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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又是争吵。
十年前,有發生過什麽是嗎?
我……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
你,不要怪我!
不是我的錯……
——摘自李闕瑤(23歲)的日記
“這種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原來還挺多的,陳月娥是,何蘋也是。”沈翊神情黯淡,說着眼下的情況,視線卻落到了遠方,“案件背後的紛紛擾擾……就像是泥淖一樣,拉扯着人往下墜落。”
“這種家長,有的呀,”杜城陪他往外走,他們身形錯落,卻始終保持了步調的一致。這大部分是由于杜城的功勞,同小畫家一起,他慣常壓着昂首闊步的調性,遷就着小孩兒慢悠悠的步伐,“我從小見得多了。”
他所處的成長環境,那些為父為母之人的行為,越是光鮮亮麗,越是冠冕堂皇,他們的家庭關系往往就像是建立在沙丘之上的雄偉城堡,好看,但脆弱得不堪一擊。
大家都是以虛假和平為榮的呀。
硬生生撕破臉了,那就是各有各的難堪。
今天看你家的大戲,明天看我家的表演。
走馬燈似的,習慣了。
沈翊仰頭遙望淩空的太陽,他的瞳色偏淺,平常有畏光的特性,這般大喇喇地直面奪目的陽光,很容易會逼出眼淚,可這人的性子倔強,也只容得下它在眼眶裏打轉轉:“衆所周知,生孩子本來就不容易……所以,她們的所作所為,都是該被體諒的,是麽?”
以畫像為藍本,研究他人的心理,沈翊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練就得足夠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實際上,你看到了,只是鬼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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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城沉默少時,伸出雙臂,把人攬進了懷裏。
檔案顯示,由許意多老師撫養長大的沈翊,其實也是一個被“不要了”的孩子。
關于這點,杜城從前試圖深究過,很顯然,沒有成功,此時此刻,他不确信這是不是一個所謂“伸展觸角”的好機會。
只不過……愛人空茫的眼神像是一把溫柔的錐子,嘟嘟敲打着他那顆亂七八糟的心。
都什麽時候了。
自家的小孩兒,你不哄誰哄?
“人和人的相處,可能終究是講究緣分的吧?磁場合不合,太重要了。”
沈翊仰起白淨的小臉蛋,默默地看着他。
這個時候的小畫家乖巧安靜,眼神甚是專注,是認真聽話的好學生,也像極了一只對信任之人卸下了防備的貓。
你總是令我更加心動,杜城的雙手交疊在沈翊纖細的腰肢上,蝴蝶翅膀一般,看着是很容易被折斷的,可是他不,他更願意把這樣的美好霸道地據為己有,不許他人染指。
“緣分嗎?所有人,也包括至親?”沈翊微微卷翹的睫毛緩緩垂落,似是擋住了他眼裏氤氲的霧氣。
杜城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然而神情也是唏噓悵惘:“血緣這種東西,開始就被上天強行綁定了的,是羁絆,也是累贅。”
他們倆,也算是此類殊途同歸的體驗者。
沈翊的後背倚着杜城的左手掌心,還好他有這麽一個靠得住的地方,蝴蝶也就有了自己的栖息之所:“也是,心中不忿卻不得不咬牙同處在一個屋檐底下的,大有人在。”
“無論父母還是什麽,能處就處,處不了拉倒,我現在就是個這樣的态度。”杜城擡起右手,有些粗粝的指腹在沈翊那挺翹的鼻梁上周而複始地玩起了滑滑梯,一個溫柔而又色(城翊)氣的動作,他還是想要看到他驅散心頭郁結,變得開心起來,舌頭拐了個彎,便又開始了油嘴滑舌的套路,“你看啊,能走得我們這般親近,自然是集緣分之大成,其他人,懶得強求他們。”
只有你,不管強求還是什麽,我總是想要留你在身邊的。一時的故作大方,是浮光掠影的暢想,亦是口頭上華美的說辭,可以說,但非我心中的真實所念,實際做不得數。
“那像是陳月娥這種,攪得三個女兒的童年都是七零八落,缺少母親陪伴,也是由于她們的緣分太淺麽?”沈翊埋着腦袋,用臉頰蹭了蹭杜城的胸膛,好暧昧的動作,卻是他對他方才形容“集緣分之大成”的應答,更準确的說法,該是“宿命”才對,沈翊幽幽地想,你是我的緣,也是我的劫,哪怕再重新來上一千次一萬次,都沒有可能逃得掉的,杜城,也許唯有你,我認命了。但是……我依然不知道該要如何定義那些“過去”,明明殘存腦海中的畫面已經模糊得只剩下搖曳不定的微弱燭光了,卻總能像是密密的尖刺一樣,在某個時候,突兀地插入我的心髒,疼嗎?不疼的吧?只是……還是會有一點點不舒服。哪怕最終影響其實不算太大,它卻總是在一遍遍地提醒我……這感覺,好讨厭。
杜城輕輕撫着小畫家的後背,答得快速而且理直氣壯:“不知道。”
懷中這只看起來軟糯可人的小貓短促地哼出一個音節:“唔?”他的眉頭蹙成了一個小小的結,像是在譴責某人的敷衍。
杜城捏了捏他的臉頰,又在那拱起的眉峰上小心戳了一把,“我不是陳月娥,也不是她女兒,不知道有什麽奇怪的?我能說聊出來的,只有我自己此刻的想法,挖掘別人的心思……”他擠眉弄眼的,故意用上了可憐兮兮的調子,“沈老師,我只能指着你了。”
沈翊皺着團子一般的小臉蛋跟這位不靠譜的隊長強調:“我是畫像師。”
杜城笑容誇張地晃了晃懷中人:“Of course,你是天底下最棒的畫像師!”
中二病老男人,至死是少年。
誇張也就誇張了,關鍵是這人說這話時的神情看起來無比真誠,真誠得沈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突然幹嘛呢,王婆賣瓜嗎?”
“哪裏自誇了?我家沈老師就是全天下最甜美最好吃的小西瓜……嗷!”
不怪沈翊發動突襲惡狠狠地踩他腳,瞧瞧這張狗嘴裏吐出來的都是什麽幺蛾子,沈翊能忍到現在,全憑對某人慣常有着八百米的濾鏡,這會兒也是碎裂得不成樣子了。
當然沈翊還是沒能掙得開眼前這個暖烘烘的懷抱,杜城自是不讓,而且他自己并沒有那麽想要掙開就是了,“我不喜歡對待孩子不負責任的人,告誡過自己要保持冷靜的,往他人的人生經歷上投射自我內心的行為并不專業,但是……”小貓小聲地說,“理想豐滿,現實骨感,只要對方一壓得緊,我的情緒瞬間就上來了,清晰,但是控制不了,顯然這會影響我的判斷,而且……诶?”
杜城這厮竟然捏着手指在搓他軟乎乎的耳垂,那個地方本來就很容易泛紅,這可不紅得更加厲害了:“你又不是機器人,有情緒不挺正常的嗎?不只是陳月娥,你看我跟何蘋那個女人說話,更是離了個大譜,親生孩子也能拿來利用,我聽着腦袋嗡嗡的,沒立刻跳起來揍她丫的,可是費了洪荒之力!”
“我沒有想要揍人,因為那不是我擅長的。”沈翊踮起腳,将嘴唇湊到了男人的耳邊,杜城的反應是偷偷地抖了一下,可是由于兩人的距離太近了,沈翊察覺得到,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杜城,你不會想知道那一刻我到底想了些什麽的,感覺自己像個信馬由缰的危險分子……你拉着我吧,抱着我也可以……我,我能感知到你,就還行……”
杜城憐惜地摸了摸沈翊柔軟的頭發,他想了想,還是咬牙問了:“這源于你對他們深藏的……恨意嗎?”
關于沈翊的父母,是一片空白,也是禁忌,尋常不提,提了也是匆匆一筆帶過,只不過小畫家現在的狀态……他并不覺得将這段過往繼續藏在塵封記憶的灰塵裏會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只是這些黏着傷口血痂的灰塵究竟要被扒拉到哪個地步,太不好掌握了。
“非要定義的話,更多的是不解。”沈翊親了親杜城的臉頰,很快很輕,不帶情(城翊)欲,以尋求“确定感”為最主要,“我很差勁嗎?為什麽他們都不要我啊?”
杜城收緊了手臂,如果仔細聽他此刻的聲音,在收斂着一些即将泛濫的東西:“我說過了,你要求那個答案,我陪你找。”
如果不需要了,那就跟你一塊兒把它們扔進垃圾桶裏。
沈翊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可我是個膽小鬼啊,有賊心沒賊膽,不敢去追尋那個真相,但是敢胡思亂想。你說,父母為什麽要生小孩呢?這是他們真心願意生的嗎?還是因為這個環境本身就告訴他們生孩子是一種義務呢?為什麽一定要愛小孩,不可以憎恨嗎?這是人類衍生出的一種合理的情緒,怎麽會有不允許被貼上這個标簽的地方呢?可是換個角度也可以說得通,孩子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愛父母,好像也是從小被社會文化要求而不是自主思考的結果……學的內容越多,看到的東西越多,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浮游不定的點,似乎可以騰挪到任意的思想上,假裝大度地理解他們,可又忍不住牽動情緒,痛恨他們。啊,好變(城翊)态啊!”
“……你提的問題太過複雜了,貌似上升到了哲學思辨的程度,簡單地說,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呗,反正那些社會學專家從來就沒有吵明白過。”
“所以我也只能放任腦海中左右兩邊随便打架了,或許真的是緣分不夠吧……”沈翊看杜城仍然苦着個臉,又伸手撓了撓他的胳膊:“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苦大仇深,說是因果也過得去,如果沒這麽一遭,我這輩子也許就遇不到許老師和師母了,可能不會學習畫畫了,更加不會步入畫像師這個職業,那樣的人生,多無聊啊!”
杜城孩子一般扁着嘴,呼啦啦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一下,你是不是忘記什麽了。
沈翊被哄得笑容真實了些,“因為不當畫像師的話,就碰不到這群可愛的人了,比如蔣峰、李晗、張局……”小孩兒看着某人越聽越糾結的臉,眉眼更是彎得厲害了,往往這種時候,沈老師會透出來調皮的小性子,愈發來勁地發表他的演講,“老闫、小馬、李俊輝……”他迎着杜城無奈的眼神,将預設好了的臺本——“還有你”三個字,說得像是情人間呢喃的耳語,滿是輕聲細語的溫柔。
杜城陰陽怪氣地磨着牙道:“喲!我的話記得挺熟的哈?”
“那是自然啦!”沈翊笑意盈盈,“城隊說過的話,小的深感五內,刻骨銘心。”
“那就好,”于是杜城認真地告誡他,“不要忘了,不管你想什麽,想幹什麽,身邊留個位置給我就成。”
“呵!你的膽子還是這麽大,也不怕我突然不靠譜……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膽子大是肯定的,可論起不靠譜,咱倆倒是未必分得出勝負,就別相互嫌棄了。”
“……我該要說,謝謝城隊的贊賞嗎?”
“不用客氣。”杜城此人,主打一個大言不慚而且面不改色,“你知道,我對你的評價很高的。雖然這個困擾人類多年的社會學問題到底沒讨論出什麽驚天動地的結果,但是絕對不會影響你,親愛的沈老師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得,油腔滑調的,不正經,貧死你得了。
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無論用什麽樣的方式,最終總是能舉重若輕地将恨不得就此沉淪在灰暗陰霾當中的自己拖出去……我得感謝你,杜城,因為還有你在我才……似乎我依然能保持戴着這張看似冷靜的面具,而不是讓它狼狽地當衆掉下來。
“咱們好不容易從張局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來了,偷摸蹉跎一下時間,摸一下魚,不是很正常的打工人想法嗎?至于結果嘛……下回面對這種為了一己私欲對親生小孩不管不顧甚至當做工具利用的爹媽,可能我還是不會給他們什麽好臉色。只是說起上班……”小孩兒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又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或許我們該去李妮的公司,看一看有沒有其他線索?還有李泰宇那邊,他跟李妮是不是真的……李妮還是他老婆的親生女兒,天,這是什麽閃瞎狗眼的倫理大戲,太可怕了!”此貓是工作狂,腦子一動起來就轉得刷刷的快,但是上班犯困,眼睛睜不開,都一樣。
杜城順勢把這只認真又迷糊的小貓拐上了他的牧馬人,然後俯下身輕聲詢問道:“沈老師想去哪裏呀?我聽你的。”
“李妮的模特公司,”沈翊揮了揮他的手臂,這是他在杜城面前獨有的耍性子的模樣,“李闕瑤的婚禮上見識過了,真心不愛跟那個講話喜歡繞彎子的李老頭攪和,頭痛死了!”
也不知道是誰秉持“你繞我也繞”的假把式裝得似模似樣的,把大家都唬了過去。
杜城撲哧一笑:“行!我做主了,就先給那不講人話的李老頭晾一邊兒去!咱們先去李妮的模特公司!”
但願美麗的杜傾姐姐永遠不知道她這倆特不正經、工作時間出趟門也要摳摳索索談戀愛的弟弟和弟媳背地裏是怎麽評價她目前這位生意夥伴的吧,真是……非常樸實不做作,不怕氣死個人啊!
沈翊按照往日習慣,在副駕駛坐上悠然地閉上了眼睛。
杜城在旁邊搗鼓些什麽,他沒管,無非是啓動汽車的那些步驟——
然後他就被親了。
是左側的臉頰,靠近耳朵輪廓的位置,溫熱而又迅速的一個吻,匆匆地落了下來,一觸即離,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有些生澀了,明顯跟這人的實際經驗(咳咳)完全不符。
沈翊用貓兒一樣的目光質問他,你做什麽呢?
杜城只顧着傻呵呵地樂,笑得挺不值錢的樣子:“就是……想親你了。”
沈翊輕哼了一聲,紅着臉扭過頭去。
明知是男人的爛把戲,偏偏有人就愛吃這一套,沒轍。
“沈老師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那個聲音在撒嬌,不符合他的風格,但是很有他的特質,狗裏狗氣的,“你剛才也親了我來着。”
沈翊慢慢地眯起了眼睛,這是審視的目光:“所以,這是你還給我的?”
“那不成,賬不是這麽算的。”
“你待如何?”怎麽還算起賬來了?可把你能的!
“我不會說話,不會寬慰人,親你能讓你高興,我自然是要照做的。”
沈翊先是瞪圓了眼睛,倏爾垂下眼簾,莞爾一笑,羞澀中混合了糖果一般的甜美,也不理他,別過臉重新阖上了眼睛,白皙的臉蛋襯着車前頭的碎金子般的陽光,自有別樣風情。
大笨蛋。
杜城深吸一口氣,這小孩兒仿佛是有某種魔力,總是輕易惹得他心猿意馬!
“城隊,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好好開車。”
“沈老師,你說的是開哪個車?”
“……”這麽大個人了,咱能正經一點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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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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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