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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帝都的夏天一如既往的悶熱,天邊卷着的烏雲一層又一層疊加,壓得天很低,似乎随時都會塌陷。

電閃雷鳴,随時會有一場傾盆大雨兜頭落下。

城南有一條老街,一街之隔就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CBD中心,唯獨這裏,永遠有屬于自己的節奏,不緊不慢,住着的人也大多數是原住民,上了年紀。

姜堰詞在老街巷子口開了一家叫“刺客”的酒吧,店名聽着很淩厲,和酒吧一樣沉迷中夾着危險,但他的店面裝修的藝術氣息濃厚,乍一看完全不像是酒吧,倒向是圍在爬山虎裏充滿綠意的一幢民宿。

“老板,還不走嗎?今天店裏的客人我都看過啦,沒有帥哥!”

姜堰詞從發呆中抽出來,手機在褲兜裏震動,他搖着車鑰匙,朝前臺小姑娘揚唇笑了笑,迎着她的打趣:“你老板我什麽時候脫單就看你的慧眼了!”

說完,他下了臺階,邁入古舊的老街中。

前臺小姑娘看了眼天色,拿着把雨傘追出來:“老板,馬上下雨了,你帶個傘啊!”

前方,姜堰詞擡起手搖了搖:“我成了落湯雞說不定就能遇到真命天子了。天氣不好,今天你們早點下班。”

老街的房子低矮,最好也就兩層。

家家戶戶門口圈起屬于自己的地盤,堆放着一些小雜物。青石板冒着綠色的青苔,同時也悶出了潮濕和黏膩。

手機震動接二連三,似乎他不接對面誓不罷休,非打到他接為止。

拐角處有人在賣新鮮的桃子和李子,姜堰詞挑選水果的同時接通了電話。

“你終于肯接了啊。明天回來吃飯,你弟弟要上幼兒園了,你是哥哥,回來一起吃頓飯。”

姜堰詞恍若未聞,專心的挑選:“老板,這些各來兩斤,送去巷子口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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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一聽,瞬間氣炸:“姜堰詞!別以為你現在翅膀硬了就不用聽我的話……”

姜堰詞掃完碼付款,偏頭嗤笑:“你是我爸啊。”

對面一頓:“你什麽意思?”

姜堰詞眼中彌漫冷意:“那我弟弟是叫你爸吧?”

“叫我回去是讓我出錢替你養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我兒子,不是叫我哥,而是叫我爸,更不是叫你爸,得叫你爺爺呢。”

“兒子是你們要生,別拿來綁架我。我不需要他養老,自然不會為他出半個子兒。”

他幹脆利落的挂斷了通話,看着悶熱潮濕的天氣愈發不耐。

挑選好水果後,又在老街一家奶茶店點了幾杯奶茶,同樣的先付錢,再讓他們送去酒吧。水果店和奶茶店都是住在這裏的人開的,價格公道,用料安全衛生。酒吧員工很喜歡在這邊買東西,反而放棄了大超市和那些連鎖的奶茶店。

“艹!你他媽的過來啊,當老子怕你們啊。”倏地,一道夾雜髒話十分不友好的聲音從前面巷子傳來。

姜堰詞聳了聳肩,閑庭信步的踩在青石板上,走過去時餘光瞥了一眼。

兩個陣營,穿的都是校服,但校服顏色和校徽不一樣,估計是學校間的争鬥。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熱血,随便一句話就能引起一場打架鬥毆。

不過……

今天這場過于懸殊了啊。

五個打一個。

明晃晃以多欺少。

姜堰詞邁出去的腳步收回,站在了拐角處,看着那落單的少年先扔出書包,砸着一個後又拽着一個人摁在牆上。

一招一式,很娴熟,看來以前打的架挺多。

眼神閃過一道銀光。

姜堰詞眉心驟然蹙起。

江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但他以一敵五,雙手雙腳全能用也只夠打四個的,總不能讓他學哪吒長出三頭六臂吧!

身後裹挾着一道勁風,他抹着唇角的血,低咒,認命。

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反而是貼着他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

“你他媽誰啊。”

“我警告你,少管閑事,這是我們的私事。”

“媽的!流年不利,好不容易逮着這小子落單的時候。”

“你他媽罵誰呢,你媽沒告訴你出來走動嘴巴放幹淨點?”姜堰詞把玩着繳獲的彈.簧.刀,“年輕人,打架歸打架,動刀子那是要命。怎麽?學校裏過得不好,打算進去吃國家飯?”

眼前五個不良少年染着五顏六色缤紛的非主流顏色,姜堰詞好笑:“十幾年前玩剩下的,沒想到現在還有人玩啊。哪個學校的?哪個班的?給你們三個選擇,一,我報警,二,我去你們學校舉報你們。”

為首的紅毛小混混猶豫,又覺得落了下風,梗着脖子:“那……那三呢?”

姜堰詞垂眸低低笑了一聲,而後慢悠悠擡眉:“滾。”

他非常随意的一個字,甚至都懶得多說一個字,倒是把那五個小混混震的不敢再往前,一個兩個的轉身跑了。

姜堰詞回身看剩下的人:“以一敵五,挺厲害。”

江玺得意的咧嘴,但嘴角有傷口,這笑龇牙咧嘴的:“那必須的!我雖然受了傷,但他們也不好過,有兩個被我一腳踢中褲.裆,說不定都硬不起來了。”

姜堰詞:“……”

江玺自來熟的湊上來,大氣說:“你以後就是我大哥,大哥,你叫什麽啊?你多大啊,你可是我救命恩人,我請你吃燒烤喝奶茶吧!”

姜堰詞:“……燒烤配奶茶?”

江玺撿起沾了泥土和青苔的書包反手扛在肩上:“對啊!老街有家燒烤非常好吃,隔壁的麻辣燙也非常好吃,還有奶茶,一定要喝我們老街店裏的,絕對比其他地方的好喝。對了對了,我請你喝酒吃夜宵去吧,我們這老街也是有酒吧的,這個點肯定還開着,大哥,走吧!”

不錯。

的确是一個報答救命恩人非常好的方式,那就是在不知不覺中給救命恩人送錢。

姜堰詞看着他興沖沖的樣子,伸出手指勾住江玺的書包帶子:“喝酒?酒吧?你成年了?”

江玺咧嘴:“沒啊。”

姜堰詞想了想,他記得他那酒吧是不接待未成年的,查的很嚴來着。

看來……是有漏網之魚。

江玺奪回書包:“那酒吧老板真是不會做生意,現在很多酒吧都不查身份證的,看着像成年就行了呗,管那麽多幹嘛。”

酒吧老板本人:“……”

江玺:“他開出來的那年,我就覺得他會倒閉。”

姜堰詞忍俊不禁:“繼續。”

聞言,江玺激動的仿佛找到了共同語言的知心大哥哥:“你也覺得我說的很對,對不對!”

姜堰詞:對,對你個屁對!

“說查的嚴呢又不算特別嚴,酒吧有個後門,很少人知道,一般就是送貨的人會往那邊走。但我從小在老街長大,每個角落有幾塊磚幾根草我都知道,自然有辦法從後門偷摸的溜進去。”

姜堰詞:“……”失策,待會兒就打電話讓大家多關注後門,最好每天找個人去值守。

江玺說的得意,完全沒意料到他的後門已經不會再為他開放,明天開始,他在成年前無緣再進入這個叫“刺客”的酒吧。

姜堰詞看了眼手機,懶得關機,随便手機震動,沒管它。

江玺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姜堰詞揉了下耳朵,挺吵。

兩人到了水果攤前,江玺很熟練的挑選了一個哈密瓜,讓老板切開:“一分為二,給我裝兩個袋子。”

老板顯然很熟悉他:“又給你舅舅買水果啊。”

江玺點頭,加幾個橘子:“對,我要是不給他買,他就不吃水果。趙爺爺,您說我舅舅是不是光長年紀不長腦子?”

老板把裝好的水果遞給江玺:“他長不長腦子我不知道,不過你這話要是被你舅舅聽到,你的腦子應該就不會存在了。”

江玺貧了幾句,把一半哈密瓜遞給姜堰詞。

姜堰詞接過,挑眉,似笑非笑:“你對救命恩人的禮是不是輕了點?”

江玺不好意思的捂着口袋:“今天周五,我一星期的生活費快見底了,剩下的給你買飲料去。”

姜堰詞只是調侃,他對哈密瓜不是很熱衷,應該說,他對大部分水果都無感。

江玺又去便利店買了可樂:“大哥,冰過的。我叫江玺,你叫什麽啊!”

“姜堰詞。”

江玺瞪圓了眼睛:“那我們可真有緣,都姓江。”

姜堰詞擰開瓶蓋,“哪個jiang?”

“江海的江。”江玺說。

姜堰詞:“那沒緣,不是同一個。”

江玺:“……您這都要争啊!我到了,謝謝大哥送我回來。”

姜堰詞微愣,擡頭看着江玺身後的地方。這是一幢二層小樓,在老街兩條巷子的交界處,出門直走或者右轉都可以直接出了老街。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姜堰詞看着這棟小樓,迷茫了兩三秒後終于想了起來。

他記得他的抽屜裏有一本房産證正好屬于這幢小樓。

二層樓五年前租出去的,現在看租客是用來開了一家紋身店,一塊牌匾只拓印了兩個字,沒其他裝飾,門口挂着兩個風鈴,風吹過叮鈴鈴的響。

江玺指着身後的店面:“我舅舅開的紋身店,是不是很酷?”

姜堰詞贊同:“的确很酷,不過未成年好像也不能紋身吧。”

江玺皺着臉:“你怎麽跟我舅舅一樣,人長得帥,但說出來的話非常難聽。大哥,毒舌的人很容易單身的,你別跟我舅舅一樣,記得早點找老婆啊。”

姜堰詞好笑的看着他:“進去吧,我回了。”

江玺點點頭:“那你下次來找我,我請你吃飯。別周五,周一周二我一般生活費比較多,可以請你吃。”

誰料,江玺還沒進門,姜堰詞剛走出兩步,壓抑了一整天的烏雲終于沒撐住,瓢潑大雨頃刻間落下,濺起一地水花,同時也淋了姜堰詞一身。

然後,他聽到了身後江玺字正腔圓無比真情實感的一聲:“卧槽!”

姜堰詞自嘲的笑了笑,他今天點兒背。

江玺已經撐了傘跑過來,着急的說:“大哥,你在我舅舅店裏避避雨呗,反正我舅舅這店關的遲,今天還有好幾個補色的,你可以等雨小點再回去。”

姜堰詞自然不會拒絕。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選擇,更何況,他還是房東呢,只是在店裏避避雨,看看他的租客有沒有好好維護他的房子。

“歡迎光臨,請問……江玺?你回來了。”前臺小姑娘笑容甜美:“老板在二號給人補色呢。”

江玺心不在焉點頭:“小昭,你幫我拿條幹毛巾,我大哥被雨淋濕了。”

小昭忍不住将視線放在姜堰詞身上,是屬于成年男人特有的魅力,笑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他站在那裏,哪怕現在有些狼狽,也是店裏一條不允許人忽視的風景線。

小昭去拿幹毛巾,江玺早窩在了沙發上掏出手機打游戲。

姜堰詞打量着店內陳設,牆上貼着一些畫,估計是紋身的樣式,風格多變。

二樓漆黑一片,站在一樓看不清二樓。

“二樓是我舅舅住的地方,他平常不讓人上去。我老覺得上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他在上面畫小黃圖呢。”江玺擡頭看了一眼:“大哥,你剛才那幾招真厲害啊,哪裏學的?可以教我嗎?”

姜堰詞對江玺口中畫“小黃圖”的舅舅沒什麽興趣:“自學。”

頓了頓:“打多了就會了。”

江玺激動:“這麽說我多打幾次架也能像你這樣咯?那看來……”

“那看來,我管你管的還不夠嚴。”緊閉的二號門這時打開,一個男人揉着手腕走了出來,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身材高大,穿着簡單的襯衫黑褲,袖口卷到手肘,剛補完色,脫下手套扔進垃圾桶。

姜堰詞的視線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這就是江玺說的舅舅?

很年輕啊,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的樣子。

男人已經走了過來,拿着一杯水:“江玺給你添麻煩了。”

江玺忍不住為自己正名:“舅舅,我沒有……”

後面的話淹沒在江翊冷冽淡漠的眼神中,江玺憋屈的縮進沙發:“本來就是。”

姜堰詞接過茶杯:“沒有,他挺厲害。”

江翊知道自己外甥是什麽情況,“小昭,給他拿碘伏消毒。”

江玺撇嘴。

江翊伸出手:“我叫江翊,是江玺的舅舅。”

姜堰詞回握:“姜堰詞。”

江翊點頭,眼神從姜堰詞手腕上飄過,微微一凝,回過神時,姜堰詞已經收回了手。

再擡頭時,看着姜堰詞的臉,有一瞬間意外。

姜堰詞:“我進來避避雨,等雨小了我就回去。”

江翊還有兩個客人要來補色,沒時間多說什麽,只說讓小昭給姜堰詞換杯熱水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的那一瞬間,姜堰詞猛的坐直了身子,右手搭着江玺的肩膀,笑的意味深長:“年輕人,你舅舅,單身?”

江玺擠了擠眼:“對啊!你看他那副樣子,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啊。據我所知,他三十年了沒交過一個女朋友。”

三十歲,單身,沒交過女朋友。

姜堰詞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又問:“那……”

有沒有過男朋友?

“江玺。”這時,江翊推開門:“樓上有熱水,你帶着人上去洗個熱水澡。”

江玺先懵逼了一下,然後激動的竄起來:“啊?啥?!舅舅,你讓我上二樓啊!卧槽,大哥,快,快快快,我帶你去二樓。”

姜堰詞閉上了嘴,意外的挑了挑眉。

江玺比姜堰詞還激動,三步并作兩步往樓上走:“我舅舅果然是對我嚴厲,對其他人都很好啊。大哥,我舅舅剛才那瞬間是不是很帥?”

姜堰詞跟在他身後:“是很帥。”

“不過,別叫我大哥。”

大外甥的腳步遽然停下:“為啥?”

姜堰詞優哉游哉的站上了二樓地板:“差着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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