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最終章

最終章

“平夏……你寂寞嗎？”

沒留神被問到這個問題，平夏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她無聲地低下頭去，這時，她發現自己懷裏的花，竟已消失了所有顏色。

男人輕輕嘆息一聲：

“平夏，你怎麽還沒忘記我？明明身邊有那麽多男人喜歡你想追求你，為什麽你一個也看不上？”

平夏激動道：

“因為我不需要！書砺……”她垂下頭去：“我已經不會再愛了，今生今世，我只想一個人過——”

“為什麽啊？”男人用力把她雙臂捉住：“難道你真有這麽愛我？明明我們也才認識了很短的時間、連一個夏天都不到——”

“那又怎樣！”

平夏憤怒起來：“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話？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段書砺，是你親口說，要買大鑽戒來向我求婚，我信你的！我一直都信你的！”

平夏把花甩到了地上，枯萎的花瓣，紛紛揚揚。

男人顫抖着聲音道歉：

“對不起，平夏，我不是有心的，我也不知道……”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弱：“自己會那樣死掉，不過，平夏，世事本就如此，人與人之間的交集，大多不能長久，你我能相遇一場，已算有緣，希望你快點忘記我吧，這樣，你就會開心、幸福起來的，平夏，如果可以，你甚至可以當我們從沒認識過……”

男人的身影消失了。

眼看男人消失了，平夏驚慌地喊起來：

“書砺？書砺你不要走，你不可以丢下我！書砺！書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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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教授？陳教授！！！”

平夏被推醒了，她睜開眼睛，看到陳妻站在她面前——

“是你？”

陳妻一臉擔心道：“陳教授你沒事吧？你臉色看起來好差啊！是不是坐車累了？快進屋歇會吧，讓我泡杯熱茶給你！”

平夏進屋後，跌坐在沙發上，她支着額頭，怎麽也不敢相信大白天的她就發起夢來——

可是，那個夢好真實，真實的仿佛觸手可及！只是為什麽，為什麽這個夢又這麽快就醒？她真的好想再見到段書砺，哪怕是幻影也沒關系……

陳妻倒來熱茶遞給她。

平夏問：

“對了，究竟是誰想買我這間屋呢？”

陳妻笑得神神秘秘的樣子：

“陳教授你一定猜不到的，是富大維、富公子啊！”

平夏手一跌，整杯熱茶都潑在了身上。

平夏步上二樓，走到窗口處——

她推開窗戶、向樓下看——

她看到自己正和窦倩一起往門口走——

丹珍的聲音響了起來：

“平夏姐姐，如果你不救大維，那他只能等死了，如果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就當我把這條命還給書砺吧！”

說完，丹珍縱身跳了下來——

啪！

平夏用力扶住窗臺，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這時，從她背後伸來一雙手輕輕地按在了她的肩上……

聲音說：

“平夏，你怎麽了？身體抖得這麽厲害，不舒服嗎？”

平夏想扭過身去看看是誰，但那人手力奇大，她完全動彈不得。

聲音嘆了口氣，又說：

“不要回頭了，平夏，這一年來，你進步很多，我看到你去不同國家參加學術研讨會，你代表國家代表學校站在世界的舞臺上演講的飒爽英姿，真令我太過佩服！那是我生前未曾有幸見到的你，但我并無遺憾，你的了不起，只會讓我更加敬愛你更加仰慕你！……至于我，平夏，我并非值得你留戀的人，我是那麽的平凡，我……我什麽都不能給你，我更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平夏，請忘記我、快點忘記我吧……”

“不！！！！！”

待平夏終于能轉身，她看到室內空空，哪裏有人！

夢！這依舊是夢！可是，書砺，即使是夢，為什麽你也不肯為我停留得久一點？我想見你，書砺，我真的好想見到你……

平夏抱住自己的雙肩、無力地蹲到地上去。

這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了竊竊的語聲……

是段書砺？他又回來了？

平夏慌忙起身，再次從窗口望下去，只見樓下的院子裏，有人正站在陳妻面前與她說話——

是誰？那是誰？

樓下的人似乎有所感應，他擡起頭來，當他的視線與平夏的撞在一起時，平夏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他！是富大維！這家夥，居然敢親自找上門來了！

平夏蹬蹬蹬跑下樓去——

“富大維！”她徑直沖到富大維面前罵了起來：“你這個混蛋，怎麽還有臉來的？快給我出去！我這裏不歡迎你！”

富大維一臉愣愣地看着她說：

“請問你是？”

平夏拿手推着他：

“什麽你是我是的？不要給我裝傻！富大維——”

“啊！我知道了！”富大維拿腳站住激動地說：“你一定就是這家的主人陳教授了？太好了！陳教授，關于你這間房子，我有一個慈善相關的計劃，我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的，請務必抽出一點時間讓我跟您談談——”

平夏愣住了，她一臉迷惑地望住面前這個男人——

啊！一年不見，富大維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滿臉病容，身材枯瘦，簡直風一吹就要倒一樣，而現在，他面頰飽滿，臉色紅潤，由于五官實在出挑，笑起來簡直像天使一般美好……

等等！

他是誰？

他真的是富大維？

富大維見她半天不說話，不禁也屏住氣、對她深深打量起來，這時，他忽然感到心髒漫過一陣微微的刺痛，他皺皺眉，一個熟悉的名字從他的舌邊滑過——

“平夏……”

這一聲平夏，瞬間令平夏毛骨悚然——

“你叫我什麽？！”

富大維一動不動的、只将目光變得更加柔和地盯住平夏，然後，那個名字，再次滑過他的唇際：

“平夏、陳平夏……”

突然，心髒猛的一陣抽緊！富大維悶哼一聲、捂住胸口，平夏慌忙扶住他：

“你怎麽了？富大維，你沒事吧？”

富大維閉眼緩了一陣，輕輕一笑道：

“果然，我們是認識的吧？”

平夏以為他耍詐騙她，頓時哼一聲、把他的手甩掉了！

平夏蹬蹬蹬返回室內，沒想到富大維也跟了進來——

“嘩！沒想到室內的設計也這麽漂亮呢！！”

平夏懶得理他，她一臉厭惡地坐進沙發裏，頭好痛，她以手支額。

風，輕輕地吹進來，把窗簾吹得像浪似的輕輕地鼓起來、又慢慢地癟下去……

見平夏表情難受，富大維忙跑過來關心問候：

“陳教授你怎麽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帶你去看醫生啊？”

平夏氣得扭過身不理他。

富大維尴尬地撓着頭說：

“對不起啊！我好像太冒昧了，明明才第一次見面而已，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從剛剛開始，我就好像和陳教授你一見如故似的……”

一見如故？

平夏聞言心頭一動，她不禁睜開雙眼、回頭望向富大維，只不過，她并不是去看他的臉，而是把視線定在了富大維的胸口上——

是那裏吧？就是在那裏吧？書砺，你的心髒，此刻就在那裏跳動着吧，所以，這個曾經快死的人，現在才又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裏，瞧啊，他在笑，他在說話，他能跑能跳，他……他活着……

“你的心髒……”平夏苦澀地吐出一句。

見她說話，大維激動地亮起雙眼：

“原來你也知道我心髒的事啊！”他滿懷喜悅地跑過來坐在平夏的身邊：“果然我沒猜錯，我們以前就見過面的……”

平夏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不是有失憶症啊？”

“失憶症？沒啊——”

“那就不要老向我确認我們以前有沒有見過面了好嗎？很煩哎！”

大維吓到縮起了脖子——

“對不起哦，其實我——”

“你不用再說了！”平夏擺了擺手、起身離開他，“你不就是想問這間屋子的事嗎？好，我現在回答你，我不賣！”

“為什麽？”富大維情急地追上來，“是不是價錢的問題呀？沒關系，你只管開價，再多我也付得起！！”

平夏一聽這暴發戶的口氣，更火了，她直接怒吼起來：

“根本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我讨厭你！我恨你！我一秒鐘也不想再看到你！請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夜了，月亮出來了，平夏拎着一瓶紅酒，坐到露臺的藤椅上喝。

她仰頭望着天上的明月……

好美的月亮，書砺，你看見了嗎？

她在杯裏倒滿酒，然後仰脖，一飲而盡。

書砺，我見到富大維了，他活着，他活得好好的，一眼看上去，跟健康人沒兩樣，那究竟是他在努力、還是你在努力呢？

在來這之前，我壓根沒想過會跟他再見面，從交出捐贈卡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把他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了，我根本把他視作害死你的仇人！但是此刻，我的心情又好矛盾，當我想到，你的心髒正在他的胸口裏跳動的時候，我不禁會把你的身影和他的重疊在一起……

一年了，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書砺，你的離去，仍在我心中留下巨大的震撼。有的時候，我不禁懷疑，我們真的認識過嗎？我們真的相遇過嗎？每當……我想起你時，最開始浮現的你的面容，就是我們初遇的時候，那時，你總是板着臉，一副冷酷的、不容人親近的模樣，你也不愛說話，卻又處處在意細節，你輕易就看穿我傷心的模樣，卻并不說破，只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那些細微的溫暖，我很輕易就感受到了，所以我們才會那麽快就成為了朋友，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只對我如此，還是對身邊所見到的每一個弱者都會這樣做呢？

直到後來，我看到你那樣無私地幫助小鎮上的人，文具店的老板，茶館的老板娘，或許還有更多的人，然後又聽你說了你過去的故事，菁菁、趙琪、還有你妹妹、還有富大維……你幫助了許許多多的人，直到最後，你為了救丹珍，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真的很難想象，這世上真的有像你這樣的人嗎！真的有嗎！為什麽！為什麽你可以做到這一切！而這世上，明明有那麽多該死的人！那些殺人放火的、坑蒙拐騙的、害死人不償命的！為什麽死的不是他們、偏偏是你呢！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命？！

不！不！我實在無法接受這些！

平夏再一次把酒灌入喉嚨，她想醉，想借着醉忘記獨自活着的痛苦……

書砺，你知道嗎，時至今日，你的影子仍時時出現在我身旁，不管是我在教書的時候，我在和朋友共進晚餐的時候，我獨自在街上漫步或是躲到電影院裏看電影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你，我總在想，如果你還活着，如果你就在這裏，你會願意來陪我嗎？

的确，就像你說的，我們并未相識多久，而相愛，也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愛的定義，又豈能簡單地以時間長短來算計？我喜歡你。在過去的這一年裏，你留下的影響力從未消失過，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陣幽幽的歌聲。

是書砺！是書砺在唱歌嗎？

平夏猛地跳起來俯到欄杆上，啊！她吃驚地看到，樓下的草坪上躺着一個人——

是他！是書砺！他來找她了！

平夏激動地朝樓下跑去，她用力拉開後門，飛奔向躺在地上的那個身體——

跑到後，她發現真的是書砺，他泰然自若地躺在草地上，見到平夏後，他微微一笑，向平夏伸出手來，待平夏把手交到他的掌心中時，他輕輕一拉、把平夏拉到他的胸前，然後——

他欠身吻了過來……

好暖、好柔的一個吻。

平夏心滿意足地撲到書砺的身上，她靜靜地聆聽着他的心跳……撲通，撲通，跳得真有力啊……

平夏說：

“書砺呀，你還活着，是不是？”

書砺笑着回答：

“是呀，我還活着，平夏，看到我還活着，你是不是很高興呀？”

“是啊，我好高興。”

“那就好了，平夏，你放心吧，我活得好好的，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活得好、活得快樂呢！”

“是真的嗎？”

“是真的！平夏，我跟你說個秘密好不好？”

“什麽秘密？”

“我小時候，有一次，見到我爸媽在吵架，當時，我爸吼得好大聲，還動手推我媽，我媽摔倒在地上、哭得好慘，當我沖進去抱住我爸的大腿想阻止他再欺負我媽時，我爸把我整個人拎起來說要丢到樓下去，我媽尖叫着撲過來救我，我當時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怕得不敢睜開眼睛，我只聽到耳邊傳來的呼呼的風聲，還聽到我媽苦苦哀求我爸放開我的聲音，直到我媽把我抱進了她的懷裏，我才敢哭出來，我緊緊地抱住我媽，心想，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跟她分開了，我一定要快快長大，保護媽媽，再也不讓任何人可以傷害她！！”

平夏聽哭了——

書砺問：“這件事，我從沒跟別人說過，只跟你說，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平夏點點頭，“我知道。”

書砺微微一笑，輕輕替她拭去眼淚——

“不要哭，平夏，我這個人，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女人的眼淚，而且，你一向都很堅強，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孩，答應我，不要再為我不開心了，好不好？”

平夏腆着臉說：“那你再吻我一下！”

書砺果然吻了，于是平夏幸福地抱住他的身體、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睡着了。

月亮升得更高了，風停了，遙遠的海面，平靜無波。

翌日一早，平夏叫了出租車離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