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白星還是緊緊抱住那束花，她在發抖，系統語音也出了故障，發出刺啦刺啦極其刺耳的聲音。她還在問，但沈芫卻無動于衷。她有點兒絕望，既然是這樣，沈芫又為什麽要抛給她虛假的希望呢……

白星又對林覺說了聲“謝謝”，然後把花放下，她伸出手觸碰到自己的眼角，距離那顆淚痣只有半厘米。

沈芫像只受驚的猛獸，突然沖向白星，摸到她耳後，讓她進入了休眠模式。

俞北眼看着鍋都煮開了也沒人過來，正要出去問她們怎麽回事……就看見沈芫抱着休眠狀态的白星進來。

“又斷電了？”俞北問。

“嗯。”沈芫點點頭，抱着白星往樓上走。

俞北在身後追問：“還吃不吃火鍋……”

沈芫搖頭說：“你們吃。我有些累了，要睡覺。”

沈芫把白星放到床上躺好，自己也躺在她身側。

她盯着白星的臉看，又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顆淚痣。她指尖顫抖着，在将要觸到的那一瞬，慌張地收了回來。她該告訴俞北，把這個重置開關去掉，因為這個程序太糟糕了。

兩個人産生了羁絆，又怎麽是一個按鍵一套程序可以删除的呢？

這不合理。

外面的風在咆哮，沈芫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

白星依舊躺在她身邊，閉着眼一動不動。

沈芫下樓去，俞北她們已經走了，餐廳裏還有一點兒火鍋味。

她穿上外套，拿着車鑰匙出門。

沈芫開着車窗，大把大把的風灌進來，拍在臉上有點疼。而且幹，整張臉似乎都繃緊了，扯一下嘴角都會破裂。

一路有很多自助商店，但她沒像從前一樣停車去買一束花。等到最後一家店也開過了，她又有點後悔，但沒回頭。

最近她一直在思考，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向前看”。但是她又惶恐得很，她怕自己往前走，就把江禾丢在身後了。

沈芫最愛的人是江禾，這是她刻在心裏的承諾。那麽深的愛意，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取代呢？

江禾的墓前有一束還很新鮮的花，沈芫猜測是俞北這幾天來過。

“降溫了，風大得很，呼啦啦的吹，像個猛獸。”

“俞北審美還是這麽差，這花搭配得一點也不好看。”

“都怪我，太久沒來看你了。”

“今天來了，也沒買花。”

“小禾，我的妻子……我媽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白星’。”

“我吻了她。”

“她似乎要離開我了。”

“我不敢讓她醒過來，我害怕……”

“從前我想留住你，可是我留不住……”

“現在我自私一點。我想留住她。”

“江禾，我想我是愛上她了。”

“我還是總想起你，但似乎不像從前那樣心裏空空的。”

“……我該怎麽辦呢？”

俞北給沈芫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了，沈芫正從墓園出來。

“你在外面？”俞北問。

“來看江禾了，現在回去。”沈芫坐進車裏。

“你回去讓白星醒過來吧。”俞北說，“機器人進入休眠模式48小時，機器人監察部門就會發通知過來，确認其安全狀态……”

“我知道。”沈芫發動了車子。

俞北頓了頓說：“你可以和她談一談，其實……”

“你在哪？”沈芫問。

“公司。”

“你現在去我家，喚醒她吧。”沈芫轉了個方向，“我晚點再回去。”

俞北不同意，說：“她醒來肯定要找你……”

“拜托了。”沈芫低聲說，“謝謝。”

她挂了電話，關了機，又切斷了車上其他通訊設備。

沈芫打算補辦一場婚禮。從前總覺得形式化的東西不要也罷，畢竟江禾不在了，她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可是如今作出了向前看的決定，又像是恢複了年少時的熱忱。周遭的一切都鮮活起來，鳥語蟬鳴風聲雨聲都變得動聽，春夏秋冬日升月落也如此迷人。

這一切的美好都因為白星而存在。

俞北喚醒了白星。

白星沒有睜眼，她的睫毛在抖動。若是人類的話，露出這樣傷心的表情時，大概會落下幾滴淚吧。但她縱然悲傷的情緒值已經滿格，卻還是無淚可落。

“白星。”俞北叫她名字。

白星睜開了眼，從床上坐起來，垂着腦袋低聲說：“謝謝您。”

俞北解釋：“是沈芫叫我來的，她……”

“俞女士，我覺得特別累。明明休眠了這麽久，可是系統一打開，我就覺得累。”白星咬着唇做了個決定，她擡起頭看向俞北說，“我想結束。”

俞北愣住了，這讓她想起五年前來。江禾支開了沈芫，強撐着從病床上坐起來，要求俞北帶她去實驗室。她要提取記憶，要留下身體數據，她要在未來重生，要和沈芫一直在一起。

江禾的愛，如明媚陽光，是刻骨相思。因為是沈芫先愛上她的，她一開始就擁有愛，所以肆無忌憚，無所畏懼。到病痛來的時候，她也還是強撐的，多一秒都是她應得的。而且她要重來，這個人愛自己至深，她又怎麽舍得讓這個人孤身一人。

白星的愛，如海底撈月，是徒勞無望。擁有靈魂的那一瞬，成為沈芫妻子的那一刻，她開始去愛。她愛沈芫的眉眼，愛她的鼻唇，愛她四肢，愛她的聲音，愛她深夜作畫的投入表情，也愛她難得一見的笑。當沈芫也垂眸望向她時，她的世界就完全亮起來了。多不可思議，她居然擁有了沈小姐的愛。

只不過那終究還是鏡花水月，美好卻不真實。

俞北突然接到緊急電話，又不能留着白星一個人在家，這萬一重置了，沈芫回來得跟她拼命。

到了實驗室，原來只是新來的實習生輸錯了數據，而帶她的師父又趕着去約會，就留她一個人處理，結果越弄越糟糕。

俞北把白星帶到辦公室，讓她坐下，說：“白星，你在這邊等我，不要沖動……”

“俞女士，您去忙吧。”白星微笑，“我就在這等您。”

俞北于是急匆匆出去了。

白星看見桌上有紙和筆，她于是鋪開紙提起筆，打算給沈芫寫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