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良少女×小學霸

不良少女×小學霸

杭珍埋着頭在桌子上寫作業，手裏的筆動的很快，抄寫的速度非常快，迅速翻頁，迅速換書。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下意識在抄寫而已。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湊過來看一下她的作業本，就會發現本子上的錯字連篇累牍，一個又一個被劃掉的錯字在一貫整潔的作業本上，如同沙場的傷兵一般扭曲地倒下。

她剛才幹了一件蠢事。她竟然親了林悅，還傻乎乎地換了裙子出來見她。

杭珍根本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态。她有很多朋友，但是沒有一個朋友像林悅這樣欺負她，然而在她心裏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即使是林悅欺負她，只要林悅不生氣，那怎麽樣都好。

杭珍感到一陣有一陣地心煩意亂，這煩亂裏帶着慌張和一絲戰栗，她在衣櫃裏拿出那條裙子裏的時候，隐約對着這帶着紅色紋路的裙子帶着一絲熾熱的希望，就有在衣裙之上蜿蜒着的紋路一般，一絲絲一縷縷繞着人，然後她鬼使神差地，将衣服換上。

她遇見了一個人。一個她希望可以裝扮好看來相見的人。

這時候，林悅那邊水聲停了，打開門大叫一聲：“杭珍珍，我的內褲呢！”

杭珍臉一紅，趕緊鑽進衣櫃去拿了一個新的出來，眼睛看着別處，小心地将內衣遞過去：“喏，你試試能不能穿。”

林岳換上衣服以後，從浴室裏蹦跶出來，故意用濕漉漉的腳在她家地板上踩來踩去的，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杭珍知道林悅又在欺負她了。

林悅問：“你做什麽呢？寫作業呢？寫完了嗎？”

杭珍一下子就慌了，仿佛如果她告訴林岳自己沒有做完作業，有什麽藏在心裏最深處的東西就會洩露出來一樣。杭珍結巴了一下，回頭看看攤着作業本的桌子，又看看一直在盯着自己瞧的林悅，猛地一下子緊張起來：“我……我……我寫完了。”

最後那幾個就鬼使神差地從她嘴裏說出來了。

林悅屬于那種完全不知道老師會留什麽樣作業的學生，現在折騰了一晚上，依着她那種閑着沒事早睡覺的性格早就困了，找杭珍要了吹風機，打算就這麽吹幹睡覺了。

她吹頭發的時候，看見杭珍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樣子，索性把吹風機遞給杭珍，将一個亂蓬蓬的腦袋蹭過去：“要吹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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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珍正慌張，手裏驟然被塞進了一個硬物，懷裏又擠進來一個濕漉漉的腦袋，手一抖，就把吹風機給掉了，正砸在林悅腦袋上。

杭珍慌得連話都說不清：“啊，你……你疼不疼？破了沒有？疼不疼？”

林悅其實一點都不疼，然而擡頭一看，見那個小呆子的臉近在咫尺，驀然紅成一團，幾乎就要滴出血來，真讓人恨不得湊上去啃一口。林悅忽得抱住頭叫起來：“哎，疼啊，疼死了，杭大呆子你怎麽下手這麽狠？”

杭珍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悅伸着腦袋往她懷裏蹭：“你看看你，你把我砸了都不知道給我揉一揉，好疼啊，我一定是要死了，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杭珍咬了咬嫣紅的唇，怯怯伸出手去，碰了碰她濕漉漉的頭發。

意外的很柔軟。

林悅故意又把頭伸到她懷裏來，杭珍登時感覺到一個帶着水汽與芳香的腦瓜貼在自己懷裏，不由伸手去又揉了一揉。

杭珍小聲問：“還疼嗎。”

林悅立刻彈起來：“哎，好管用，一點都不疼了。”

杭珍拿着吹風機小心地給吹頭發，不一會兒吹幹了，杭珍将吹風機放到一邊，說：“我給你鋪床，你先睡覺吧。”

林悅蹦蹦跳跳進了杭珍的房間，伸着腦袋左看右看，問：“你要和我睡一張床啊，那不要鋪床了，我就睡你的枕頭水睡你的被子就行。”說罷，一屁股坐在杭珍床上，伸手故意在床上拍了拍：“來，睡覺了！”

杭珍仿佛一個偷東西的人一樣把桌子上沒寫完的作業全都收起來，慌張道：“我去刷牙洗臉，你要刷牙嗎？”

林悅一臉無賴的樣子坐在床上搖頭，杭珍給她找出來漱口水，拖去廁所洗臉刷牙，林悅在旁邊鬧騰：“可是我已經洗過臉了……”

杭珍簡直哭笑不得：“那和你睡前刷牙有什麽關系？”

林悅撅了撅嘴接過杭珍遞過來的新牙刷，咕哝道：“我家人可不管我。杭大呆子，你簡直像個老大媽。”

兩個人站在鏡子前刷牙，林悅時不時瞥杭珍一眼，問：“杭珍，你對同性戀怎麽看？”

杭珍僵了一下，腦子一熱，迷迷糊糊說了一句：“會被燒死吧。”

林悅差點沒摔下去，整個被嘴裏的泡沫嗆了個半死：“……什麽？”

杭珍低頭說：“不是會被教會燒死的嗎？你問歷史題嗎？”

林悅一句話都問不出來了，反正無論問什麽她都會扯開到別的事情上去。

夜裏兩個人背對背睡在一張床上，誰也不說話。月亮從窗簾的縫隙裏看着躺在床上失眠的兩個人，将清冷的光靜靜地灑上來。

到了半夜十二點的時候，林悅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說：“我要被燒死了。”

杭珍也沒睡着，轉過身去問她：“怎麽了？”

林悅出了一身的汗，心跳得很厲害，腦子裏亂哄哄的一片，對杭珍說：“我一定是要被燒死了。”

杭珍伸出手去摸她的頭，奇怪道：“好燙，你怎麽了？”

林悅伸手撓頭，想了想，又想了想，說：“杭大呆子，我好像喜歡你。”

杭珍低頭不說話。

林悅的聲音有點啞：“我能親你嗎？”

杭珍依舊低頭不說話。

林悅捂着頭大叫了一聲：“明天早晨我就會被燒死了！”她說完，伸手把杭珍抱在懷裏，低頭親她，杭珍沒有掙紮。

林悅很多年後都記得那一個吻，她撬開杭珍的嘴，将濕熱的舌頭笨拙地伸進去，然後很蠢地就那麽舔了舔，倒頭睡覺了。

杭珍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林悅一覺睡到天亮，而且睡得極為踏實。她睡醒以後甚至大喊了一句，神啊，燒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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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十年過去了，林悅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覺到黑暗一點一點吞噬她。

後來怎麽樣了來着？

對，她們就像沒事人一樣去上學，放學，考試。然後畢業，林悅在畢業典禮上喝多了，拉着杭珍的手像瘋子一樣唱情歌，同學們哄堂大笑。

然後杭珍去上大學，仿佛有默契一般，誰都沒提起當年的事。林悅成績太渣，直接被家裏送去留學。留學三年半，家裏破産，回來跟着長輩收拾殘局，一奔波就是六七年，到現在才把欠了的債還完，終究安定下來。

好不容易安定了，好不容易不用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杭珍的電話來了，開口第一句就問，我要結婚了，你會來嗎。

林悅腦子一熱，說我要去搶新娘，你給我等着。

那邊靜下去，半晌似乎傳來啜泣聲，很久以後才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問，這些年過得好嗎。

林悅沒說話。有時候漂泊到心累的時候，偶爾想一想當年自己做的蠢事，覺得日子也還不錯。

林悅躺在地上，意識一點一點從腦中流失。她知道今天不會有人來救她的，下面的路段出了事情，救護車一時間根本上不來。或許她可以再撐一會兒，但是她不想再撐下去了。

反正杭珍也快要結婚了吧。從這高速下去，那個山莊裏正比肩站着一對麗人，她又何必非要活下去硬摻和一腳？

再說了，她憑什麽摻和這一腳？

林悅真的很想就這麽死了。死在離杭珍很近的地方，要是臨死前告訴趕來的醫務人員不要新聞報道，杭珍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曾經在離她這麽近的地方死去。

那麽就這麽死去好了吧。不想去看婚禮的現場，也不想去聽那些音樂，更不想看見她成熟以後穿上婚紗時的樣子……

然而當一個白色的身影在眼前的視野裏一點點出現的時候，林悅怔住了。

她竟然看見穿着婚紗的杭珍将厚重的婚紗随意地在腿上打了一個結，竟然騎着一輛九十年代的自行車，從高速路上向自己騎來。林悅這輩子見過無數陷入窘境的人，但是這麽窘迫的，她是第一次見。

這條路車是上不來的了，方才倒是有一輛摩托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報的信。

杭珍從很高的座位上摔下來，嶄新的婚紗蹭滿了污泥，腳上的水晶高跟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赤着腳從汽車事故後遺留的玻璃碴自殺走過來，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很狼狽。

杭珍哭着說：“我不來，你是不是就死在這裏也不見我？”

林悅想過無數次兩個人重逢的場景，但是從來沒想過是這麽狼狽的結局。

林悅說：“……其實我，沒事。”

她看了一眼貫穿身體的一截木頭，斷續道：“其實沒……看上去，那麽嚴重。”

杭珍仿佛什麽都接受了一般，竟然就那麽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騙子。”

林悅真的恨不得自己此刻是昏過去的。

杭珍說：“你以前上學的時候那麽不要臉，怎麽現在到要臉起來了？”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是紅的，仿佛極力抑制住讓自己不要哭一般，咬着嘴唇定定看着林悅。

林悅□□一聲：“……新娘子，你這樣不行。”

杭珍說：“反正我也學得跟你一樣不要臉了，我告訴所有認識你的同學，你今天要娶我，可是你丢下我跟別人跑了。”

林悅怔怔看着她，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坦然說着這些話的人就是她以前認識的杭大呆子。

杭珍咬了嘴唇，道：“你要是死了，我——”

林悅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強自凝神，到最後只能說了一句：“對不起。”

過了不久，救護車歷經艱險開上來，醫護人員看見一個穿着婚紗的新娘子坐在地上，婚紗被随便打結盤在腿上，場景分外奇特。

有人笑，有人上來幫忙，林悅已經感覺不到痛苦昏過去了。

救護車向山下開去，一個赤腳的新娘坐在救護車裏，面容坦然，妝容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