十攝氏度。天空陰沉沉的,像蒙上了一層灰紗。

“走了,覺月。”啪嗒一聲,路襄關上課室僅剩的一盞燈。

應覺月別上針織衫最後一顆紐扣,應道:“來啦。”

走廊、樓梯皆是人流,學生們一點一點地挪動着。

“陶蘇呢?”應覺月左看右看,沒找到人。

路襄拉上外套拉鏈,用手抓理短發:“跟副班先去組織座談會的入場秩序了。”

南港中學作為省重點學校,自辦學以來一直踐行着“适度寬松,嚴格到位,尊重個性”的管理理念,對他們的心理健康格外重視,每學期都會開展大大小小的座談會。

高二的學生分成兩批,1至15班先去禮堂參加上午的第一場。

禮堂在知行樓,要穿過學校的奶茶店和咖啡廳,此時店鋪裏形成一條長龍,有不少同學都在排隊買飲品,讓等會兒90分鐘的座談會不至于太枯燥。

“要買嗎?”路襄問。

應覺月看着表盤,搖搖頭:“回來再買吧,現在好像來不及了。”

禮堂裏燈調暖黃,紅色座椅,一千六百個座位。

應覺月側身穿過人潮,很多班級的學生都沒有全部入座,會場有些亂哄哄的。

陶蘇站在七班的座位區域,手裏拿着藍色文件夾,眼神在場內搜尋,直到跟她們對上眼,揮手示意。

路襄揮手回應,跟應覺月一前一後走到她那裏。

“你們可算來了,”陶蘇松了一口氣,指向兩個空座位,“還以為你們找錯地方了。”

“拜托,雖然我們倆都是路癡,但也不至于。”路襄按下椅子,辯駁道。

“我可不是。”應覺月坐下,小聲反駁。

“就是,自己路癡總是帶覺月亂走。”陶蘇揭短路襄的糗事,遞上文件夾說:“除了譚逾白請假還未返校,你倆簽完名七班就齊了。”

應覺月接過。

“小陶蘇真棒啊,比我還有效率。”路襄想要扳回一局,挑着眉鼓動雙手,表揚道。

氣得陶蘇掐她脖子。

應覺月簽好名,把陶蘇拉到自己身邊,用文件夾物理阻隔張牙舞爪的路襄。

“別打了,成熟一點吧。”

這下陶、路兩人同仇敵忾,不約而同給了她一個“你很成熟嗎”的眼神。

應覺月小幅度聳了聳肩。

陶蘇交完簽到表給高主任,蹦蹦噠噠地回到座位,攬住旁邊的胳膊,激動地說:“剛剛我看到程昀了,越看越驚豔。”

确實,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應覺月低頭看了眼喜上眉梢的陶蘇,又扭頭巡視了一圈,看到那個人。

程昀正弓身聽着座位旁邊女教師說話,表情很認真,很謙遜。他不像這個年紀的男生普遍表現的倦怠和慵懶,他很有精氣神。

那個老師名叫步琳,是八班班主任,任教生物,也是高主任的妻子,陶蘇稱他們為“步步高”cp。似乎是聊到了什麽有趣的話題,步琳拍了拍旁邊的任一鳴,三個人其樂融融地交談着。

應覺月回頭,陶蘇恢複常态,開始玩她的手。

“激動完了?”

“對啊,就一眼,時效性也就那麽兩分鐘。”陶蘇專心致志摸着她細長的指骨,雲淡風輕道,“我看帥哥是為了促進身心健康,延長壽命。”

果然是陶蘇,游刃有餘、收放自如得沒心沒肺。

“你呢?你剛剛看他兩分鐘是為了什麽?”陶蘇歪着飽滿圓潤的腦袋,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應覺月靠近她的臉,用手掌掩唇,像在說小秘密一般,狡猾道:“同上所述。”

陶蘇啧了一聲。

路襄忍無可忍,可憐兮兮道:“你們倆在說什麽,不能帶上我嗎?”

“小秘密。”陶蘇做了個鬼臉,得瑟說。

會議正式開始,十五個班的學生恭默守靜,只有講臺上的指導老師拿着麥克風聲情并茂、滔滔不絕地演講。

陶蘇見縫插針,趁着指導老師激情澎湃之時,捂着嘴巴,跟應覺月說悄悄話:“覺月,你知道匹諾曹嗎?”

脍炙人口的童話故事,應覺月當然知道,但還是問了一句:“怎麽了?”

陶蘇的手指在空中拉起一個弧度:“你的鼻子變長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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