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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好無聊的地方，信號不好，還沒網。

追着問問問，說的什麽我也聽不懂啊！

那些選修了泰語的人這會兒尾巴已經翹到天上去了，我卻只能打打雜工。

真是搞不懂！

Speak English，know？

——摘自李闕瑤（21歲）的日記

“沈翊，醒醒，到學校了。”

小畫家迷茫地睜開眼，窗外有大大的太陽，充足的光線又讓他情不自禁地選擇了微微眯上，好亮啊。

左手邊的混蛋杜城正舉着香噴噴的小籠包和熱豆漿沖他咧開嘴笑，看起來憨态可掬實際上……腦海中浮現出了第一個不加修飾的詞藻，人面獸心，反正很适合這家夥就是了。

然而沈翊的道行還是沒怎麽到位，臉頰在餘光掃視到這車廂這副駕駛座一秒後就止不住變得紅了，為了将那些令人害羞的畫面速速趕出大腦，他匆忙扔下一句“我去上課了”就想打開車門下去，結果又雙叒叕被杜城捏住了命運的後頸，這姿勢，活脫脫就是在拎一只企圖不聽話逃跑的小貓。

“你的早飯，”杜城此刻的外在形象其實蠻陽光開朗大男孩的，這大概跟他臉上傻兮兮的笑容有關，而且還剃掉了胡子，整個人的青春氣息原地翻倍，三十大好幾的人混進這所學校裏cos大學生也毫不違和，只是當下沈翊的少男情懷早已被某人私下露出真面目時貪婪無盡的索取給壓榨幹淨，因此眼下的笑容也就理所當然被解讀成了居心叵測，“辦公室的工位上還存着姐姐送的胖大海吧？”男人溫熱且略帶粗粝的指尖輕輕地擦過了他的嘴角，一些隐隐綽綽的紅痕令人心驚，卻是讓始作俑者無比心動的存在，可是他偏偏就要逗他，“沈老師偷吃不擦嘴，留着犯罪痕跡呢，嗓子還啞了，好可憐！”

該死的不要臉的罪魁禍首，你還好意思吱聲？

沈翊的眼刀看起來恨不得立刻将眼前這個嘴上不把門的家夥給千刀萬剮了。

只是，該說不說，對某個皮糙肉厚的家夥而言，真的沒有什麽殺傷力啊我說。

“我走了，”沈翊秉持“填飽肚子比同壞人置氣重要”的原則接過了杜城投喂的早餐，也确實發現了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喑啞的跡象，連帶語句也變得七零八落，“胖大海，抽屜裏有的吧，我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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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城的手指滑落，剛好卡在了沈翊的下巴上，只需稍微一用力，那雙漂亮得如同黑珍珠的眸子就不得不仰起頭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這個姿勢足夠暧昧的了，也引得風聲鶴唳的小畫家立馬繃緊了足尖，這無疑讓男人的眼裏盛滿了戲谑的笑意:“不用着急回分局，等着我來接你。”

沈翊的緊張好像只存在了一瞬間，轉眼便陷入了認真的思考模式:“你是說了要同蔣峰一起去找李闕瑤吧？”

“對，”杜城惡作劇般在小畫家白淨的臉頰處不輕不重按壓了一下，“這家姐姐妹妹，都挺不讓人省心的。”

“我知道了，”沈翊在那帶繭的指腹處報複性地咬上了一口，結果……不提別的，實在硌牙得緊，“可是我覺得……沒關系，我可以應付。”

杜城笑着蜷起了那根手指頭，車窗外的陽光透過前車玻璃洋洋灑灑地落在小孩兒水波潋滟的瞳孔裏，明豔動人，這讓男人流連忘返:“還好這裏是北江警校……好好上課，注意安全。”

沈翊沖他歪頭一笑，随即開門，滑下了牧馬人的車座。他手中提着的小籠包摸起來依然是滾燙的，還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唔，折騰這麽久，确實是有些餓了。

可惜他并沒有邊走邊吃的習慣。

坐在牧馬人上的杜城待那個瘦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教學樓的拐角處，才發動了汽車。

真的以為這人是要開車去局裏接蔣峰？不存在的。

早就讓小夥子自己打車往李闕瑤如今的住處去了。

咱們杜隊長很忙的，趕時間，才沒空給笨蛋下屬做司機。

蔣峰（微笑）：什麽都別說了，記得報銷一下哈謝謝。

沈翊走進教師辦公室，來到了他的工位上。

由于此人平常在北江分局耗去了太多時間，這地方其實待得不太多，跟周邊的同事也大都處在一個對面相識點頭之交的份上，本來獨自一人在辦公室美美補妝的女老師擡頭看到他時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中的口紅似乎也不如剛剛那麽香了:“沈老師，昨晚沒有睡好啊？黑眼圈有一點嚴重哦！”

沈翊沖她笑了笑:“有一點。”

可不只沒睡好，腰還隐隐痛着，腦袋也是嗡嗡的。

再從鏡子裏瞥見了自己現下的狀态……

只能說不知者無罪，實在怪不得人家哪壺不開提哪壺。

“唔，我這裏有遮瑕膏，你要試試嗎？”女同事熱心地站了起來，手裏還舉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沈翊并未在意所謂“遮瑕膏”的落腳點，他只是對一切“顏色”感興趣:“看起來有點深了？”

“不深一點怎麽遮瑕嘛！”女同事笑着拉了他坐下，“但是上臉以後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瞧，我這兒剛好有沒拆封的新刷子，接下來，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未知的東西，雖然免不得好奇，但是沈翊其實還是有點想逃的:“可是我的包子……”再放放可能就要涼了。

“咱們辦公室裏有微波爐，你忘啦？”女老師突然笑得令人捉摸不透，“因為……如果就這樣去上課，學生們大概不會覺得你是吃了包子，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她的視線似笑非笑地落在了沈翊的嘴角上，再想想剛剛杜城“偷吃”的說法，好了，現在熟透了的不只是有小籠包，還得加上咱們的沈老師，從頭到腳全紅了。

他暗暗咬牙。

混蛋杜城，洗幹淨了等着，我必定要同你拼命！

于是學生們驚奇地發現，今天沈老師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整體氣質比之前好像更……說不出來了一點。

主要是因為他戴上了眼鏡吧？

平常可是從來沒見他戴過。

所以這是為了什麽理由呢？

無論如何，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一群平常在刑偵學的知識海洋裏暢游慣了的小朋友們紛紛擠眉弄眼地無聲讨論了起來，不出意料，被沈翊逮了個正着。

他抓了個典型，問了一個剛剛講過的問題。

這小朋友沒認真聽講，分明不會，卻膽大包天，竟然還試圖跳過他的問題，反問老師鼻梁上的眼鏡是從哪裏買的。

直接怼老師，很好很有勇氣，下一步是不是也該要去砸校長車了？沈翊扶了扶鏡框，心中冷笑道，某個從警校畢業多年了的家夥成天欺負我也就算了，還沒畢業的你們到底是哪裏來的膽子敢跑來我的課堂上撒野？真是的！

“各位都對眼鏡感興趣了是吧？那我們來展開聊聊這個好了。”沈老師微微一笑，鼓勵大家盡情發表自己的看法，“随便說，我要是聽着還不錯，有學分贈送的哦！”

學生們的積極性迅速被調動了起來。

大學人，大學魂，績點才是人上人。

他們立馬低頭翻找各種搜索引擎，然後勇敢發言，讨論眼鏡的過去和現在，哦，當然還有未來。

雖然不明就裏，但是抵不住沈翊這個老師實在，只要學生們說得不是太離譜，有分他是真的加啊！

沈翊依然戴着他的那副精致的金框眼鏡，甚至慢斯條理地走下了講臺，身臨其境地融入到了大家的讨論之中。如果能有鏡頭可以把這張帥氣的臉蛋拉近一點，你甚至能清晰地觀察到他的臉上還真就擦上了薄薄的一層粉，準确來說，就是遮瑕膏。

“老師，這眼鏡，跟繪畫有什麽關系啊？”沉迷學分的大學生們終于有人意識到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沈翊漫步在教室的長廊裏，他是老師，是畫家，也是過往故事的講述者。

“眼鏡，也就是透鏡，普遍被認為是現代工藝的産物，大家可知，很早以前就有磨鏡師這樣一個職業？有一幅畫，被命名為《天文學家》，畫中是一位手執圓規正在思考的中年學者，有人認為畫中的男子是顯微鏡的發明者，列文虎克，對，就是平常你們戲稱的那個列文虎克，他也是歷史上有名的磨鏡師，曾經幫助這幅畫的作者制作了一個以凸透鏡為核心、以‘小孔成像’為原理的取景器，來幫助構圖以及确定寫生對象的位置。而這位作畫者，就是荷蘭著名畫家約翰內斯·維米爾，我想他的另外一副作品大家更加耳熟能詳，《帶珍珠耳環的少女》。”沈翊停步于一位年輕男子旁邊，“這位同學，除了這二者之外，麻煩你再補充一下維米爾的其他作品。”

沈翊的課堂多講究一個積極自主，極少會出現這般随機抽查般提問到學生的情況，因此教室中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過來，他們看着那個單獨坐在角落裏頭、臉一下子漲得面紅耳赤卻支支吾吾答不出來半個字的年輕男生，慢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一來沈翊上課時候講維米爾的次數不少，只要過去課堂不是一股腦兒睡過來的，随口答上來一幅作品的難度确實不大，二來沈翊老師向來以溫和著稱，從未有過像是這樣站在學生跟前不動等他答題以至于看起來有些咄咄逼人的狀況，三來嘛，這男的是誰來着？

沈翊能感知到周圍的暗流湧動，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全用在了這個嘴唇正瘋狂上下抖動的男生身上:“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學院哪個班的？”

“诶？我記得沈老師的記性可好了呀？”

“對對對，之前在路上遇到，我給他打招呼，沈老師可不只能準确喊出我的名字，連我上堂課坐在什麽位置交的作業是什麽樣子的都說得一清二楚！”

“我們都偷偷說他是人形攝像機來着，畫像師，好厲害啊！”

“話說，那個男生……有人認識嗎？”

“沒印象，以我未來刑警的直覺而言，這人看起來沒有一點咱們警校生該有的氣質……咳咳，這是可以說的嗎？”

層出不窮的議論聲變成了洶湧浪潮，形成更大的壓力，給到了這邊。

作為任課老師，沈翊罕見地沒有出面維持課堂秩序。

他現在的樣子，更像是想從那位緊張得話都不會說了的男生嘴裏要出一個答案。

可是，那個人跑了。

真是跑了，就呼啦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來，然後拔腿就往教室外頭跑了出去。

就挺，令人猝不及防的。

教室門被這個匆忙的人撞得發出了巨大的咚的一聲，哎呀，聽着可是真心疼啊。

在場的學生們統統驚了個大呆，他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要向沈翊提問，是不是得協助老師，沖出去将那名膽大包天的逃課分子“逮捕歸案”？

然而引起了這一切的沈翊卻像是一個沒事兒人似的，笑着拍了拍手掌:“我們接着上課！”

大家面面相觑。

既然老師都這麽說了，應該大概可能也許……沒問題吧？

好奇怪。

下課之後，是學生們圍過來的問答時間，沈翊在這方面的性子極好，只要不出現外力（特指對包圍沈老師的小鬼頭們從來沒有什麽好臉色的杜隊長）幹擾，他被圍了也就被圍了，總是耐心予以回答，直到最後一個人的問題得到解決。

熟悉他的學生們逐漸摸清楚了門道，既然專屬司機還未登場，小崽子們必然是不會自覺安生的:“沈老師今兒是要去教師食堂吃飯麽？”

沈翊微笑着點了點頭:“對。”

這種時候，總少不了得寸進尺的人:“要不我們一起……”

“你們先去吧，”沈翊說，“第一波沖鋒者怕是已經就位了，學生食堂人多，再晚可就只剩下大師傅們的鍋底了。”

聽到這話，大部分學生還是遵循民以食為天的準則，沖沈翊揮揮手後稀裏嘩啦地跑了。

剩下的幾個年輕人則是一臉欲哭無淚:“今天輪到我們值日，還得要打掃完了教室衛生才能去吃飯，嗚嗚嗚！”

“加油！”沈翊再次扶了扶眼鏡框，又笑着從他的挎包裏摸出幾顆五顏六色的糖果來分給專注于幹嚎賣慘的大學生們，“辛苦啦！”

這群人歸根到底也只是小孩子的心性，得了糖果，立刻轉哭為笑，同時也變得幹勁十足。

他們興高采烈地同沈老師告別後，還不忘發朋友圈大肆炫耀一番。

我留下來做值日，有沈老師獎勵的糖果。

你有什麽？廚房大師傅的鍋底菜嗎？

別羨慕哥，掃地就是個傳說~

是了，沈翊推開門，透過走廊窗戶的金色陽光均勻地灑在了他白淨的臉上，折射在眼鏡處泛出微亮的光澤。

這可是城隊最愛的糖果，平常也只是一家獨供的，所以你們……确實得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