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粉紅色的房間,就像是一個充滿了浪漫氣息的盒子,珠串于門簾之處垂落下來,一顆顆的,是飽滿的小珍珠,我很喜歡……

咚!好疼啊!

腦袋不知道撞到了什麽東西,啧,這裏,好黑呀!

我似乎聞到了……腐朽的味道。

不,不是!

有人!

有呼吸的聲音,很重很重……

小珍珠在晃動,嘩、嘩、嘩、嘩……

像是碎了的……

我……我不喜歡這裏!

我想逃!

誰來救我,誰來救救我們!?

我們……?

不是!救救我!救我!

我不想,我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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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沒有看見……

終于醒了,窗外的夜還很黑。

是做夢了嗎?

還好只是在做夢。

都怪這些沒用的親戚們個個執着于日以繼夜的争執,吵得我頭痛得要死。

不成形的奇怪影像稀裏嘩啦地砸進了夢裏,都是什麽跟什麽呀?

看不懂,但是好難受。

而且……

這屋子裏真的好黑。

我摸不到小夜燈在哪裏。

那黑黢黢到處游走的影子是……

是鬼嗎?

不!不要過來!不要找上我……

等等,這不對勁!

爐子裏薰衣草的香,是不是燃盡了?

我不敢起床去看。

得讓清暮再拿點兒回來才好。

我,好像上(城翊)瘾了……

——摘自李闕瑤(23歲)的日記

兩位警官提着打硬仗的心情而來,誰也沒有料到能在李妮的芳蹤模特公司撿到這麽大的驚喜。一是李妮身邊的助理小夏,只随口盤問了幾句就露出馬腳,不得不承認是往李妮的鏡子裏藏針毒害她的兇手;二是在李妮辦公室發現了不得了的粉末狀物質,經檢測,含有THC(四氫大——麻酚)成分。

沈翊坐在辦公室真皮沙發的一端,柔聲同因為說錯話自爆兇手身份從而變得一臉凄惶的小夏對話:“李妮花錢雇你做事,為什麽要殺了她?”

年輕的小姑娘低着頭,給了一個有些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她說我長得醜。”

至少杜城沒有想到,還因此偷摸被哽了一下。

從他的直男審美角度出發,小夏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長相,不出挑,也沒有很大的瑕疵,雖然說不上多麽漂亮,說人家醜倒是大可不必吧?還有這個說是因為被講長得醜而殺人的……不過女人之間的事情,他有自知之明,真心搞不明白,所以……城隊默默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家擅長捕捉人心的畫像師,北江分局公認的“婦女之友”。

而沈翊的定論比杜城來得還要更加堅決,“我沒有這麽覺得,”并且因此給出了他的另外一個判斷,“所以,我懷疑你在陳述殺人動機的時候撒了謊,為什麽?”

他說得很堅決,語氣是難得一見的不容置疑。

這讓小夏頓時急了眼,她那原本低到塵埃裏的腦袋也跟着擡了起來,紅着臉,聲嘶力竭地強調道:“我說的是真的!”

但是沈翊一改素日溫和形象,給了她一個“你盡管說,我信你才怪”的冷漠眼神。

“我們這是一家模特公司,”小夏窸窸窣窣摳着手指道,“進出的男男女女都是要顏值有顏值、要身材有身材的美人,我……我哪裏比得上他們?”她的手指絞在一起,神情變得愈發焦躁了,“她……李妮說,本來就是因為長得太醜才招了我做助理,這樣就可以永遠保證她的外貌絕對不會是墊底的那個……我……我的意思是,她心裏這麽想想也就罷了,可是偏偏要親口告訴我這些,還成天拿着這個當成是取笑我的樂趣,我每天上班都要聽到這些充滿了歧視的話,實在受不了了……”

杜城直接一個痛苦面具。李妮是一名正宗的混血兒,她的漂亮兼具了古典東方和異域風情的美,甚至不是一般模特能夠比得上的,怎麽會生出如此扭曲的攀比心思,聽起來實在是令人瘆得慌:“既然她這樣……你從來沒有考慮過離職嗎?”

小妹妹你這解決問題的步驟,跳得也太跨越了吧?

小夏飛快地搖了搖頭,好像在她的人生規劃裏,殺人是可行的,但是根本就沒有“離職”這個選項。

“李妮不準你走?”杜城的腦細胞想不出來其他可能性了,“在勞動合同上做了文章?還是你欠了她的錢啊?”

“我不知道,”小夏糾結地說,“我沒欠錢,也沒有想過要走,”她的神色随即變得陰郁起來,“我只想要她死!”

杜城無話可說了,不得不再次表示他是真的弄不明白女人奇葩的腦回路。

但是不要怕,咱們城隊的宗旨是,有困難,找他的親親老婆……

如果偷瞄不管用,就用濕漉漉的狗狗眼打動他!

沈翊不管他,甚至不再同小夏在“長得醜不醜”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李妮辦公室裏藏着的那些粉末,作為她的助理,你了解多少?”

小夏立刻瞪圓了眼睛,連忙擺手,只差沒把“雨我無瓜”幾個字寫在臉上:“我不知道!”

沈翊面色不變,冷靜地指出一個反饋在小夏表情上的既定事實,“你的不知道與不知道之間,神态差別有點大啊。”他瞥了一眼還在默默工作的執法記錄儀,“需要給你看一遍回放對比一下嗎?”

小夏語塞,眼前這兩個男人都讓她情不自禁地感覺到緊張,歸根到底,她還是沒有想好該要如何從容地應對警察。

“你的殺人動機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于是杜城借機繼續給這位社會經驗并不太豐富的小姑娘施加心理壓力,“只要條件符合,我們可以視情況為你保密,還是說,你只是一個被推到臺前的替罪羊……”

“不!”小夏神情激動地打斷了杜城的猜想,堅稱李妮就是她殺的,怪不得別人。

她說得出□□針的地方,也清楚李妮是死于細鱗太攀蛇的毒液,更拿得出去黑市購買這種稀有毒藥的記錄,種種證據皆顯而易見地表明了,這個女人分明就是殺害李妮的兇手。

但是……太順利了。從這個叫小夏的姑娘在沒有得到警方的信息就說漏嘴李妮是死于毒殺那一刻起,這名因為說話不嚴謹而栽了跟頭的嫌疑人就光明正大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跳到了他們面前,将嫌疑人的身份坐實到她本人也根本就不打算多餘辯駁一句,認罪态度積極得甚至可以登上“好好犯人”的前幾名。若是天底下的兇手都能這份覺悟,他們刑偵支隊的工資那可就賺得太輕松了。

“那枚用來殺人的小鏡子上……”沈翊輕聲提醒她,“可是只留了李妮一個人的指紋。”

“是我放了針之後才擦掉的!”小夏忙不疊地接過話茬,“我最初不願意被人發現,這不是……”她拿餘光偷瞄兩位警官,小心翼翼地措辭道,“這不是不小心說錯話暴露了嗎?”

嚯,果然如此。

在小心與不小心之間,妹妹你極端得有點明顯了哈!

沈翊随即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你确實說錯話了,我想表達的是,那枚小鏡子上并沒有被擦拭過的痕跡,兇手是戴着手套完成一系列動作的。”

你想表達的和你想誤導的,那是一個意思嗎?

小夏臉色一變,趕緊找補:“對,我記錯了,是戴了手套,可擦沒擦的,我真的記不太清了,不好意思。”

所以,請問您這着急攬事兒的樣子,還能表現得再明顯一點兒嗎?

沈翊這回舍得分出眼神給杜城了,不曾想一頭撞進了自家狗子布靈布靈的星星眼裏——老婆棒棒噠!一詐一個準!愛你哦!

噫!哪裏來的戲精!

這演技,黏不拉幾的!跟鼻涕泡泡糖一樣……

yue!什麽糟糕透頂的比喻!

當然,咱們沈老師是那種內心翻江倒海了依然可以保持面上鎮定自若的人,譬如對惡意賣萌的狗子視若不見,而是比着眼下的案情,追着嫌疑人小夏繼續問道:“你在做這種事情之前,沒有為家裏人考慮過麽?”

現在的小夏已經不是很敢不過腦子就回答他的問題了,她稍微遲疑了一下,可還是黯然地搖了搖頭。

于是沈翊眯着警告的眼神望向了身邊人,到你了,還有,再不正經一個試試看?

杜城清了清嗓子,隊長的威嚴這個東西吧,比薛定谔還要薛定谔,最主要的,還是得參考某只貓咪的心情。像是這一刻,他就乖乖地遵着沈翊那沒說出口的心意,老實巴交地将李泰宇的照片掏了出來,遞到小夏的跟前,然後故意拉長了調子問:“認識這個人嗎?”

小夏瞧見了那照片裏的男人,仿佛是被燙到了一般,先是急忙而又慌亂地搖頭,被杜城銳利的目光一盯,又哆嗦着點了點頭。

杜城不愛跟她打啞謎:“說話!”

小夏被那冷冽的眼風一掃,嘴皮子立馬就抖得不利索了:“他……他是老板的,是李妮的……反正他們關系挺好,我……我在新聞上看到過他,很有錢。”

杜城也懶得同她廢話:“你對李泰宇的認知,就停留在是個有錢的男人這一步?”

“差不多吧。”

“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了?”

“沒有沒有!”小夏十分抗拒地擺了擺手,“那不是我高攀得起的……”

“行吧,”杜城好像就這麽相信了她所說的話,“只是在你們公司的地盤上,還是老板的辦公室裏查出了這種東西,雖然她已經去世了,”他指了指那些惹眼的大(城翊)麻粉,“還是非常值得喜提一個停業整頓的套餐啊!至于你,也是經常出入這個地方的,先去做個毒(城翊)檢,等結果出來了,我們再聊其他事情。”

沈翊不開口時就一直在靜靜地觀賞着他們的互動,自然不會錯過當小夏聽到“還要再聊聊”這個消息時明顯慌了神還要極力遮掩的表情,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如果你要是被威脅了,可以向警方求助。”

小夏默然跟在檢測人員的後頭,垂着腦袋往門外走,只裝作是聽不到。

沈翊望着那姑娘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見,才打着哈欠,小小地感嘆了一聲:“啊,被無視了呢!”

“這個題面看着簡單,其實是一道難題,随時搞得人頭禿的那種。”杜城把自家一臉懶洋洋的小畫家從真皮沙發上薅了起來,“沈老師,小懶貓,趕緊的,幹活啦!”

沈翊被杜城握住了手,指尖傳遞過來的熱意讓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這麽快就要去跟老狐貍正面battle了?感覺會碰上個大釘子。”面對眼下一個看似嚴重的話題,這人卻是笑着。

“碰到釘子有什麽好怕的,”杜城臉皮厚,專業負責吹牛皮,“看我大顯神通,撿起一個大錘子就給他哐哐地錘到土裏去!”

可事實就是,現實肯定會甩給這種大憨批一個清脆響亮的大比逗。

李泰宇的意思表達很清楚,他只是将一個青春靓麗的年輕女孩子養在了外頭,空閑時候就去找她放松放松心情,這充其量是犯了大部分男人會犯的一個小錯誤,什麽毒針殺人,什麽大(城翊)麻粉末,他這麽大的大老板,那必然是一概不知的。至于被害身亡的李妮,遺憾是肯定有遺憾的,悲傷倒是大可不必,玩具嘛,哪裏有那麽多的真感情呢?

世故的老滑頭比蝦滑更滑,但是杜城并沒有輕易洩氣:“那麽小夏呢?”

李泰宇握着鋼筆,也看着他,适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誰?”

杜城“好心”地提醒他:“你小情人的助理。”

自打知道了李妮就是這老家夥妻子陳月娥的親生女兒,杜城說這話時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一股子惡心勁兒拼命往胃裏沖——真想吐。

李泰宇費力地想了想:“哦,好像有一點點印象,她怎麽啦?”

“她說是她殺了李妮。”

“兇手這麽快就認罪了?那挺好的呀!恭喜杜隊長又破獲了一樁兇殺案件,你父母也一定會為你感到由衷高興的!”豬都知道杜城為着幹警察這個職業同自己家裏鬧成了個什麽鬼樣子,他爹媽能不能真的高興不知道,眼前這倒黴玩意兒倒是挺能陰陽怪氣外加幸災樂禍補刀的,而且關鍵問題也絲毫不含糊,只差把想趕人走的心思明白寫在臉上了,“那你們還來找我做什麽?”

杜城的臉上也在自若地笑着,眼底卻是冰涼的,這一招他家沈老師最會了,他也算是免費拜了名師,學得可好:“李妮公司的辦公室裏放着那種東西,先別忙着說跟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走得那麽近,做完毒(城翊)檢之後,到底跟那些東西有沒有關系,再說。”

可是李泰宇已經決心不再給這不懂禮貌的臭小子好臉色了,他沉下臉:“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去做那種檢查?認真的嗎?”

他橫,杜城也橫,反正今天主打的就是一個橫沖直撞:“怎麽啦?你不方便嗎?”

“對,不方便,不可能。”李泰宇神色冷峻,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我有很多事情要做,見你們,只是看了……你姐姐的面子……現在看來,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麽要緊事,既然如此,如果依然需要闡述其他內容,麻煩去找我的律師談吧,再會了。”

然後,毫不意外地,無論是沖在前頭張牙舞爪的杜城,還是全程一言不發的沈翊,就這麽沒有絲毫牌面地被雙雙掃地出門了。

李泰宇這種人物早就混成了人精,當然不可能由于咋咋呼呼的杜城就錯過那個躲在男人背後安靜得像是想要同空氣混成一體的沈翊。可對方不開口,他也拉不下臉主動去cue,只能默默地觀察着那位從前的藝術家從進門伊始就靜靜地開始打量自己辦公室當中的各個裝飾。這其中少不得為了附庸風雅買來的高價物件,也少不了旁人送的,總而言之,B格拉得滿滿的。沈翊似乎也特別喜歡觀賞這些東西,杜城跟此間主人扯皮時他可是一點忙也不帶幫的,光顧着講眼睛直勾勾地從這個物件飄到那個物件,仿佛根本就聽不見男人們之間掩藏在言語底下的刀光劍影,也許在說,那同他——一個純粹癡迷藝術作品的人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間辦公室的櫥櫃中擺放了李泰宇各個家人的照片,于畫家而言,一枚鑲嵌着小幅油畫畫作的相框最有吸引力。那是一名端坐在白色大理石上的紅袍女子,頭戴金色皇冠,綠色披肩則是用一個方形的扣子端正扣起。右手擡起握拳,左手指地,神情肅穆,右腳卻從袍子裏鑽出了一點兒來。身後的紫色簾幕夾在兩根冰冷大理石柱之間,飄蕩着,似是隐藏了無限的神秘。畫的右下角似是留下了畫家的簽名,一個小小的大寫的Z。

沈翊的眼神随着腳步停駐,歪了歪頭,多看了幾秒,但是什麽也沒有說。

李泰宇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也記住了那張臉,白淨的,溫和的,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來到他的辦公室,然後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似是一個幽靈,或者影子。他和他之前有過一段短暫的對話,閑聊而已,關于李闕瑤的婚紗,那時候,他說适合她就是最好的,而現在,溫清暮已經因為涉嫌詐騙進了局(城翊)子,而受害人,就是他們李家。

受害人啊……李泰宇望着一側透亮的落地窗,将手中的鋼筆放回到了桌子上。或許是時候該回那個家裏看看了,不然,人心浮動,個個不安生,搞不好是要天下大亂了吧?可他們這種人,年紀大了,受不得不穩固的亂象,因為只有一切維持現狀,才是最好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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