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回家

回家

牧師說些要求，卻很淺顯，那些孩子也不再認真，因為瞧出了篩選考官臉上的漠然——越高，越壯，越年輕越好。但性格最重要。聽到“個性”一詞，卡涅琳恩擡了一下鞋跟，衆人都聽見她冷笑。她揮了揮手，連說了兩次，沒有，沒有，那聲音同冰錐一樣冷，塔塔忽然感到尾椎的疼，才想起來，她正來月經，褲子後積攢了一層血，而正在這時，牧師說：“要沒有來過月經的女孩。”塔塔有點不自在地交換了一下腳的重心，她擡頭，見莫雷正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楛珠握住她的手。塔塔轉過頭，瞧着她。

她開口，聲音很小：塔塔。她叫她，你怎麽能随手就打亞廈？她憂心忡忡地念道：我就不行。你能随手打我嗎？

莫雷舉起手。塔塔正看着楛珠，嘴唇動了動……亞廈？她有點疑惑……他跟我們都不是一個種。她沒想好怎麽表達這件事，但就想到什麽，說了什麽。他和她們不是一個種……

她們上方，蓮锲什撲哧一聲笑了，抱着肩膀，腳打着拍子。她們對面，莫雷将手舉得很高，聲音響亮：“那邊有一個來潮的。”她的手指指向塔塔，霎時間，人群的目光都看向她；那些士兵的眼神是空洞的，卡涅琳恩很慢地擡起頭，但一下就抓住了她。

蓮锲什伸手——但塔塔轉身就跑。她仍然聽見那聲音，呼喚她：“塔塔！”全天下，也只有楛珠會這麽叫她。她的雙手擺動，撥開人群，沖向門外，兩排的燭火照亮她褲子後的血漬。她沖上石子路，身子向地面傾斜，飛快地轉彎，向月亮和黑暗中去。“塔塔！”她背後，那聲音還響起。楛珠追她。

不一會，塔塔停了下來，因為她心想這也沒什麽意義：過了半夜，她還是得回楛珠的房子，于是，她放松了身體，沖了幾步，一蹋一蹋地在路上走着，留着楛珠在背後，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塔塔。她撐起身體，到她身邊，問她：“你跑什麽呢？”她聳聳肩，說：“沒什麽，就是不想在裏面待着了。”楛珠也贊同她，說：“莫雷這樣做太讨人厭了。為什麽有這麽多讨厭的人，塔塔？”她說她不知道。她說：我們回家？楛珠點點頭：回家。

她們向右邊的巷子走。宵禁的夜裏，街上只有她們兩個人，一些人早睡了，一些人從屋內的縫中，拿眼睛瞧着她們，見到真的只有她們兩人，就拉開窗，對她們吼道：“你們怎麽能在外面？”這男人顯得很嫉恨，楛珠捏着她的手臂，不說話，而塔塔沒理會他。她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比身體長得多，也幽深得多，像古老高大的樹木，又像會轉彎的河流。

等她們到了楛珠母親的屋子門口，塔塔認出了門口停的那匹馬：她剛剛抱着它的屁股，盯了它的尾巴一路。她們到門口，往一片漆黑的屋內望去，見到一個穿着白襯衣的影子，彎着腰，撥弄地上的人影，她腰帶旁的酒袋仍然是開着的，讓屋內的酒氣鑽進去。地上的手指張開，在楛珠的母親睜開眼之前，搖她的人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只是顯得陌生。那仿佛是一個成人的名字被以孩子的方式提起似的。姜納。姜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