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甜度超标

甜度超标

“可以了，麻煩先上飲料，謝謝。”程昀把小老板打發走，又用紙巾把整張桌面仔細地擦了一遍。

應覺月這才放松下來，如釋重負。

程昀把廢紙扔進不遠處的垃圾簍中：“沒想到這家店還在。”四年了，還是同一個老板，同一個位置，同一種口味，同一樣價錢。

“嗯，主要還是老板做生意很實誠，鄰裏街坊、學生黨和上班族都喜歡光顧。”桌面本來就幹淨，又被程昀清理了一遍，應覺月把手肘靠在上面，支着下巴說。

服務員走過來送飲料，還告訴他們烤串馬上就來。

應覺月吸了一口檸檬茶，用吸管戳破杯中檸檬的果肉：“你之前不是才來了半學期，這裏你都知道？”

程昀也喝了口綠茶，笑着說：“嗯，當時很喜歡跟朋友一起吃喝玩樂。”

“我當時也是欸。”

應覺月想到路襄很喜歡說的一句話：有兩個錢，全炫嘴裏。

初中第一年，學業并不繁重。應覺月經常跟任一鳴和路襄一起吃喝玩樂，游山玩水，對吃和玩沒什麽要求的應覺月被他們帶着，也樂在其中。他們有一次翹了節晚自習，專門出來吃“燒香”。

都是少年人，自然是讨厭格式化的規定。三個人是同班同學，路襄是班長，任一鳴是副班長，她是學習委員，班裏三位重要班幹一起逃課，班主任大發雷霆，檢讨和懲罰是一個沒落。但是甜大于苦，他們甘之如饴，只不過之後卻也減少了出行頻率。

撒着孜然的霸王排骨、掌中寶、大蝦和鱿魚陸續上桌。

服務員走後，程昀把一次性手套遞出去：“我記得這裏附近還有一家芋圓糖水鋪，女老板很喜歡唱九十年代的粵語歌。”

應覺月接過，撕開包裝：“對，但是後來她選擇搬回老家經營。因為那個阿姨的小孩要上高中了，她想回去照顧小孩。”

“還有一家手工壽司，味道也很好，我覺得老板長得很像高主任。”程昀吃完一串掌中寶。

應覺月笑得合不攏嘴，用手捂着：“對、對！真的很像，無論是神态還是語氣，我們當時都挺驚訝的。”

她剛想再說明一句，“我們”指的是誰，不料程昀脫口而出：“是跟任一鳴一起嗎？”

“你怎麽又知道了？”應覺月好奇地問。

程昀喝了兩口綠茶：“任一鳴跟我炫耀過。”

“啊？”應覺月略微詫異，沒搞懂這個事情的邏輯。首先任一鳴為什麽要跟他炫耀，其次這有什麽好炫耀的，最後為什麽感覺程昀确實被炫耀到了？

“沒事兒，這個挺好吃的。”看到女生不解的目光，程昀指着霸王排骨說。其實他心裏一直藏着事兒，很想知道那個男生到底是誰，但又覺得現在的二人時光不應該被第三者插足，不管他是不是任一鳴。于是開始後悔，遂作罷，閉口不提。

應覺月咬下排骨，孜然的氣味配上鹹香的豬肉毫不油膩，美味可口，一下吃得太急有些噎，她喝了口檸檬水，現在才發現不對，原本點的五分糖，标簽上卻打印着全糖，對她來說是超标的甜度。

他們邊聊邊吃，發現他們一起知道的地方不止這裏，還有市中心大自然氣息濃厚的植物園，十幾公裏外新鮮好看的手工作坊，還有程昀以前上初一的學校，應覺月曾和老師一起去交流過。

兩個人的心路一致：不知道這麽多重合的軌跡裏，他們是否有擦肩而過。

這時候小老板着急忙慌地小跑過來，端着一碟熱氣騰騰的烤秋葵：“不好意思啊，這個是小哥點的，我們後廚漏了一道菜，忘記給你們上了。”

“放這就行。”程昀把兩個空盤遞給他，空出的位置用來放秋葵。

小老板還想跟應覺月聊點什麽，程昀冷不丁看了他一眼，後者讪讪離開。

應覺月正低頭回着兩條微信，沒注意到這個畫面。她跟陶、路的“三人成精”群聊今晚異常活躍，而她在跟程昀吃飯，現在才見縫插針地告訴她們自己一直都在窺屏，明天早茶走起。

程昀就靜靜地看着女生被屏幕照亮的五官，發消息時她單手打字的靈活度完全不輸他雙手打字。不過在目光快要游移到她的手機屏幕時，他禮貌地挪開視線。

應覺月摁滅屏幕，繼續吃着盤子裏的烤雞翅，餘光看到程昀夾起了一根烤秋葵，腦子裏閃過他那天告訴自己的過敏食物，心裏咯噔一下，繼而猛地擡頭，也不管什麽禮貌不禮貌的，直接把自己手裏的兩根竹簽當成一副筷子，反應比堵住小林嘴的速度還要快，從程昀的筷子裏搶走了那根秋葵。

“不是不能吃嗎？”她溫溫柔柔的質問裏帶着不易覺察的苛責。

程昀聽出來了，所以沒有一丁半點的蒙圈狀态，反而悠悠然然似的，話語裏伴随着笑的音調：“我忘了。”

應覺月：“……”

“你還記得啊？”程昀看似小心翼翼地抛出問題。

莫名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憤懑，應覺月把剛剛的戰利品秋葵放到餐巾紙上，淡定道：“我的記憶力一貫很好。”

程昀颔首，其實他铤而走險就是想賭一把，他迫切地想确認她在THE KEY轉動水果拼盤到底是為了給小林吃喜歡的水果，還是為了避開他過敏的奇異果。如果她沒發現，那他吃下少量的過敏食物吃藥就能醫好。

無論怎樣，他都不覺得虧。

現在，這個答案一目了然，他賭贏了。實踐出真知，先賢誠不欺他。

本着不能浪費的原則，應覺月沉默的把盤子裏剩下的秋葵全部吃完了，好在他點的是小份的。

茶足飯飽之後，腦子裏便有閑暇的時間想東想西了，應覺月琢磨完再一次後知後覺：程昀的記憶力也不差啊，聽過別人口述一遍就能記住的圖書館的位置，四年前這裏的攤位連帶着老板的性別和特點都能一清二楚，更何況這是從小到大都爛熟于心的過敏食物，他又怎麽會不記得，還特意點了一份？

應覺月不滿地擡起頭看他，發現後者也正在看着她，看了很久的樣子，臉上還挂着閑散的笑。

男人！！！

更可惡的是，他趁着她吃秋葵的時候，把賬給結了！

應覺月原本想的是這一餐當作她的南港地主之誼，發現他故意騙她後，應覺月就想把這頓當做他送早餐的回禮。但是，當下，她現在不但沒還清，反而還忍辱負重地負債一筆。

應覺月擦幹淨嘴，利落起身。

“我錯了。”

“對不起。”

“我真的錯了。”

程昀一個勁地道歉，認錯。應覺月目視前方，腳下生風，對他的道歉熟視無睹，嘴巴自動貼上了502牌膠布，閉得嚴嚴實實，一句話也不搭理他。

“我不該騙你，讓你為我擔心。”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吃秋葵了。”

應覺月倏地停住，朝他肩膀處揮出力道不小的一拳，咬牙切齒：“你本來就不能吃，倒是我，我才是再也不想吃了。”

語畢，須臾後，她又嚴肅聲明：“還有，我擔心的是小老板的生意。”

說完不等他反應，自顧自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程昀聞言愣在原地，笑了一聲後低頭看這被動過手的肩膀，想起上學以來有很多男生都被女生這樣追着打過，他從未有過欣羨之意，但第一次親身體驗，只覺妙不可言。

“等等我，我真的錯了！”程昀笑着追上去。

“要不你再打幾下，消消氣。”

“我皮糙肉也厚，沒關系的。”

“家在那邊，你走錯方向了。”

“別捂着耳朵啊，我很吵嗎？”

“好，我閉嘴——小心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