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我現在用的這個書房,原來是琴琴的卧室呀?

好好的,她怎麽搬到對面去了?

糟糕,不記得了。

我也想過問她,可是……

奇怪,我為什麽要問她?

別人的事,還是不要多管的好。

我,我其實也沒有那麽想知道……

不!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摘自李闕瑤(23歲)的日記

說起溫清暮這個詐騙犯,原來他同黃哲祥、伍龍分別有過多次金錢往來,為的自然是他裝作救美英雄還登堂入室了的這件事。

黃哲祥身為救下李家大小姐的正主,又有李闕瑤遇險時候掉落的徽章為證,自然是不容溫清暮心存僥幸,卻在多番勒(城翊)索之後仍然不甘心被人頂替了李家女婿這麽無限風光的位置,獅子的血盆大口越張越大,讓在岳父家成日如履薄冰的溫清暮愈發感覺到窒息。

這個時候,伍龍突然出面了,他告訴溫清暮,說是可以替他解決掉黃哲祥這個貪心不止的大麻煩,然後他也真的這麽做了,黃哲祥如願以償地不再蹦出來騷擾溫清暮,因此接下來的發展線,作為受益方,溫清暮怎麽地也得意思意思吧,最後,沒有任何懸念地,伍龍變成了那個新的麻煩。

這是一個比黃哲祥還要可怕得多的無底洞,他不止會瘋狂地索取財物,甚至還盯上了李泰宇的兒子李翼彬。而這位小舅子在華彰酒店為姐姐準備婚宴的行程,就是由他的未來姐夫溫清暮透露出去的。

至于後來那個出現在李翼彬身邊的年輕女人,一個最後死在了血泊裏的女人,她到底是什麽來路,有什麽目的,溫清暮根本就不敢多想,更不敢多問。

沈翊同他确認了黃哲祥與伍龍的分頭勒(城翊)索行動,并由此判斷這很有可能是這個由一起長大的好友組成的犯罪小團體走向離心甚至背叛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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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峰的腦子一如既往地走了一條筆直的線,“因為黃哲祥先是自個兒偷偷玩勒(城翊)索,被伍龍發現了才引發了他的不滿吧?可怎麽想都不至于要殺人解決啊?一起愉快地把溫清暮當成随叫随到的提款機……”他頂着杜城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大膽開麥,但又慫不拉幾地往後縮了縮脖子,“不香麽?”

“我也猜應該還有別的原因。”李晗小聲地附和道,當然她非常聰明,将滿滿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向來溫柔的沈老師,城隊不行,太兇了,嘤。

杜城也在看沈翊。

他能大概想象出夾在這兩個男人之間的何蘋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應該是起到了一個什麽樣的作用,但那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它太混沌了,非要以言語進行邏輯性描述的話,黃哲祥和伍龍,從這倆男的做的那些事兒可以看得出來,皆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然而如今他們都死掉了,偏偏是一位自诩被逼無奈卷入其中的弱女子成為了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這個烏托邦一樣的結局,本身就十分離奇。

“我在何蘋的身上看到了非常強烈的自主意識,雖然她一直有在努力地掩飾,但是那種不甘心屈服于人、無論如何都要把事情發展往自己想要到達的方向上引導,哪怕滿口謊言被識破,掙紮爬行也絕不輕易放棄的心理狀态,作為一個團體的引導者,或者說是控制集體氛圍乃至思想的隐形領導者,是非常合适的。”

這麽想來,不只是被刀子直接殺掉的伍龍,被埋在深山裏4年的黃哲祥,在異國他鄉失去性命的警察周杦,他們的死,也許或多或少都與這個女人有所關聯。可是,除了她因為被警察親眼目睹所以不得不親口承認殺害了的伍龍,其他的鍋可都被齊刷刷地甩在了伍龍這個死人身上。

但她的這些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哪怕所有的事确實都是由伍龍親自動的手,何蘋在其中扮演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很難說。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杜城滿臉無奈地攤了攤手,這也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他特別想看看沈翊是不是能聊出來新的東西,“可惜我們拿不到更為确鑿的證據,可以讓那個熱愛狡辯并樂此不疲的女人閉上她的嘴巴。”

沈翊的拇指和食指正在輕輕地摩挲着一只黑色的簽字筆,柔和的目光因為這個微小的動作變得有些綿遠悠長:“你們覺得,何蘋還愛黃哲祥麽?”

這個話題……蔣峰下意識地偷瞄了李晗好幾回:“她會不厭其煩地跑到深山裏去燒紙祭拜他,心裏應該還是愛着的吧?等等!難不成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想求黃哲祥的鬼魂不要找上她?”深情主義秒變玄幻主義,但凡腦子不漏水的,開不出來這種離譜的腦洞,不愧是你!

可這裏唯一的姑娘李晗看起來卻有些猶豫,她托着腮,神态也是游移不定的:“我說不好,但……總而言之,何蘋的性格,連女兒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愛不愛的,果然還是她自己更為重要吧。”

沈翊未做點評,而是将視線投向了在旁邊默默豎起耳朵聽小情侶の戀愛經的杜城,于是蔣峰和李晗也跟着他眼巴巴地望了過來,怎麽說呢,那種突然被六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拱到臺面上的感覺,誰試過誰尴尬。

“我哪裏搞得懂……”杜城的第一反應是撓頭,意識到不對,又趕緊坐直了身體,順帶故作嚴肅地咳嗽了幾聲,“只是何蘋在談論起黃哲祥時候給我的感覺,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反複地強調她愛他,愛得無奈了才會出現後邊這一系列的事情……”驀然瞥到沈翊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杜城心裏癢癢的,想拿腳尖去扒拉他的小腿,這兒當然是不妥,畢竟還有兩只又大又圓的燈泡在,杜隊長只好壓下那點子蕩漾的小意思,“我哪裏說得不對?”

笑什麽笑,像是只焉壞的小花貓。

沈翊端起杯子,将笑盈盈的小臉藏在了後頭:“何蘋說,去泰國詐騙那一趟,是因為伍龍逼她,而黃哲祥,在她的口中,是一個毫無主見的跟随者角色。但是大家也看到了,事實證明,其實黃哲祥是可以撇下伍龍,單獨向溫清暮搞敲詐的,他們其實沒有那麽一條心,黃哲祥,也不是那種可以随便被拿捏的人。”

真好看!杜城簡直要移不開視線了,當然我們還是得講究一個辦案的基本法,老婆好看歸好看,正經事還是得要多多開動腦筋的:“她在這種地方撒了謊,如何證明愛不愛的?”

沈翊小小地抿了一口水,他那脖子上還纏着一圈繃帶,所以喉結的滾動也藏在了白色的紗布底下,一般人看很不明顯,可落在杜城的眼裏,無異于是仗着有人就要直勾勾的撩(城翊)撥:“城隊,情人眼裏出西施,好簡單的道理,知道了吧?”

何蘋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不會喜歡無用的男人,或者說不會把自己喜歡的男人故意形容成沒腦子的形象,更何況真實的黃哲祥并沒有她說的那麽不堪,這不是還能跟蛇搏鬥救下李闕瑤一命麽?不管這個男人的真實動機是什麽,哪怕真的像何蘋說的那樣,他就是立志于同所有沒有睡過的女人睡覺,那也該是個縱情恣意,随時可以迸發能量發揮主觀能動性的人,說他只是伍龍的無腦追随者?不像。

杜城也拿了一只水杯瘋狂灌水,主要是為了熄那心頭之火,懂得都懂:“他在她眼裏成了東施,所以是不愛了呗!”

“其形象塑造甚至不如被她親手殺死了的伍龍,因為這個女人的認知體系裏,可以壞得徹底,也是一種能力。所以黃哲祥其人,不是不愛了,是厭惡,甚至是憎恨。他必須被闡述得一無是處,她同他離婚,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可這是個悖論,既然那個男人都一無是處了,你們又是如何能走到一起去的呢?她給我們講述的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充滿了矛盾。”

蔣峰的小腦瓜都快要被燒幹了:“這不對吧?誰沒事去給憎恨的人燒紙,恨不得到狼陰曹地府也做個窮鬼才是……”

沈翊抿嘴笑了笑。

杜城秒答:“不只是祭拜,更像是……勝利者的宣言!”

“可是他已經死了,她不是已經贏了嗎?”李晗先是小聲地嘀咕,随即又大聲地呼喊了出來,“因為她的潛意識裏并不真正認可這份勝利,因為……黃哲祥愛上了別的女人?何蘋的好勝心不允許她自己在愛情這個競技場裏體會到被比下去的滋味!”

“可是黃哲祥哪裏還有別的女人?我怎麽不知道呢?”蔣峰試圖從資料堆裏扒拉出來一個一二三,未果。

杜城無語:“咱們開頭不就說了嗎?”

這種開會不帶耳朵的人,可以直接踹出去跑五十圈醒醒腦子嗎?

“你到底聽沒聽啊?”李晗卷起一本書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黃哲祥雖然拿了溫清暮的錢,但是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放棄放棄李家大小姐老公這個位置,更何況這位灰……灰騎士手裏還一直捏着徽章這只可以作為有力證據的水晶鞋,成為富商的女婿,跟他救了性命的公主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這未來的小日子,想得多好啊!”

蔣峰試圖負隅頑抗:“可他們早就離婚了呀!我記得是……7年前,離婚了,怎麽管這麽寬……”

李晗沖他陰恻恻地笑:“離婚了你也不許娶別人!”

“好的……不是,我們不離……”腦子七拐八拐的蔣峰終于重新撿起了話題,他偷偷瞄向杜城,領導正臭臉看着他,用鼻孔出氣,“所以黃哲祥是因為想去李家當女婿才……是何蘋指使伍龍去殺了黃哲祥?”

沈翊也沖他笑,不比李晗的怨念和杜城的冷臉,他的神色還挺溫柔:“很有可能哦~”

沈老師不厚道,經歷這一輪大洗腦,我們哪裏還可能只是覺得“很有可能”啊:“可惜那些事都沒有實錘,查來查去,她确實沒有真正動過手,除了伍龍的死……別說起訴了,連送檢的資格都沒有。”

“對哦,所以我們也就只好坐在這裏,編一編人家的小故事,”沈翊笑着放下了手裏的杯子,“閑聊而已,當不得真,更加沒法去跟外人講,會被說警察辦案專靠臆想的~”

蔣峰和李晗肉眼可見地耷拉下腦袋。

杜城也跟着放下了杯子,沈翊的用詞聽着沮喪,這人卻是突然笑了:“沈老師,你再這麽無情打擊他們,都要變身成為鑽洞小地鼠了。既然沒有外人,想到了什麽點,還不好同我們說嗎?”

诶?兩只“小地鼠”連忙齊刷刷地擡起頭,看向了他們的沈老師。

沈翊小弧度地晃了晃雙腿,亮晶晶的眸子與窗外跑進來的陽光交織融合在一起,明媚動人,只是那微微垂落的劉海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擺動,會垂下幾處搖曳不定的陰影:“不是一個點,是一個很大的圈子。讓我們回歸到案件發生的原點,孟春是伍龍撒出去的魚餌,而那條大魚李翼彬卻只是付出了一些對于小少爺來說無足輕重的錢財,還沒有完全上鈎,那麽,為什麽要這麽突然地殺掉她呢?”

蔣峰和李晗為了“分贓不均”和“愛上目标不聽指揮”之類的原因争執起來,沈翊看着他們淡淡微笑,杜城則是錘了錘手掌,說大約是伍龍終于明白了孟春的真正所求,那是他扛不住的東西,不如趁早解決了這個定時炸(城翊)彈,拿上詐騙所得,快些走人。

孟春,也就是孟侖英的父親孟鶴軒與李翼彬的父親李泰宇之間到底有多少恩怨,這個女人究竟是為了什麽來的,誰能說得好呢?

沈翊繼續揮灑着他的靈感,猜想嘛,又不是上法庭作證,任意馳騁就好:“你們說伍龍這人,在違法犯罪這一行當上,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新手了,怎麽在酒店客房裏殺了個人,竟然連門都不記得關上呢?這要是被服務員或者保潔直接撞見了,可就成了笑話了。事實上,後來也是被人看到了屋子裏的屍體才報警不是?”

杜城放輕了聲音,他雖是在這兒講話,思緒卻像是已然飄到了更遠了的地方:“他是故意的!孟春的屍體,能越快被人發現越好……”可為的什麽?這又是誰的意志呢?

沈翊別開了那縷垂下的劉海,陽光歪歪地傾斜到了他的臉頰上,白淨透亮:“那就得看緊随其後發生什麽事了。”

緊随其後的是華彰酒店內的一切活動暫停,連帶溫清暮和李闕瑤的婚禮也就此中止了。

奇怪,怎麽繞來繞去的,又回到這一家身上去了,他們身上是黏了吸鐵石還是——

鈴鈴鈴,陡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放大了大家心中的不安,幹啥啊,我們還沒讨論完呢!

杜城沒動靜,由蔣峰代勞,沒好氣地舉起了話筒:“喂!”

電話那頭的家夥一直在叽裏咕嚕地說着什麽,這間辦公室裏剩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開口講話。

有嘈雜的聲音自電波那頭而來,在細碎得像是金子一樣的陽光中氣泡一般持續炸開。

然後是蔣峰慌得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臉:“城隊,陳月娥死了!”

暖意融融的太陽還在天頂懸挂着,只是周圍的空氣像是驟然跌到了冰點。

又有人死了。

你們……到底是在害怕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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