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清涼的觸感劃過舌尖,緊接着是草莓的香甜氣息,宣燃咽下最後一口草莓冰淇淋,滿意地舔舔唇邊。

仿佛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手機也配合着震動起來。看了眼閃爍的屏幕,宣燃沒接。過了好一會兒,屏幕認命般黑下去,隔了幾秒鐘,又再次亮起來。

奪命連環call對宣燃來說,已經算是家常便飯,他這次連屏幕都沒再看,而是默默伸出手指。

十五六歲的少年,對比成年人身形瘦了不少,白白淨淨的臉上也帶着少許沒褪掉的嬰兒肥,漆黑的眼睛又圓又水潤,但身高已經竄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慵懶伸展開,眉梢微挑,有種混合了可愛與矜貴的其妙氣場。

服務員忍不住偷偷看了宣燃兩眼,正想看第三眼,甜品店的玻璃門被嘭的一聲推開了。看着推門而進的三四個西裝大漢,服務員那句歡迎光臨卡在了嗓子眼。

宣燃倒沒受這幾個人氣勢洶洶的影響。

他晃了晃舉起來的三根手指,滿臉無辜:“你們的跟蹤技能又進步了?之前從電話響到你們出現,怎麽也要5根手指,現在3根就夠了。”

“少爺,請回家吧。”帶頭的那個扯了扯西裝,彎腰做出請的姿勢,但黝黑的臉上倒沒有多少恭敬意味,反而有種如若不配合、便只能采取強硬措施的威脅。

“不想回。”宣燃不買賬。

“唐管家說您必須回。”帶頭的皮笑肉不笑,“您平時偷溜出來,唐管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忍了,但今天教導主任家訪,您那個中考成績,能托關系進江城高中就已經萬幸,家訪還好意偷偷溜出來?”

“就是成績不好,才要偷溜出來啊。”宣燃聳肩,“要是跟教導主任打個照面,被他發現我其實是這麽大個的草包,他再回去跟校長、校董反應反應,他們後悔了、趁着開學前把我退了,那多不好?”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宣燃還是配合的站了起來。

跟呆愣着的店員略帶歉意的笑了笑,宣燃越過站在面前的那幾個人,率先朝門外走。他坐進車裏的時候,手機又響了,這次不是管家。

宣燃接通,喊了聲舅舅。

“燃燃啊,我最近有事兒,你生日會估計趕不回來。”低沉的男聲從手機裏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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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宣燃嗯了一聲,繼續懶洋洋往窗外看,“反正我同意辦也是想讓我爸回來,現在他不回來,你也回不來,我正好有借口把生日會取消。”

可惜,生日會取消起來并沒有這麽容易,生日當天,宣燃還是在管家的強硬催促下起了床。随便套上件衣服,他在保姆張阿姨的陪同下進了車裏。

“唐勤怎麽說也是管家,又幹了這麽久,你多少給他點兒面子啊。”坐穩後,張阿姨一邊偷瞄前座的管家,一邊小聲勸宣燃,“總跟他對着幹,對你沒好處的。”

張阿姨算是家裏的老人,宣燃記得上小學時她就已經在家裏做保姆了,跟時刻端着管家架子看不上宣燃的唐管家不同,張阿姨很和藹,對宣燃也挺好,只要宣燃提起想吃什麽菜,她第二天準把菜端上桌。

宣燃平時也很買張阿姨的賬,聽她這麽說,宣燃點點頭:“行。”

“你別口頭答應,實際不做啊。”張阿姨繼續小聲嘀咕,“阿姨知道你是看不慣唐勤,但...”

“是有點兒看不慣。”宣燃笑着截住張阿姨話頭,“但不想辦生日會這事兒,主要不是因為這個。”

生日會生日會,顧名思義,它得是個會。雖然被管的嚴,宣燃沒參加過同學辦的生日會,但電視總看過,何況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種事情是需要邀請親戚朋友參加的。

但宣燃的生日會,除了他,就只有管家、保姆、司機和保镖們。

本來宣燃想借着生日會加升高中的由頭,把從小到大沒見過幾面的父親叫回來,誰想到父親沒回來不算,連舅舅也有事兒不能來。

只有管家、保姆、司機和保镖們...想想就無奈啊,宣燃打了個哈欠,偏頭朝着窗外看。

車子行駛出別墅車庫,慢慢開出小區後加速,又在駛入市中心時降低了速度。等徹底駛入江城中心地段,宣燃看着不遠處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打了第二個哈欠。

困意給他黑亮的瞳仁蒙上層水霧,隔着氤氲水霧,宣燃意外看見街邊有個小孩兒。

倒不是說有小孩兒有什麽不對,畢竟是繁華的市中心,這會兒又剛好暑假,不少家長帶着小孩兒出來逛。

但跟那些衣着光鮮靓麗的小孩兒不同,街邊的小孩兒T恤破了洞,褲子短了一截,因為位置關系看不清鞋,但單憑這套衣褲,就頗有種丐幫氣息。

目光掃過小孩兒冷冰冰的眼睛,宣燃愣了愣,決定調整自己剛剛的猜測——不只是頗具丐幫氣息,看這小孩兒狠戾陰毒的表情,怎麽着也能是丐幫繼承人的級別。

可是,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這丐幫少主哪兒冒出來的?真沒有城管驅逐嗎?

張阿姨也看見了車外的小孩兒,她嘆了口氣,說句怪可憐的。

可憐嗎?宣燃倒沒什麽感覺。也不只是對這個小孩兒,回顧之前的十五六年,除去沒什麽記憶的小學前生涯,宣燃确認自己沒覺得誰可憐過。

但張阿姨說那小孩兒怪可憐的,所以,也許是剛剛觀察的不夠仔細?帶着疑惑,宣燃又朝車窗外瞟了一眼,剛剛站着小孩兒的地方已經空了,只有垃圾桶還孤零零立在路邊。

走就走了吧,宣燃收回目光,打了上車後的第三個哈欠。

等車子終于在宴會廳門口停穩,宣燃已經困得快睜不開眼睛。

“明明是宴會主角,弄這麽個鬼樣子給誰看?”前座的唐管家先下了車,拉開後門看見宣燃的模樣,他消瘦的臉瞬間拉下來,眉頭也緊緊皺着。

只不過顧忌着等下的宴會,皺了幾秒種後,他又硬逼着自己将眉頭舒展開:“少爺,請下車。”

生日會跟宣燃預料的差不多,空蕩蕩的大廳,只有兩桌,宣燃走到主桌落座,張阿姨和司機保镖們坐在了第二桌。等人坐齊,燈光調暗,生日歌響起。

歡快的調子配上兩桌沉默不語的人,頗有種詭異的反差感。

宣燃噗呲笑出聲,又在管家惡狠狠的注視下聳了聳肩,生日歌放完第一遍,宴會廳大門打開,服務員推了個碩大的蛋糕進來。

“都說了我愛吃草莓味的,再不濟芒果也行。”看着黑乎乎的蛋糕,宣燃翻個白眼。

“草莓芒果适合女生,少爺是男生,巧克力更合适。”管家不耐煩。

但礙于場合,他并沒再多說,而是指揮着服務員将蛋糕推來主桌,又指揮着架好攝像機,在他正打算指揮宣燃站起來吹蠟燭時,宴會廳門口突然傳來吵鬧聲。

宣燃好奇地看過去。

第一眼先看見雙開口的鞋。

這會兒已經是伏天,雖說也有不少人穿着運動鞋,但穿加絨運動鞋的,宣燃覺得這肯定是獨一份兒,何況還是這麽雙前面開口,鞋面髒到看不出顏色的加絨運動鞋。

順着獨一份兒的運動鞋往上,宣燃又看見了那個疑似丐幫繼承人的小男孩兒。

管家也盯着宴會廳門口的小男孩兒,好不容易拉平的眉頭再次擰起來,他對着保安比劃了兩下,想讓保安将人趕走。

保安得到授意,手上力度加大。

小男孩兒一邊努力掙脫,一邊梗着脖子喊:“別碰我!我來找人!”

“找人?你這個樣子,能來找誰?”管家嗤笑,“我看你是看見蛋糕眼饞,想來蹭飯的,滾滾滾,滾一邊去,今天我家少爺生日宴,你少來攪局。還有,你們保安怎麽搞的,随便什麽人都能放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也不知道這小崽子從哪兒溜進來的。”保安慌忙道歉,看小孩兒的目光仿佛在打量陰溝裏的小老鼠,“我們馬上把他弄走。”

“放開我!”身高不足,力氣又小,小孩兒拼盡全力也沒能掙開保安鉗制,反倒是裂了口的加絨運動鞋在掙紮中被甩飛,在空中翻滾了兩圈後,呈抛物線狀沖進宴會廳,又能量耗盡般歪倒在主桌前。

盯着加絨運動鞋,宣燃眨巴眨巴眼睛,認同了張阿姨的話。是挺可憐的,這個天穿這麽厚實的運動鞋,哪怕裂了口,也夠熱的。

“你說你來找人?你要找的人是誰?”從運動鞋上收回目光,宣燃起身,朝宴會廳門口走。

“少爺。”管家迅速攔住他,原本擰着的眉頭越發緊蹙,“宣先生交代過不讓您和不三不四的人接觸,您是想違背您父親的話嗎?”

“我爸不讓我接觸?”宣燃小聲重複,臉上還是懶洋洋的神色,“那行,你去接觸吧。”

管家沒理解。

“今天我過生日,來者都是客。不管他來找誰,作為友善的主人的我,請他吃塊蛋糕不過分吧?”宣燃笑着打量管家,亮黑色的瞳仁裏漸漸湧起苦惱,“但為了不違背我爸的意思,我又不能親自送過去給他,所以,就只能您這位勤勞的管家代勞了。”

“你想讓我給他送蛋糕?”聽懂了宣燃的意思,管家瞬間拉下臉,“少爺您別忘了,您沒有使喚我的權利。”

“忘不了。”宣燃點點頭,随手切塊蛋糕放進盤子。

“蠟燭還沒吹。”看着缺了口的蛋糕,管家臉色更加陰森,“少爺,我要把生日會視頻發給宣先生的,還沒拍視頻蛋糕就缺了一塊兒,這像什麽話?。”

“沒事,反正你發了他也沒空看。”宣燃舉着盤子又往前走了兩步,再次把話題帶回小孩兒身上,“不能使喚你,我又實在想分享給蛋糕給他,所以我只能親力親為。”

“不行。”管家繼續攔。

“是哦,親力親為就跟他接觸了,這違背了我爸的意思,但我實在太想請他吃蛋糕了,好苦惱哦。”宣燃白淨的臉上滿是無辜神色,眼睛卻越發明亮,“所以,唐管家,您說是您幫個小忙去送蛋糕好呢?還是因為您不願意幫這個小忙,所以眼睜睜看着我違背我爸的意思好呢?”

頓了頓,宣燃又笑眯眯補充:“哦,對了,您的職責就是要确保我不違背我爸的意思吧?也不知道他看見我因為您不願意幫小忙,而不得不違背他的意思,會不會高興呢?”

聽完宣燃的話,管家臉色越發難看。

第二桌的人見狀,紛紛站起來,試圖接過宣燃手上的盤子。

宣燃避開他們:“要麽唐管家幫忙,要麽我在唐管家的注視下違背我爸的話,沒有第三種選擇。”

看出宣燃沒有退讓的意思,管家最終沉着臉,接過了宣燃手上的盤子。

“等等。”眼見管家要走到宴會廳門口,宣燃叫住他,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紙幣,“友善的主人還想送他點兒錢買新鞋,一并麻煩你這位勤勞的管家轉交?”

繃着陰沉到近乎能擰出墨水的臉,管家折返回來取走紙幣。

再次走到宴會廳門口,管家把紙幣和蛋糕惡狠狠塞給小孩兒,又滿臉的嫌棄和厭惡踹了小孩兒一腳,仿佛是想把從宣燃那兒受的氣一并發在小孩兒身上:“滾!”

宣燃啧了一聲,覺得這腳肯定挺疼的。

但小孩兒意外沒吭聲。

他只是低頭看看手上的蛋糕和錢,幾秒鐘,把錢扔回管家臉上。眼看管家罵了句粗口,有揚手趨勢,小孩兒又搶先咬住管家手腕。

管家的叫聲瞬間響起。保镖們也跟着變了臉色,你推我趕撲過去。

原本死寂的宴會廳頓時熱鬧起來,宣燃愣了愣,笑着挑起眉梢。

他原本只是想借題發揮,沒想到這個讓他發揮的“題”,還意外挺有意思的?

得手後小孩兒也不戀戰,捧着蛋糕三步兩步跑出去幾米遠,只是在即将轉彎跑掉前,他突然回頭,惡狠狠瞪宣燃:“老子最恨被人利用,還有,你給老子記住了,老子才不是要飯的。”

雖然聲調高昂決絕,頗有社會氣息,但架不住聲音脆生生的,不怎麽狠戾,反而透着點兒可愛,仿佛是頭還沒斷奶的小狼。

“...多大點兒的人,就自稱老子了?”宣燃沒繃住,笑着搭了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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