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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空氣凝固了一瞬,洶湧的靈力朝四周擴散而去。
時亦抿住唇,一時不知是該繼續安慰還是留有空間讓風寧獨自舔舐。
“她沒死,對不對。”風寧擡眼看向時亦,淺色的瞳孔中出現一層淡淡的幻影。
時亦怔愣了下,當即後退半步,偏過頭去,她眼底劃過不可置信的神采:“你對我使用幻術?”
風寧直視着她,瞳孔中的顏色不斷加深,她盯着面前的女人,半晌後,她閉上眼。
再睜開的時候,眼底的情緒被很好的收斂,只餘下慣往的清冷:“抱歉,失态了。”
時亦搖搖頭:“無礙。”
想了想,她還是道:“慕予希的後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辦?”
風寧畢竟是慕予希的師尊,她走後,很多事情自然需要過問她。
然而,女人只是淡淡掃過不遠處的靈田,周身的氣場發生改變,啓寧殿數十年未曾降落的霜雪頃刻間灑落而下。
像是要将過往的那幾十年存留的全部落下,鋪天蓋的的雪花模糊了人的視線。
在一片雪色中,時亦只能看見風寧飄飛的與滿天的白融為一體的衣衫,墨色的發絲垂落鋪灑在女人後背,更襯得女人不近人情。
剛才所有的動容和情緒轉變似乎是一場錯覺。
這般清冷淡然的人,怎麽會因為門下一個弟子的逝去而過于失态呢?
幾十年的時光對于修煉之人不過彈指一揮間,風寧與慕予希朝夕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或許也就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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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的時間,怎麽能妄想在風寧漫長的人生中留下深刻的痕跡。
或許是她多慮了。
時亦呼出熱氣,這樣也好。
“阿寧?”長時間沒得到女人的回應,時亦繼續道,“予希……”
“根據越神宗的禮法來便好。”風寧偏轉過身,瞳孔聚焦在時亦的身上,薄唇輕啓間,吐出的話語冰冷刺骨,“本尊自沒有時間安排那些。”
風寧語調平緩,不含感情:“一個弟子而已。”
時亦心驚地望着面前快要被霜雪完全遮擋的女人。她和風寧自幼相識,相伴近千年,相互間多少了解一些。
風寧表面上冷漠無情,可那完全是由于其本身的靈根導致的,內裏總是柔軟的。
自成為越神宗尊上以來,弟子去世,無論是否是她熟悉認識的,都會出席參加。
而今,她門下唯一的弟子逝去,她甚至連時間都不願意抽出。
時亦不知她是不願面對,還是單純的不去。
“屏障破損之地既然已經修複完好,讓守在那的弟子回來吧。”風寧邊說邊朝着啓寧殿內走去。
時亦上前一步,叫住快要入殿的人:“阿寧。”
風寧停住。
“啓寧殿外,宗門弟子還在跪着。”時亦提醒道。
風寧面色如水,凝視着殿內的布局。
她和慕予希很少在正殿內交談過什麽,大部分時間都是做過通往其他地方的媒介,留下的印象也不多。
睫毛顫動,帶動眼睑下方的陰影顫動,風寧聲色不變,冷然平穩:“啓寧殿外的地板這麽讓人留戀嗎?”
說罷,風寧身影閃動一個念想便是來到了啓寧殿的最外層。
她頂着肩頭落有的,未融化的雪花,攜着滿身的冷香出現在一衆弟子的眼前,古井無波的眸子落在為首的幾人身上。
“尊上。”殿外跪着的弟子紛紛行禮。
洛兮咬着唇,拜了一禮,含着水光的雙目對上風寧的視線:“尊上,慕師妹她……”
此言一出,所有弟子的目光全部凝聚在風寧的身上。
卻無一人敢直接問出來。
“獻祭陣法啓動,屏障修複完成。”她沒有直說,可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怎麽會。”洛兮呼吸僵滞,脊背不自覺地彎曲而下,素白的臉龐徹底失去了血色。
跪在洛兮身邊的許言手護住洛兮的腰身了以免對方癱坐在地,修習劍法,讓她的性子更加直來直往,強忍着的怒火在确定慕予希再無歸還的可能性達到了高潮。
“尊上,您不是說會确保慕師妹性命無憂嗎?”她的質問太過直白大膽。
齊靈和景祺齊齊扯住許言的胳膊,阻攔她接下來的無禮。
風寧目光如水,似乎對許言剛才的那句話有所感悟,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喃喃道:“是啊,本尊分明布置了那麽久,她怎麽會屍骨無存呢?”
她的聲音太低,低到面前的弟子無一人能聽清她的話。
“啓寧殿外的地板溫涼,你們若是喜歡,本尊自不會阻攔。”風寧半仰起頭,閃身回到啓寧殿內。
風寧剛走沒多久,時亦的身影出現在衆弟子面前,她無奈地看着面前的一衆弟子,擡了擡手臂:“別跪了。”
“宗主,慕師妹當真……”洛兮站起身。
時亦嘆息一聲,拍了拍洛兮的肩膀:“世間萬事皆有定數。”
“定數是什麽?為何非要犧牲一個無辜之人?為何偏偏是越神宗?”洛兮不理解,向來溫軟如玉的人咬緊了牙關,“甚至不征求師妹的意見。”
“慕予希是主動獻祭的。”時亦蹙眉道。
“主動?在她成為九級陣法師的當天,她甚至不知道獻祭是什麽東西!”洛兮梗着嗓子。
她再度想到了那個美豔動人的少女咬着靈果,興奮的和她分享陣法上的成就,滿是憧憬的說要成為一名九級陣法師。
“明明她還願意逃離的。”洛兮越說眼眶越紅。
“所以呢?”時亦望向她,有些頭疼。
慕予希究竟有什麽魔力,能讓宗門這麽多弟子向着她,就連齊靈和風玉都冒着責罰的風險過來求情。
“從慕予希進入宗門的那刻,命數就已經注定了。”時亦本想再說些什麽的,可看着洛兮的樣子,終究是于心不忍。
啓寧殿內,風寧環顧四周,空蕩蕩的,了無人煙。
這座毫無感情的大殿,再無一人為她而等待。
風寧靠坐在正殿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望着偏殿的那扇緊緊閉合的大門。
視線錯亂中,她似乎看見了女生笑意瑩瑩地推開殿門,小跑着向她而來,一聲聲呼喚着“師尊。”
靈魂抖動,将剛才的幻影打破,風寧嗤笑一聲,擡手拿過木桌上的茶杯,握在掌心把玩。
指腹在茶沿上繞過一圈,平滑的瓷器篆刻着微涼的溫度。
“啪。”清脆的碎裂聲響起,茶杯破碎成碎片。
掌心刺痛一瞬,風寧麻木地低下頭。
血色彌漫在眼底,卻再無人心疼地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為她清理傷口,然後割開自己的肌膚,留下血液,只為讓她愈合。
當習以為常的溫柔真的散去的時候,猛然間還有些不習慣。
殿外的風雪愈加強烈,風寧望着潑天的雪花,又看了眼掌心粘稠的血液,扯了扯唇角,然後攥緊掌心。
瓷片印加在傷口上,帶來越發清晰的疼痛。
精致的五官扭曲起來,風寧咬住後槽牙,近乎是用盡了全力才克制住噴湧而出的怒火:慕予希,你就這麽想死嗎?
她将一切的情緒來源都歸結于慕予希沒有按照她的布置行事,讓她所做的一切都前功盡棄。
像是只有這樣,才會讓她覺得,她情緒起伏才是正常的,才是在可控範圍內的。
而不是因為某個人變化的。
風雪飄進殿內,一片,兩片……
直至門檻被堆積的雪花覆蓋,風寧才恍然回過神來,她寂寞兩秒,從煉化的空間內取出一條幹淨的紗布。
用靈力将表面的瓷片殘雜掃除,然後固執的單手捏住紗布的一邊,将那只手包裹住。
血液滲出,染紅了紗布。
風寧起身将殿門關閉,轉身朝着主殿而去,卻在下一秒調轉腳步,來到了偏殿的門前。
素白的手指虛虛搭在門邊,隔着厚重的木板,像是能觸碰到那抹鮮活的生命般,她勾動了下手指,無力滑落。
旋即又被那股無力感侵襲而上。
矛盾感充斥着周身,一遍遍地撕扯着她。
那扇閉合的殿門終究沒有被推開,風寧後退兩步,閉眼掩蓋內裏外洩的情緒。
泛着青白的指尖點在白紗上,她轉身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居所,正殿的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風寧掀起眼皮看了眼,感知到外面站着的人,緩了下,邁步走到門邊,将殿門打開。
時亦撐着一支玉骨傘,隔絕外界的冰雪,亭亭立于殿門前。
見殿門打開,她自然而然地收傘,側身進入殿內,抖落滿身寒意。
“啓寧殿比之前更冷了。”時亦感概了句。
風寧并不吭聲。
“慕予希的葬禮定于明日,我特來通知你一聲。”時亦直奔主題。
風寧“嗯”了聲。
“你來嗎?”時亦挑眉,她揉了下額角,“最後一程,送送她吧。”
“本尊不去。”風寧越過時亦,瞥向了唯一一處不曾被霜雪沾染分毫的靈田,那裏綠意盎然,生長良好的藥草在寒風中晃動。
時亦半挑起眉梢,餘光瞧見風寧頭頂上的發簪,看着很像是凡塵間的工藝,她歪頭看了眼:“儀式在主廣場上。”
“師徒一場,錯過就沒了。”時亦道。
“師徒一場,她還可以走得毫無顧忌。”風寧咬牙切齒。
她仍對慕予希毫無生欲一事耿耿于懷,又或者是不願在她人面前流露出對慕予希的念想。
像是這樣,才能顯示她沒有被影響。她還是那個平靜無波的越神宗尊上。
“通知已到。”時亦走前,又看了眼風寧頭頂的發簪,“那是慕予希送你的吧。”
“很适合你。”
時亦話音剛落,就見風寧擡起手臂,毫不猶豫地将那根發簪拔下,潑墨長發自然垂落,直達腰身。
緊接着,一抹流光劃過,隐沒于茫茫白雪中。
風寧竟是直接将那根發簪扔了。
“你在做什麽?”時亦睜大了眼睛,慢半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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