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升溫
升溫
傍晚五點。
今天的比賽已經結束,大部分學生都去吃了飯,只有後勤的人和訓練員在操場上活動。
夏森緒還沒來,她是個守時的人,我們約好時間,除非有意外,她不可能不聯系我。
我百無聊賴地看着操場上的幾個人,訓練什麽的都有,長跑、跳遠和鉛球。
只不過比賽的人中沒幾個是體育生,想到下午播報的班級廣播,我想,在大學中體育生應該是另外進行比賽吧。
高中畢業出國後,我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大學是什麽樣。
曾經我也是憧憬過所謂的大學,不過也只是曾經罷了。看到有滋有味的林巧巧和過得十分痛苦的陳瑜在對找工作發愁且處處碰壁後,我也沒了那份自卑感。
大家都一樣,只是在為活着而活着。
正發呆之際,身旁忽然坐了一個人。我側目一看,是位寸頭男生。我沒打算搭理他,正想走,那人喊了一聲:“學姐,你,喜歡跑步嗎?”
哈?
那人又說:“我猜學姐是大三的吧,大三課少啊,學姐是否對馬拉松感興趣?”
這應該是校園社團拉人吧。
“我是校外人。”我簡單地解釋,并不打算多聊。
可這人對我的疏遠似無所覺,自顧自地介紹起自己來了,“我叫李楸,楸是木加秋的楸。是大一新生,想要拉幾個人建一個馬拉松社。然後——”
他對着操場喊出了聲:“我想參加明年的馬拉松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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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這人簡直就是個極其麻煩且中二的人,簡直堪比林巧巧。
周圍的人全看了過來,還笑出了聲,我趕緊離他兩米遠。
“少年,少看點《強風吹拂》。”我指了指在操場上練習長跑的人,“建議你去那裏撈人。”
“你也看《強風吹拂》啊!我果然沒看走眼!不過我認識的人我都問過了。”他悠悠嘆一口氣,“我目前就找到兩個人,還有一個是舍友湊數的,要五個人才能成立社團。”
我想幫也幫不了,只能祝他順利找到社員。操場練習長跑的人在起點處排成一排,看樣子是要進行一場練習賽。
“你猜猜哪個人會得第一?”
見李楸沒打算走,我也無所謂,就當聊聊天打發時間。回想以前訓練的情景,我回答他:“穿紫色運動服的那個。”
“為什麽不是綠衣服的?”李楸說:“他姿勢很标準,現在是第一名。”
“他節奏亂了。”我說。
最後一圈,紫色那位趕超綠衣服,沖到了第一名。
“你怎麽看出來的?”李楸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崇拜。
“當然是瞎猜的。”看來這孩子是個外行,并不是體育生。
“得了,我看你蠻了解。”李楸說:“雖說是校外人,但要不要加個微信?明年馬拉松見?”
還蠻好笑的,第一次有人約我去參加馬拉松比賽。
“不用了。”我直接拒絕他,“我不打算參加馬拉松比賽。”
他似乎不放棄,“我沒那個意思,就是想拉個同城的馬拉松群,到時候一起交流經驗。”
這小夥子想得還挺遠。
若他是個女生,我指不定就真的加了。可惜我對他并無好感,也根本沒有想過參加馬拉松,可他話說到這份上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我從未想過去跑馬拉松。
我想說出拒絕的措辭,話到嘴邊卻卡住了。
要試一試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緊接着整個腦海掀起了風浪。
試一試吧。
我可以嗎?
我真的可以嗎?
面前的少年期待的目光中,承載着對未來的期許,對夢想的渴望。
我躲開李楸的視線,往後看去,正巧看見等了許久的人——夏森緒靠在欄杆上,似乎是等了很久。
“夏森緒!”我抓住救命稻草,轉頭對身旁的李楸說:“我該走了。”
“崔楠。”夏森緒朝我走來,淡淡地念一聲我的名字。熟悉又清冷的聲音令我莫名安心,她直接略過一旁的李楸,說道:“走吧。”
我回過神,對李楸笑道:“我先走了。”
李楸揮揮手上的手機,“微信!”
夏森緒輕嘆一口氣,問我:“想加嗎?”
我猶豫一會,說道:“沒想好。”
“聽見了嗎?”夏森緒對李楸說:“等她想好了就加。”
李楸拍拍腦門,點點頭,“好的!”
說完出了操場,還不忘對我招手。
“傻瓜。”夏森緒看着他的背影漸小,“微信也沒留,加個屁。”
“對哦!”我才反應過來。
“……”
我直觀地感受到夏森緒眼中的鄙夷。
“這次謝謝你。”我岔開話題,“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
“你真是沒什麽長進。”毫不意外,夏森緒又開始教訓我了,“拒絕的話說出口很難嗎?”
“我說了。”我辯解道:“這不是對方希望我——”
我立刻閉上嘴,不知為何,可能是夏森緒的眼中過于明淨,我無法把“馬拉松”這三個字說出口,在她面前,提起過往的事我總是有幾分心虛。
夏森緒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去吃飯吧。”
我走到夏森緒的身側,這時才發現她的氣壓比平時還低。她板着臉,一點笑容都沒有。
想到于言言說的永夜湖,我有幾分好奇,便提議道:“聽說學校的永夜湖很有名,吃完飯要去看看嗎?”
夏森緒頓了頓,說道:“确實很有名,當年淹死了三個學生,牽扯出了四角戀,每年都有鬧鬼的傳聞。”
“……”
于言言你炸我!!!
“誰跟你說的?”夏森緒無奈地笑笑,眼底卻沒有笑意,她看向前方,說道:“去吃飯吧。”
橘紅的太陽躲在薄薄的雲層後,一點一點把那一小塊天空白雲染得很紅。绛紫的天慢慢擴大,像是要把那一處亮光徹底淹沒。
風吹散雲層,即将落山的太陽發出最後一抹光,正巧落在了夏森緒的頭上。她整個人像是籠罩于陽光之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仿佛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夏森緒沒吃多少東西,看着面前清淡的食物她也只是吃了幾口。她心情不好,沒胃口我也能理解。和沈凡星分手那段時間,我花了一個多月才緩了過來。
“要喝花茶嗎?”天已經黑了,氣溫降了下來,還是喝點熱的暖暖手。
“喝吧。”她給的答案不确定。
我買了兩杯花茶,出了食堂冷風猛地灌進衣裳,雖然白天晴空高照,但夜晚還真的有些冷。
“冷嗎?”我口袋裏塞了未開封的暖寶寶。
“不冷。”夏森緒搖搖頭,望着漆黑的夜空,呼出了一口氣。
“為什麽和前女友見面?”這次我沒有猶豫。
“你想知道?”她反問我。
“就是好奇。”也許是被夏森緒傳染,這次我也不再扭扭捏捏,搬出了林巧巧,“巧巧說你不是會和前任聯系的類型。”
“你真是愛拐彎抹角,承認你自己想知道很難嗎?”
我被夏森緒說得啞口無言。
見我吃癟,她彎起嘴角,回答我的問題,“以前是很讨厭和前任聯系,但是——”
她忽的停下腳步,我側身看她,對上她的雙眼。路燈投下白色的光,給她籠上了朦胧的紗,她站在那兒,像是在哭。
但她沒有哭。
“我欠她一句道歉。”白氣跟着她的話語輕輕吐出,輕飄飄的,風一吹便散了。我悄悄抓住了這抹風聲,留下了她沙啞的聲音,還有那似有似無的哽咽。接着,她又說:“三年了,我才說出來。”
我張張嘴,我本該安慰她,可此時此刻我卻說不出任何話語。
太不公平了。
那你呢?你就不欠我那句道歉了嗎?
面對此時此刻的夏森緒,除了心疼,我更想替十七歲的自己質問她。
——你為什麽要和我交往?
——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就算後來我遇到了沈凡星,但我仍舊記得十八歲的自己忍受着很長一段時間的痛楚,仍舊記得那個寒冬之中,面前的女孩冷靜地訴說分手的原因——她用她的只言片語,刮傷了我,也刮傷了她自己。
她太可怕,也太無情,她連自己都敢殺死。
就像今天這場與前女友的見面。
她再一次殺了她自己。
我覺得好笑,走向她,扯開她的風衣,把拆好的暖寶寶貼上。
“夏森緒。”我抹掉她眼角的眼淚,說道:“你可真是任性妄為。”
她睫毛輕顫,看向了我,雙唇微微彎起一個弧度。她抓住我撫在她臉龐手,冰涼的觸感令我心驚。
看着這樣的她我總是會生出幾分煩躁,我原本以為我這幾年脾氣越來越好,現在看來,問題在于夏森緒這個人。她總是能夠找到任何方法惹人生氣,連脾氣再好的我也招架不住。
她正準備說什麽,我沒給她機會,抽回自己的手,迅速掏出一個暖寶寶,貼在她另一側的風衣內,而後把她的風衣緊緊扣上。
“既然冷就不要穿這麽薄。”她這次裹得嚴嚴實實,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她眨眨眼,有幾分驚訝,一抹光溜進了她的眼中,這次她是真的笑了,“你是見不得破洞褲的老人家嗎?”
她說出這句話時我感到一陣心梗,老母親的辛酸頓時生出。我撈起她風衣的帽子,報複性地扣到她頭上,“女兒別鬧了,趕緊走吧。”
她半張臉被帽子蓋住,我只能看見她嘴角慢慢落下,再擡頭時,她恢複了以往的姿态,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不要喜歡我啊,崔楠。”
她聲音不大,我每個字都能聽懂,可拼在一起,我卻覺得這話背後有更多的深意。
回去時,夏森緒一言不發地開着車。
平日的我應該也是沉默不語,但想到她今晚幾乎沒吃多少東西。我大膽地問她:“要吃夜宵嗎?”
她繼續開着車,直到前方紅燈亮起,她才緩緩停下車,輕輕應一聲。
“想吃什麽?”我拿出外賣軟件翻看,想點還是吃清淡點比較好。
“粥。”
“好,我看看哪家店——”
“你做的粥。”
車子向前開去,一段段橙紅的光閃過,手機界面停留在搜索欄中,我一個字未能打出。
“好。”我聽見自己略帶顫抖的聲音。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但更多的是對着突如其來的意外感到緊張,說不上是喜悅,但我并不讨厭這種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向我主動提出要求,今天之後,我們應該能夠好好相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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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